寒风肆虐,落下的大雪好像是层层幕布。
沈秋白靠近,看着她白皙的脖颈上有一道血痕,血珠不断冒出来,他的喉间一紧,控制不住的开始吞咽。最后,他抬手触到如玉的手感,手指有些抖动,又克制着收回身侧。
“你以为杀了敬宜帝就能高枕无忧了吗?”沈秋白坐直身子,说:“在这聿都想要你项上人头的人不少,敬宜帝现在还能护住你。”
沈秋白想要敬宜帝活着,无非是因为他是大晋的皇帝。
参辛伸手抓一把雪放在嘴里,冰冷的雪水瞬间顺着喉咙游走五脏六腑,她说:“我想要活着,不是靠谁护的。”
“今夜的杀手不是我安排的。”说完,她轻而易举地夺回沈秋白手里带锈箭矢,说:“要是我想要为此邀功大可以做做样子,然后让他们都撤走。今日这情景倒像是为了我而来啊。”
沈秋白回眸,琥珀色的眼眸看着她,说:“今夜你没出手?”
参辛带着笑,举起受伤的手臂,说:“当然出手了,差点把命搭进去了。”
沈秋白裹紧身上衣裳,笑着说:“嘴里还是没有一句真话。”
他知道参辛十句话有八句都是假的,早在她把自己踹下雪窝子保命时,就知道她做事向来不择手段,只顾自己。可他还是放不下,为了大晋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究竟是谁利用了谁,耳边的脚步声扰乱他的思绪。
身后的杀手再一次追上来,他们猫着腰逐渐靠近这个背风的沟子。
参辛听见声音一把拉过沈秋白压在身下,冰冷带血的钢刀抵在他的唇边。听着那脚步越来越近,参辛握住钢刀,只要有人发现,钢刀立刻出鞘收了那人的性命。沈秋白强忍住鼻尖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握住了弓箭。
刀光已经到了眼前,身后响起一阵巨响,惊得林间鸟雀振翅。
参辛猛地拉住身下的沈秋白,趁着杀手被那声巨响吸引,快速向下滚去。
钢刀依旧抵在沈秋白唇边,耳边是向下滚动时带来的风声。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用弓箭护在参辛的后背上。唇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的身体开始灼烧起来,他有些不适的活动身体,却被参辛一把揽住。耳朵被寒风烧的通红,鼻尖的血腥味也被吹散。
林间寂静,那些杀手立刻回过神来,拔出钢刀撒腿就往下跑。
参辛看势不妙伸手把沈秋白推开,倏地蹬地站起身来。滚下去的沈秋白来不及反应,已经到了底下,他迅速拿起弓箭。参辛受了伤不能正面刚,借着沈秋白的掩护,钢刀狠厉地劈砍袭过来的每一个杀手。
为首的杀手从后面突地跃起,钢刀便到了参辛眼前。参辛闪身后撤,“砰”的一声从侧边卡住他的钢刀,趁其不备一脚踹在他的侧腰上。
沈秋白从树后站出来,腰背挺直,他把手中的弓拉满。离弦的箭带起漫天的寒风,发出狠厉的箭鸣,强劲地擦过参辛的衣角,直逼那人心脏而去。
那人举刀,身侧的杀手也劈刀去拦。
参辛飞身而起,抬脚踢开阻拦的钢刀,踹在那人的胸口。刀光乍现,脸上又是一热。
沈秋白再次拉弓,参辛趁机向后退去,两人对视一眼,撒开腿就跑。
杀手举刀,捂住自己的胸口,喝到:“追上去!杀了他们两个!”
参辛一手握刀一手扯住沈秋白,说:“分开跑!”
沈秋白拉住紧剩无几的箭矢,说:“恶狗嗅血,你我分开,谁也跑不掉。”
参辛握紧他的手臂,说:“箭矢用完,你拿什么保命?”
“雏鹰没有归乡,怎么会轻易让我死去。”沈秋白甩开参辛的手,箭矢搭上满弓,前面人影被射出的箭矢阻下速度,立刻又飞身过来。
参辛横刀在握,凤眸里的凶狠化成挥出的刀光,朝来人的头上劈了上去。岂料那人不躲,单手举起,一掌震开。参辛身形猛地一晃,手臂发麻。
来者何人!
