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师尊护着,下有众多族人作乐,云璟作为云杉一族最得人心的少主,生活无忧无虑,确实快乐。
可惜好景不长,云杉一族的藏身之处暴露,有人听闻云杉一族是祥瑞之兆,千方百计抓捕这些单纯的草木精灵。
云璟率领几位长老,绞杀元婴修士三名,金丹修士三十二名,筑基修士数百。
三大宗损失惨重,几位长老面对三大宗的围剿,同样身受重伤。
云杉举族搬迁,从北荒一路南下向西,一直走到洛水边上,历时两年。
这期间,又有数百名族人惨死,云璟带着族人,利用天赋神通,逃过了一次又一次的追杀。
修仙界的恶意全部倾注在这一个小小的种族上。
云璟因透支预言术,灵根受损,需要浸泡在他出生的五色池里才有望修复。
六位长老协商一致,决定献祭自身,利用禁法,将五长老的天赋神通——隔空取物发挥到极致,将远在北荒的五色池弄了回来。
云璟在五色池中醒来,见到的只是六截枯死的老木。
他的六位师长擅自做了决定,留他一人面对修仙界的恶意。
这世界真是不公平。
云璟没有悲伤太久,他是云杉下一任族长,他身上还背负着云杉一族的使命。
他不能拿族人的命去开玩笑。
云璟带着族人,停驻在一处山谷,并在四周布下阵法。
这里四季分明,他们来的时候正值深秋,是稻谷成熟的时候。
云璟给这里起名稻香村。
起先两年,族人每天都提心吊胆,害怕那些舞刀弄剑的人突然出现,掳走同伴。再过几年,云杉适应了这边气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日耕种,夏日唱歌,秋日劳作,冬日安眠。
他们逐渐忘记那段东躲西藏,四处逃亡的日子,新的族人诞生,他们都有忙不完的事。
云璟喜欢坐在最高的那间木屋上,看族人迎着朝阳出去,踩着晚霞回来,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来到稻香村的第二年,族人就推举他为新任族长。
云杉一族二百岁成年,一百三十岁的云璟成了云杉一族最年轻的族长。
云杉一族凭借天地精华诞生,属于长寿的草木精灵,修仙界那些见识短浅的人族,将他们归为树妖一类。
云璟干脆顺水推舟,隐藏了云杉一族是天生地养的秘密。
不过是有祥瑞之兆的妖族,就能招来这么多窥探,若是被他们得知云杉的真实身份,那云杉一族,真的离灭族不远了。
云璟整日除了修炼,就是围着山谷到处晃悠,为了不让云杉一族的新驻地暴露,云璟苦修阵法,辅修咒术,将几位长老托付给他的祖传秘籍全都看了一遍。
云杉一族自百岁之后,就会开启一项天赋神通,这项神通只能自己摸索,旁人教导不了。
但天下术法万万,总有相似的时候,凡是云杉族内开启的天赋神通,都会被记录在案,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它的能力,使用方法,如何修炼。
都是前人一步一个脚印摸索出来的。
天赋神通不可复制,但可以修习由此衍生的术法。
这些术法之前是由云杉一族的六位长老传授,只要是想修习的云杉族人,无论天赋,无论能力,都可以获得长老的亲自指点,教导。
换句话说,那些术法就摆在那里,只要你想学,就有人上来教。不管你学不学得会,只要你想,就可以一直学。
自六位长老离去,教导云杉族人的活,全落到了云璟身上。
云杉自迁徙后,人丁稀少,其中大多是可以劳作的壮年,少数青年,近年来出生的婴儿,不过十几。
云璟早上教导不足百岁的孩童,带他们游遍稻香村,下午教导可以修习术法的青年,传承长老阁的教导。
一次他带着族人去到后山,本想是带他们去五色池修炼,不知怎的,突然天崩地陷,云璟落入一处不明阵法。
这里还是五色池,但不是以前的五色池了。五色池水浑浊,有死尸漂浮在上面,四周有铁链围成半个圆弧,上面吊着长相各异的妖族,其中就有云杉一族人数最多,奄奄一息。
云璟转身就跑。
他的天赋神通会不可控的预知未来。
不是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的的未来,而是,数十年,数百年后的未来。
五色池外,不再是大片旷野,旷野上修建起灰色的房屋。
房屋很高,云璟仰头才能看到顶,窗户之间挨得很近,密密麻麻,一面墙的窗户。
他像是站在囚房外门,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些不属于稻香村的高楼。
路过的人面无表情,神情麻木,像是在重复一些不需要惊动灵魂的事。
他听得两个白袍人的对话。
一个白袍人说:“二号生了。”
另一个拿起药剂跟着刚才说话的白袍人走:“情况如何?”
