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翳的眼眸黯淡了几分。
他没想到陆明阳竟然还会回来。
林翳挑眉：“怎么，你是来找我算账的？”
语气有几分不善。
陆明阳摇头：“不，我是来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的。”
林翳宁开锁，将房门推开，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陆明阳站在门口：“林翳，你就不跟我解释一下？”
林翳头也不回：“骗你就骗你了，怎么还要跟你解释吗？”
陆明阳愣在原地，他早上知道林翳被省内学校录取的消息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还以为是林翳滑档了，还想要绞尽脑汁帮帮对方。
等到班主任告诉他，林翳的三个志愿全都填的省内，根本没打算去京城学校。
陆明阳的脑袋一下就炸了。
他想也不想，就直接订了机票。
高中母校所在的城市还没有修机场，于是他订了省城的机票，又坐长途回来。
下了长途汽车，就一路小跑到林翳家里。
路上，他想林翳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可他搜肠刮肚，仔细回忆了这三年的高中生活，根本想不出来对方的苦衷是什么。
陆明阳在林翳跑到林翳家门口的时候，太阳还没下山，他就站在门外等他。
一边等，一边回忆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是因为有人威胁林翳吗？不，看看对方对付吴西京、秦萧、秦刚的手段，再看看林明安，陆明阳确信，没有人可以威胁到林翳；
那是因为钱吗？
林翳是贫困生，可以申请到贫困生贷款；他的成绩也不错，能够拿到奖学金；暑假还打工，林翳是有钱的。
那还能因为什么？
随着太阳一点点落下，夜幕一点点拉开。
陆明阳突然意识到，林翳这么做，有没有可能，只是不想跟自己在同一个城市？
一想到这个可能，陆明阳就觉得浑身发抖。
不，不可能；
填报志愿的那时候，林翳对自己笑得很和善，还说了再见……
“所以，到底为什么！”陆明阳上前一步，拦住准备出门的林翳。
林翳抬头，看了陆明阳一眼。
“没有为什么，我还没吃饭，要出去吃点东西，饿死了。”
“我只想死个明白。”陆明阳坚持站在门口，并不让步，“不论什么原因，我都可以接受，哪怕……”
陆明阳咬唇：“哪怕是因为……你讨厌我。”
林翳本来想说这句话的，但看见陆明阳的模样，便说不出口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陆明阳，你还没吃饭吧？陪我一起去吃饭。”
陆明阳退开半步，让出一条路。
林翳便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陆明阳迟疑了片刻，追上林翳的脚步：“林翳，如果你不想看到我，跟我说一声就行了，没必要把我骗到京城。”
林翳问：“你想吃点什么？算了，就买点烧烤吧。”
夏天的夜晚，到处都是夜啤酒的摊子，林翳随便找了一家坐下，要了两碗稀饭，一碟卤豆干，一碟猪耳朵。
他几乎是狼吞虎咽，稀饭根本吃不饱，干下一碗又一碗，直到吃了四五碗稀饭后，突然听见一旁的陆明阳朝老板说：“来一瓶啤酒。”
林翳说：“我不喝酒。”
陆明阳也不喝，但今天心里难受得厉害。
他听说，酒能够麻痹神经，让心里好受点。
他自顾自地喝了一杯啤酒。从未喝过酒的他，一杯就上头，晕晕乎乎中，心里果然好受了许多，也有勇气再次问出那句话：“林翳，我不会纠缠你的，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林翳眉心一跳。
他注意到陆明阳用了纠缠两个字。
林翳说：“陆明阳，你根本不会喝酒，还喝什么？”
陆明阳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放心，我不会发酒疯的。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林翳缓缓说，“你的人生轨迹和我完全不同，你没有必要为了我，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我也一样。我们不会有交集，也不应该有交集。”
陆明阳愣了愣：“不是因为讨厌我，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
林翳嗯了声。
陆明阳开心地笑了起来：“你说没有就没有吗？高中三年，我们一直都有交集。”
林翳很冷静：“以后没有了。”
陆明阳的眼眸黯淡了下去，片刻后重新亮起：“不！会有的，我可以拒绝报道，来省城上……”
