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迪追上巴巴托斯的时候,那只纯白的小鸟正藏在橡树青翠葱茏的树冠里。
“小王子在想什么?”温迪笑容满面落在他身边,语气亲近。巴巴托斯随手一指树下,漫不经心道:“在想怎么把你挖出来再埋下去。”
他神情认真得让诗人忍俊不禁。
“现在这样陪着你不好吗?”
诗人委委屈屈,眼眸里却盛满了暖融融的笑。可亲昵的话语刚出口他忽然又怔住,疑惑地蹙了下眉,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脱口而出这样的话来。
视线落在树下的巴巴托斯没有注意到温迪的脸色变化。
吹拂过树间的风带着清爽的气息。
这里的风与别处是不同的。
巴巴托斯遗憾地暂时放弃了将那缕沉眠之风强行唤醒的念头,放任狡猾的吟游诗人继续留在自己身边。
只是——
“等你的新诗篇画上句号,也可以让我回去了吧?”
吟游诗人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眨巴眨巴眼,大惊失色,“难不成小王子一直认为是我从中捣乱才让你没办法回家的吗?好过分!”
诗人看起来可委屈了,当然约摸大半都是演的。
巴巴托斯微微侧头,“你是阻扰我离开的最大障碍,堪称‘世界的恶意’。”他开玩笑似的抱怨,嘴角扬起,有光被点亮在明眸深处,灵动且柔软。
因这玩笑话心里一突的温迪微微睁大眼睛。他看到一只白鸟落进自己世界,纯真又乖巧地收拢了双翼。这是高天珍贵的宠儿,从云端跌落的迷途凛风。
——而现在,纯白无垢的珍宝就在我掌心。
甚至我还能……掠夺这份宝藏。
温迪心神大震。
他猛然警醒,用力闭上眼睛,只觉一阵心悸。
这番异常反应让巴巴托斯露出了困惑的神色。“诗人,你的表情看起来很不对劲。”他轻声询问,难掩担忧,“发生什么了?”
将无端生出的杂念压下,温迪捂住心口,笑得一如既往明朗轻盈,“什么都没发生。非得要说……都怪小王子刚才那些话,让我有了被喜欢的错觉?”
突然被甩锅的巴巴托斯迟疑着想要开口,却在诗人的戏言中选择了沉默,若无其事移开了视线。
他不擅长谎言,在这时缄默未免过于巧合。
本以为自己会挨拳头的温迪眸光微暗,装模作样夸张叹气,不动声色跳到了另一个话题。
“那之后你打算怎么做?”诗人问,“或者说,你需要我做什么吗?”
难得正经的诗人让巴巴托斯奇怪地扭头望来,上上下下瞅了好几眼,才慢吞吞摇头,“不拖后腿就是你最大的帮助。”
他的嫌弃溢于言表,让诗人不免怀疑先前的发现是否只是误会。不过打一开始小王子就很嫌弃我呢!吟游诗人忧郁地回忆起自己挨过的打,还有跟安德留斯完全无法相比的待遇,心里的杆秤瞬间朝“错觉”方向拨了又拨。
哎,我就说,本来就很荒谬嘛!
温迪隐隐松了口气。
巴巴托斯并不知晓身边人跌宕起伏的心理变化,他拨弄橡树青翠的叶片,忽然跳下了树。
温迪连忙跟着跳了下去。
“被特瓦林扰乱的元素流动和地脉循环,你准备怎么处理?”巴巴托斯跺了跺地,忽然问。
温迪愣了愣神,猛地意识到巴巴托斯这句问话的深意,顿时难掩惊诧之色。
巴巴托斯静静注视着他。
温迪深深呼吸了一下,“我可以问理由吗?”
“……你发誓,说你不会阻碍我的归路。”那位千风的主宰挑了下嘴角,语气平和,“其实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毕竟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所以说你惦记着回去果然是因为……”温迪沉吟,“但我记得你说过,这里的地脉你无法沟通。”
“如果你没有其他问题了,那便以时与风的名义起誓吧,诗人。”巴巴托斯没有解释什么,淡淡道:“不必在意,这种程度的损耗不值一提。更何况……”那双清冷的眸子弯了起来,笑意清浅,恰似静影沉璧,“你说你会陪我一起。”
温迪沉默了。
理智上他应当选择拒绝。只要解决掉特瓦林体内的余毒,其他问题自然而然也就迎刃而解,包括被搅和得乱糟糟了的元素流动和地脉循环,只需要时间,人类自己也能将之恢复。
但——
但你希望我这样做。
但你要给出我明确的承诺。
……果然还是不够信任吧?
“以时与风的名义——”
蒙德的风之执政站在树下缓声立下誓言。
流落此世的千风之子平静望向了远空。
凛冽的风回旋,元素力所化的蒲公英白绒纷纷扬扬。一只皮靴踩上地,青色纹章便在落脚处亮起。任由流风吹乱的发尾被满溢的风元素力点亮,手持权杖的神像虚影凝实,孤高的风之主宰抬起眼,翠绿瞳眸浮现青色的元素印记。
温迪识趣地主动退出纹章覆盖范围,拉开距离,目光落在了神像手中权杖顶端那只振翅飞鸟上。
青辉被点亮在飞羽与尾羽的末端。
不似之前,这一次并没有碰上什么突发异变,狂躁的力量经由地面神纹汇入神像,再导回大地时,已然厚重沉默。
对镇守北境地脉的风之王座而言,平息地脉实在是再顺手不过的工作了。
巴巴托斯偏过头,视线正与温迪相撞。吟游诗人欣赏的眼神让他怔了下,随即从容地轻轻颔首。
温迪笑弯了眼眸。
待到神纹熄灭、神像崩散,温迪立刻凑近了去。巴巴托斯眼睛盯着地面,若有所思地用鞋底跺了跺。
“怎么,还有别的状况?”温迪问
巴巴托斯沉吟片刻,“不是。我只是在想……原来你是……吵不醒的那种类型吗?”
温迪迷茫,不确定地指向自己,得到一个肯定的点头,顿时倍感震惊。
“所以你刚刚还想弄醒我?!”
巴巴托斯眨眨晶莹明澈的绿眼睛,看起来无辜又乖巧,“才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否认三连后又顿了顿,一本正经强调道:“我怎么可能做出无礼的行为?你要是有被吵到,那也分明是地脉被扰乱造成的——罪魁祸首不是你那条龙才对吗?”
小王子的撒娇与甩锅突如其来,哭笑不得的温迪被那双亮晶晶的绿眼睛盯住,好像也没办法多说其他不是了,无奈地摊摊手,算是认下了那番话。
他总是过于纵容另一个自己。
……或者,称之为“宠爱”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