白袍人:“效果不好,感觉这个也要不行了。”
“先看看。”
云璟停驻了好一会,见那栋“囚房”的门即将关上,这才跟了上去。
进来之后,他才知道什么是地狱。
这里昼夜通明,每个房间都用白色颜料粉刷过,里面大约十平米,放了一张床,两个壶,一个碗。
一个壶是蓝色花纹,供排泄,一个壶是红色花纹,供喝水。
那些挺着孕肚的妇人,只能艰难地弯腰,去够地上的壶。
他们憔悴,皮肤粗糙,衣服简陋,只有一块白色的直筒麻布套在身上。
像是一群被驯化的生育|道具。
一路走来,每个房间都是如此景象。
有些年老的,甚至一个房间放两张或者三张木床,他们除了脚边的壶,几乎没有走动的地方。
有些年纪女孩年纪尚小,骨龄不过十三四岁。
也有一些妖族,她们的房间会更大一些,大约是正常房间的两倍大,除了上面说的那些设施,还可以有部分自由的空间。
白袍人说的二号在一楼尽头。
那是一个很瘦弱的女生,眼睛是灰色的,发尾赤红,躺在床上,了无生机。
床上沾满鲜血。
在她身旁,一个白袍染红的人抱着一只刚出生的妖族幼崽。
幼崽浑身粉色,稀疏的毛发湿哒哒地,两只狐狸耳朵,身下确实蛇尾。
这是一只混种的妖族幼崽。
是床上那位母亲拼尽全力生下来的孩子。
那位被叫来的白袍人认真端详,用灵力将妖族幼崽包裹。
半响,他收回灵力:“还是失败了。”
“处理了吧。”
有人按下床头一处机关,一道暗门打开,里面是一段很暗很窄的路。
云璟跟在白袍人身后,穿过暗道,来到一处炽热的火场。
有源源不断的白袍人抱着长相各异的婴儿进来,走到中间最显眼,也是唯一一处高炉前,拉开一道小门,将昏睡的婴儿放进去。
动作很轻。
婴儿的叫声却很惨烈。
又慢慢弱下去,直至消失。
高炉上不断有黑气聚集。
仔细看,就会发现这只高耸的,冒着火光的黑炉,其实是由无数黑色的虫卵组成。
密密麻麻。
那些稚嫩的婴儿在黑炉里被虫卵包裹,皮肉被蚕食,骨头被烧成灰。
十月怀胎才盼来的宝贝,在黑炉里惨烈|死去。
火光映在每个人脸上,看不清五官,影子拉得很长,像是披着白袍的恶鬼。
云璟麻木地跟着白袍人走动,熟悉的稻香村变成了陌生的工厂。
处理了畸形婴儿的白袍人,回到了囚房旁边的白色小楼。
小楼有三层高,第一层是实验层,呈环状,屋内四周都桌子,上面放着许多药瓶,试剂,仪器。
第二层分割成十二个透明的房间,里面是正在培养观察的生物。
第三层是居住层,所有在一楼做研究的白袍人都住在这层。
“实验完成得怎么样了。”
一道女声突然在屋内响起,一层实验室的白袍人立马放下手中工作,小跑到一楼正厅站好。
那些在囚房里草菅人命,侃侃而谈的人个个低着头,恨不得将自己埋起来。
有人站出来,颤颤巍巍道:“禀告宗主,实验还在实践中,二号实验体死,死亡。”
一楼那片空出来的区域,是这所实验室的正厅,也是上级考察工作的地方。
“废物!”
