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浣溪刷到营销号发的娱乐视频时,笑得泪花四溅。
视频的内容是,追星女孩找爱豆的人形立牌拍照,殊不知,爱豆本人就站在附近。她把爱豆当成普通路人,嫌爱豆站得太近,妨碍她拍照,拜托爱豆站得远一些。
事后得知真相,捶胸顿足,恨不得时空倒流。
宋浣溪既同情又好笑,难免心想,不过是裹得严密了些,怎么就认不得了?
如果是她,一定能第一眼认出云霁。
这话还是说得太早。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不仅没第一眼认出云霁,还为非作歹,差点把人得罪了个彻底。
事情要从她转学到海晏七中说起——
海晏七中虽说是重点高中,但她转到的f班聚集了差生,学习氛围基本上不存在。早自习铃声响了五分钟,班级里才陆陆续续坐满了人。
有人一坐下就倒在桌面上,鼾声不断。有人压根坐不住,转身和同学下五子棋。
同桌陶舒口嚼泡泡糖,脚翘二郎腿,和前桌一个瘦弱的小男生在掰手腕。
宋浣溪抽出抽屉里的数学练习册,扫了眼选择题的题目就要落笔。
一个“C”字还没写完,椅子被人从后方重重踢了下,震得连人带笔抖了抖,“C”写成了“0”。
宋浣溪没忍住蹙了蹙眉,转过身,没说话。
其实她想说“有病吗”,但她忍住了。
倒不是她脾气有多好,而是因为她转来海晏七中不过两天,就已经听闻这位后桌的斑斑劣迹。
譬如公然在教室抽烟、和隔壁职高大哥抢女人、一言不合打断同学两颗门牙……
前面听着倒还正常,再后面直接朝地下产业、黑恶势力等离谱的方向发展了。暂且不提。
言而总之,不好惹。
前两天后桌没来上课,这是宋浣溪第一次见到他。
他染着一头小混混标配的黄毛,此时横眉瞪眼,微抬着下巴,双手抱在胸前。这般做派,在旁人看来唬人得很。
宋浣溪没被唬住,反被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吸引了注意。
墨色的瞳孔隐藏在纤长的眼睫之下,内双薄而细长,眼尾狭长、略微上挑。
若是忽略他凶巴巴的目光,倒是和她喜欢的歌手云霁,有那么一点形似。
打住……
云霁明明比他帅几千几万倍,云霁不会像这样凶巴巴地瞪眼,更不会这样没素质。
看到眼前的人在走神,云卷不满地重重咳了声,“喂,跟你说话呢!是不是没把小爷放眼里。”
“卷哥。”坐在云卷身旁的高振国奸笑着,挤眉弄眼道:“新同学这是被你的英姿迷住了。”
每个小混混的身边,总有那么一大群狐朋狗友,高振国就是其中蹦跶得最高的那个,他也染着一头小黄毛。
宋浣溪心想,自称小爷,有够中二的。
她还没消化卷哥这个奇奇怪怪的名字,就被这人的脑回路惊到了。
空气安静了一刹那。
宋浣溪觉得这是,尬住了。
很显然,有人不这么认为。
云卷摸了摸下巴,“是吗?”
高振国马上应和,“那可不!之前隔壁职高的王玲玲不也是,一见你那是根本挪不开眼。连夜把男朋友甩了,天天在咱们学校门口蹲守。她那前男友叫张什么的来着……还拉了一帮人上门寻仇。”
陶舒打发掉前桌,转身凉凉道:“谁让他到处招蜂引蝶?”
云卷不爽道:“别提了,明明我是受害者,老李非得叫家长,害惨小爷了。我这次期中考再考倒数,老李又要请家长了。与其让我哥来,还不如给我上满清十大酷刑。”
他正值青春期的嗓音,严重变声,像只嘶哑的公鸭,加上后半句过于滑稽,忍得宋浣溪没忍住笑了声。
他哥比满清十大酷刑还恐怖?那得是什么样?
她想不出来。
“笑什么笑?”云卷拍了拍桌子,“你成绩怎么样?”
没等她回答,高振国听了什么笑话似的,捧着肚子大笑,“卷哥,你这还用问吗?反正肯定比你好。”
云卷抄起书,作势要砸他,高振国马上遮住嘴,硬生生憋住笑。
谦虚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况且说自己成绩好,有自卖自夸的嫌疑。于是宋浣溪说了个中规中矩的回答:“一般般。”
云卷点点头,颐指气使道:“后天期中考座位表已经出来了,你就坐在我后面。到时候你一做完考卷,就把你的答题卡递给我。”
宋浣溪是新转学来的,没有成绩,自然排在最后一个教室的最后一个座位。
云卷身为上次考试的倒数第一,这次将坐在她的前方。
宋浣溪:“……”
见宋浣溪没答话,云卷扣起食指敲了下桌子,不耐烦地说:“喂。听到了没?和你说话,哑巴了是吗?”