沈秋白再次拉弓,还没有搭箭,来者已经到了眼前,一掌劈晕了他。
那人胡须浓密花白,身上披着一件旧袍子。
参辛踉跄着后退几步,手臂一麻,钢刀脱手。老者俯身探臂一下抢过钢刀,反手在空中反转钢刀,刀背抵在参辛颈间。双臂用力,把她按在树上,直勾勾地盯着参辛。
雪还在下,刺骨的寒风割着参辛的伤口。后有恶狗前有豺狼,今夜恐怕真的要交代在这了。参辛的喘息着,带动肺部都在疼。
“你我无仇。”参辛全身紧绷着,说:“杀我有何用处。”
寒风吹开老者满脸的长发,露出浑浊的一双眼睛。他盯着参辛,像是要看透她的灵魂。
老者缓缓俯身,两者鼻息相闻,他喃喃出声,“参家人。”
像是许久没有说过话,他的声音像破锣嗓子,干的让人心头又是一紧。
参辛察觉他放松了双手,刚要松口气,寒风中再次带来杂乱的脚步声。
恶狗真是鼻子灵,还是追了上来。
老者抬头看着杀手奔近,把参辛推到树后,握紧了刀,“丫头,看好了,这才是真是的刀法。”
寒风掠过林场,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银光一亮,老者跨步上前,当头对着奔来的杀手的颈上劈去。
雪花随着他的衣摆飞舞,老者刀刀狠厉,刀刃一次次撞在一起,那些杀手被压了回去。
老者退在参辛身侧,他抬脚踢来一把钢刀示意参辛拿住,说:“试试。”
参辛掂量了下钢刀冲出来,站在他身侧。
参家历来不用钢刀,她用起来不知道哪里发力。坚持到现在,都是靠着想要活下去的毅力。
那些杀手再次袭来,老者先参辛一步飞出去,与那些杀手缠斗起来,压过这一波,他退回参辛身边,抬起一掌把参辛送到前边,说:“该你了。”
参辛举起钢刀,回想着老者的一招一式。可还是寡不敌众,被侧边偷袭的钢刀削掉衣角。
“攻他下盘!”老者站在后面,说:“落刀要狠,抬臂要凶!”
参辛迅速调整好,老者一身的刀法确实凶狠,砍得那些杀手没有还手之力。
那些人被压得频频后退,举起刀就要硬生生砍下去。然而参辛却举步后撤,手上的钢刀狠狠的劈向身边树。“哗”得一下落下大片积雪,把那些人砸蒙在地上。
参辛快速转身,听见老者哈哈大笑一声,说:“参家人还是这个耍滑的样子!”
寒风把这动静掩盖在雪地里,参辛闷头向前,拉着深秋白就要往后跑。
越战时辰拉得越长,参辛就越了解地形,想要找到她就难了。
更何况现在还冒出来一个,等到了天亮,敬宜帝就会派人来寻,到时候就没有机会了。
“真是条难捉的泥鳅!”为首的人气急败坏,“取她项上人头者,赏!”
他蹲在地上查看地上的尸体,那刀口皮开肉绽,用刀之人臂力了得。
参辛拖着沈秋白,想要爬出去。可这坡太陡,她双臂发力托起沈秋白的腰腹,连拖带拽的把人拽了上去。
参辛手臂上的伤口血流不止,先前包住的布条已经被渗透。她撕开布条,在老者一脸赞赏的神色里又缠上新的布条。
沈秋白这时才悠悠转醒,他摸着生疼的颈侧和后背,倒吸一口冷气坐了起来。
“就是你!偷小老儿的弓箭!”老者跳起来,指着深秋白说:“你以为我找不到你吗?”
沈秋白连忙拱手,说:“情形所致,还望老先生不要怪罪。”
老者看他态度甚好,又念着他只为保命,摇头念叨着,“糟蹋了这么好的东西。”
他踱步到参辛面前,说:“我去找出林子的路,你在这里歇着。”
沈秋白目送他出去,扶着一旁的树,说:“他是何人?为何要帮你?”
“沈大人当我是大罗神仙了。”参辛嗤笑一声,看出他又生出怀疑的心思,说:“在这林场都有认识的人。”
“参小姐的本事在下领略过几次,自然是清楚的。”
沈秋白看着她,见她身上都被血糊住,领口在奔走中敞开一个缝,露出沾血的脖颈。
“天佑我们俩个。”参辛伸手抹掉自己颈子上的血,说:“老天爷不让阎王收啊。”
就这么一个动作,参辛做的与别人不同。
沈秋白看着她。
如果现在再冲出来几个杀手,参辛也能立马举刀与之死战,她像是拥有无穷的力量。
“第二次跟着参小姐在外保命了。”沈秋白依旧看着她,说:“自从来到聿都,在下还以为参小姐只知道喝酒寻乐,倒是这功夫没有落下。”
参辛用牙咬紧布条,吞下口中的血腥味,说:“保命的家伙自然丢不得,就像沈大人靠着的这张嘴。”
参辛盯住他的双唇,被冻得有些泛紫,唇角上缀着滴血珠。
沈秋白伸手抹一把嘴角,说:“在下处事凭心而行。”
雪花飘到他的睫下,化成一滴清水,顺着脸流到下颌处又滴在地上。他指尖的鲜血落在脸侧,仿佛是女子最喜欢的胭脂,晕得红润,眼波流转间又勾着人的心魂。
雪渐渐有些小了。
林场里时不时传来冷铁碰撞的声音,参辛活动一下脖子。在四棵参天大树下有一个小洞,周边被杂草盖住,是个很好的庇护所。
沈秋白的后背开始烧疼,他难耐这个痛法,想要换个姿势。却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参辛拉住沈秋白覆在上面,挡住自己。
沈秋白深吸一口气,看着近在咫尺的凤眸,呼吸之间后背上的伤更热了。他惊得连忙侧头,闭上了双眼。
“凭心而行。”参辛细细念着,说:“现在沈大人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沈秋白睁开眼,望进参辛充满嘲弄的凤眸里。
“沈大人的心也不正啊。”参辛用手抵住沈秋白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