一个立体影像显现,灵力化成一道蓝色鞭子,抽打在禀告者身上。
灵气化形的鞭子叫做打神鞭,蓝鞭抽在身上,就像是直接绞弄你的神识一样,疼痛难忍,因此取名打神鞭。
打神鞭是万药宗宗主苏巧巧留下来的,专门用来惩罚他们办事不利的手段。
苏巧巧对所有研究团队只有一个标准:
像这种逾期未能完成目标的,一鞭是教训。
那种实验完全没结果的,三鞭,换人。
还有一种是将实验搞砸或者造成实验体死亡的,直接陪葬好了。
二号属于珍贵实验体,是牵制苏阡墨那个疯子的一个重要把柄。
她将苏绯绯弄过来,并且瞒了苏阡墨快两年,仙骨没有弄到手,反而将人弄死了。
一群无可救药的废物。
苏巧巧跟看死人一样看白袍人,她再次开口:“一号呢,那可是唯一一个成功召唤的异世者,你们要是将她弄死了——”
“所有人,就等着陪葬吧。”
苏巧巧声音懒散,在场的白袍人却大气都不敢出。
无他,这位姑奶奶是个说一不二的主。
只要她发话了,就一定会照做,谁去求情都没用。
“带我去看看一号的进展。”
有人将桌上一个圆形法器拿起来,小心翼翼地捧着。
云璟作为一个不可见的人,光明正大地揣摩白袍人手上的法器。
未来的修仙界,已经这么先进了吗?
就在云璟即将踏出小楼的那一刻,黎璟伸手挡住了平乐的眼睛。
沉浸式看剧就此中断。
黎璟说:“后面的太恶心了,别看。”
平乐还未从剧情中脱离出来,卡在不上不下处,下意识就问:“为什么?”
平乐显然是还未发现其中细节,只是单纯地发问。
黎璟抿唇,替她挡住画面的手还被平乐抓着。
这里的记忆卷轴,只要脱离了,就得再次启动。
墙上画卷的时间仿佛禁止,云璟永远停在了,即将出门的那一刻。
画卷里,他尚未与平乐相遇。
画卷外,他与平乐再次对视。
黎璟喉结滚动,他眨了一下眼:“因为,”
“万药宗的一号实验体,是你。”
万药宗做了那么多丧心病狂的实验,都是为了剥夺一个叫“平乐”实验体的潜能。
她是一个,能消除因果的神奇个体。
但是这个实验体太过脆弱,他们不敢赌,只能在跟一号实验体有关联的人身上实验。
一次次失败,一次次重来。
平乐疑惑但又了然的声音响起:“是我啊。”
黎璟一把抱住平乐,将她的脑袋摁进肩窝。他害怕下一秒,平乐就能猜到事实真相。
异世者是这场灾难的渊源。
“你害死了所有帮助过你的人。”
那是苏巧巧说过关于平乐的,最残忍的话。
他一点都不想让平乐听到。
平乐的脑袋埋进黎璟的衣服,呼吸间全是陌生又炽热的气息。
她听见耳边心脏砰砰作响,胸膛震动,“那是一个失败的预知梦。”
平乐像是在那一瞬间接收到了来自黎璟的脑电波,她无师自通,回抱黎璟,轻怕他的背脊:“别怕,那只是一个失败的梦。”
“嗯。”
黎璟的呼吸放得很轻很轻,整个背部的肌肉都收紧了。
或许是因为呼吸不畅或者他浑身僵硬不动的缘故,热意从心脏往上蔓延,爬过脖颈,溢出脸颊。
黎璟拥抱着平乐,谁也不敢看谁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