一副她说没听到,就要上来打她一顿的口吻。
高振国劝她,“你就给卷哥抄一下吧,不然以后在班上很难混的。而且卷哥只是不想考倒数被请家长,又不是想拿奖学金,不会影响到别人……当然,你一般般的成绩也不可能超过A班的那些同学,帮我们卷哥拿奖学金。”
陶舒冷哼了声:“跟她说那么多干嘛?新同学,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眼下的情形容不得她拒绝,宋浣溪的心越来越沉,心想,怕被请家长是吧?
她并不介意,给他一点教训。
她小小声地“噢”了声,“知道了。”
一副受气包似的乖乖女模样。
云卷挥了挥手:“行了,转回去吧。”
转眼便到了期中考。
许是监考老师觉得他们成绩都差成这样了,也没什么作弊的必要,不是走到走廊上聊天,就是低头偷玩手机。
宋浣溪没有主动把答题卡递给云卷。但云卷估摸时间差不多了,会自顾自地抽走她桌面的答题卡。
最让她无语的是,云卷总是边抄她的卷子,边吐槽:“写那么多干嘛?”
话虽如此,云卷担心这次再考倒数,把她的答题卡原封不动地抄了过去。
期中考成绩很快下来了。
这天早上,班主任李卫明的一番行为,堪称变脸教学。
他先是笑容满面地夸奖了宋浣溪,“你们都跟新同学学一学,不骄不躁,一鸣惊人。这次考了我们年级第一名。可让我在A班那些老师面前,长了脸了。”
“我嘞个豆,这也叫成绩一般般啊!”高振国喃喃道。
班上响起了密密麻麻的私语声,夹杂着些惊叹声,“新同学好厉害啊!”“看着不像书呆子啊!果然人不可貌相!”“长这么可爱,还是个学霸!老天到底给她关了哪扇窗啊?”
宋浣溪没什么反应,见怪不怪的样子。
李卫明又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道:“不像有的同学,每天跟皮猴子似的乱窜,都在一个班,有的人考的是第一,有的人考的是倒一。”
“噗呲。”高振国捂嘴小声道:“卷哥,你这回怎么又考了倒……”
“说你呢,高振国,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李卫明痛心疾首道:“上一次考倒数第十,我以为是你的极限了,没想到啊。”
高振国脸色一僵,小小的眼睛蓦地睁大,脸涨得通红,恍如受了什么致命的打击。
想到了什么,云卷的脸色也不太好。
慷慨陈词了一番,李卫明怒吼:“云卷,死到我办公室来!”而后往外走去。
原来他的全名是云卷,不怪宋浣溪不知道他叫什么,旁人不是当面叫他卷哥,就是背后称呼“那谁”,好似他的名字是什么禁忌似的。
加上她并不关心,连瞥都没往他那里瞥过一眼,哪知道他姓甚名谁。
说来倒巧,姓有百家,偏偏他和云霁姓同一家。
云卷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李卫明抬高音量,河东狮吼道:“磨磨蹭蹭地干什么!赶紧滚过来。”
高振国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滚下去,他小声嘀咕,“妈呀,老李真几把吓人。我八成是被老李吓傻的,每天一惊一乍的。”
宋浣溪闻声转头,只见他表情夸张地捂着胸口,有些滑稽。
“浣溪。”李卫明和颜悦色道:“你也过来一趟。”
宋浣溪回过头,淡定地跟了上去。云卷咬咬牙,只得追上。
“天呐。”高振国后知后觉地自言自语:“那卷哥岂不是考了全年级第二。事情肯定被老李发现了,这下卷哥死定了。”
正如高振国说的那样,二楼办公室里,李卫明皮笑肉不笑地说: “云卷,你这回成绩突飞猛进啊!年级第二,好得很咧。”
云卷厚颜无耻道:“谢谢老师。”
李卫明用力拍着桌上两张分数一样的数学试卷,质问:“呵。你现在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和浣溪分数一样,每题的解法都一样,最后一道大题也错的一模一样?”
这题是宋浣溪故意写错的,但她仍表现出一副“啊?这题怎么错了”“完蛋了,这下要被发现了”“我得赶紧想个理由”的表情。
云卷死不承认:“错的一样很正常啊!我们怎么就不能错的一样了?可能是巧合啊!李老师你别瞧不起人啊,虽然说,我以前最后一题都空着,但这次我冥思苦想半天,终于有了思路,没想到还是做错了。”
李卫明气笑了,“那你现场给我做一遍?”
云卷这下闭嘴了。
“你把我当傻子是吧?”李卫明激动起来,唾沫横飞,“解法是对的,答案算错了,连小数点后面的两位数,都错的一模一样。你告诉我这是巧合?!”
云卷瞪着全程哑巴的宋浣溪,又朝李卫明努努嘴,意思是让她想办法跟班主任解释。
宋浣溪抿着唇,怯生生地看了云卷一眼,要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云卷气急,“你!”
“浣溪,你别怕。”李卫明比他更大声:“有我在,这小子还能反了天了不成?我已经把他家长叫来了,今天不好好教育一下他,以后怕不是要骑到我头上来了!”
“不关他的事。”在云卷期待的目光中,宋浣溪补上了后半句:“其实是我抄的他的考卷,您误会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千万别和他家长说,不然……”
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说着说着,已见哭腔。
这话鬼都不信。不说还好,一说效果显著,云卷的脸千变万化,最后变得跟个猪肝似的,可见气得不轻。
李卫明这下对她是受了威胁一事,深信不疑,一心为这位新晋爱徒讨回公道。
担心吓到了本就忐忑的乖乖女,李卫明让她先走了。
出了办公室,宋浣溪贴心地为他们关上了门。
“云卷!你说说你,能不能少给我惹是生非?真是一颗老鼠屎毁了一锅粥!自己不学习也就算了,还欺负同学,影响别人学习!”门板也掩盖不了怒骂声。
她收起了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心情大好地哼着歌,往楼下的教室走。
要是让云卷看到,多半要气得挥拳。
宋浣溪哼的是云霁直播时,常唱的一首老歌,原唱是港城的一位歌手。歌曲的曲调,同她的脚步一样轻快。
人得意的时候,总是容易倒霉的。
楼梯的拐角处,她撞上一位全副武装的男人。力度轻得不能再轻,两人同时倒退,一触即离。
哼歌声骤停,她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一下,脚不小心一扭,跌坐在了地上。
臀肉一阵钻心的疼,她一只手撑地,一只手扶了上去。
刚要发作,有别于公鸭嗓的清冷男音响起,“没事吧?抱歉。”
许是担心吵到教室里的人,他的声音刻意压低了稍许。让这短短几字,平添荡漾的苏感。
是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会引人侧目的极品。
作为一个顶级声控,她无意识地对他的声音,做了评价——极品中的极品!
如果男人也有花季,那他绝对正处于鲜妍盛放之际。声音自带混响效果,不知是刻意训练过,还是老天爷赏他的。即使是在配音圈,也是出道即成名的级别。
以上仅指音色。
男人的语气冷漠。总之,不像什么真心实意的抱歉,就像那么随口一提,多半是怕被小屁孩讹上。
宋浣溪一边天马行空地想着,一边艰难起身。男人佁然不动,没有任何要搀一把手的意思。
她颤巍巍地站定,单手叉腰,甩了甩脚,幸好它完好无损,“没事。”
这才得空去看他,先映入眼帘的,是双有型的长腿,即使是矮她一个台阶,腿仍比她高出一截。
男人穿着连帽宽松的黑色卫衣,身量高而偏瘦,却不显得羸弱。他一手闲散地抄兜,另一手拇指扣着肩上的黑色包带。手指骨节分明,手背青筋凸起。
身后的大包赫然是吉他之类的乐器的形状。那乐器不小,横过男人的身量,是能把她压死的程度。在他的肩上,却显得毫不费力。
视线上移,鸭舌帽低低的,看不清他的眼睛,黑色口罩紧紧地罩着大半张脸,和狗仔“周一见”栏目的偷拍照主人公,有异曲同工之妙。
修长的指节、笔挺的腕骨,昭显着他的冷白。虽然看不清脸,却无端让人觉得,他的确是有被人偷拍的资本。
她还未晃过神,男人颔首,跨上台阶,侧身从她身边走过。
走了两步,他回头问:“李卫明老师的办公室是在这层吗?”
宋浣溪立刻确定,这就是云卷那位比满清十大酷刑,还恐怖的哥哥。三头六臂自是没有,凶神恶煞也算不上。哪里恐怖了?
此时,她的臀肉又隐隐作痛起来,本来的一点不爽,立刻放大了数十数百倍。
扫把星!她这是和他们家的人,犯冲吗?
眼睛咕噜地转了一圈,坏心眼骤起。
“他换办公室了。”宋浣溪指了指楼上,笑眯眯地说:“现在在顶层呢。八楼。没电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