林翳冷着脸，一把揪住陆明阳的衣领，把他抓到自己面前：“陆明阳，你给我听好了。去京城念书，好好画你的画，不要再来找我。”
陆明阳的脑子晕晕乎乎的，他看着面前的人。
夜灯下，面前的人双眸如刃，颜冷如霜，薄唇带着些许愠怒，有种难以言喻的美。
两人离得很近，陆明阳甚至可以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清香。
淡淡的，冷冷的，像夏夜冰块的味道。
陆明阳的喉结滚了滚，唇微微动了动。
他还没弄明白，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冲动是怎么回事儿，就被林翳一把丢回自己的位置里。
“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就按照我说的做。”林翳别开眼。
他刚刚很清晰地听到了陆明阳的心跳声。
陆明阳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更晕了，他倒在椅子里，只觉得天旋地转，周围满是嘈杂的声音，仿佛也在旋转。
唯有林翳站在那里，仿佛世界的原点般，始终岿然不动。
陆明阳捂住自己的脸，他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厉害，或许是第一次喝酒的原因，也或许是听到林翳口中的“朋友”二字。
“你不想说原因，那我就不问了。”陆明阳说，“我听你的，我去京城念书，我好好画画……”
陆明阳一边说，一边起身，才走出半步，就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林翳及时扶住了他，又把他按回椅子里：“安静坐着，我还没吃好。”
他说着，看了眼桌上的啤酒。一瓶啤酒还剩大半。
陆明阳这什么弱鸡酒量？！
林翳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将剩下啤酒一饮而尽，又把菜全部吃完后，这才拖着陆明阳回家。
“今晚你睡我家，明早就滚回京城，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林翳把陆明阳垂在床外的腿搬到床上，正准备离开时，却没想陆明阳一把拉住了他。
陆明阳的力气很大，直接把林翳拉到了怀里。
林翳：……
两人四目相对，相距渐近，呼吸都缠绕在一起。
陆明阳突然一个翻身，就把林翳压在了身下。
“喂！陆明阳，你不要乱来！”林翳低声呵斥。
陆明阳双手撑在林翳耳边，眼中还有点迷茫。他只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可那究竟是什么，自己根本不知道。
于是他问：“什么乱来？”
陆明阳身上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传过来，很暖。
像高一那年的暑假。
他的眼神却带着丝迷茫，迷茫背后，是某种野兽正在破土而出。
林翳咬牙：“陆明阳，你放开我。”
陆明阳摇头：“我不能答应，既然你不讨厌我，那我……”
陆明阳突然止住了话，静静地看着林翳。
林翳紧紧抿着唇，他害怕陆明阳借酒发疯。
对方力气太大，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林翳恶狠狠地威胁：“陆明阳，你不要忘了秦萧的下场！”
陆明阳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就某个地方，特别不舒服。
他想也没想，直接问：“林翳，你身上什么东西，硌到我肚子了……”
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摸。
啪！
陆明阳的脸上直接挨了一个耳光。
陆明阳也不觉得有多疼，他低头朝着林翳看去，只看见对方满脸通红，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可偏偏唇瓣鲜红，仿佛夏夜的玫瑰花瓣。
陆明阳心中微动，他微微低下头，林翳一躲，陆明阳的唇就擦着他的脸，落在了他耳边的枕头上。
“既然你不讨厌我，那我才不要跟你绝交。”陆明阳在林翳耳边喃喃，“我去京城念书，也可以过来找你……我写生的时候，也可以过来找你……反正，只要你不讨厌我，我就要来找你……”
林翳闭了眼。
他等了一会儿，发现陆明阳并没有任何动作，反而是轻轻的鼾声在自己耳边响起。
林翳直接把陆明阳掀翻，低头看了对方一眼，随即冷笑。
呵，陆明阳这指鹿为马的本事，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明明是他硌到自己！
现在哪怕在打鼾，哪怕在做梦，可证据还在！
不仅在，还很明显，很张狂。
林翳从自己荷包里摸出手机，决定照一张证据。
要是陆明阳再敢冤枉自己，就把这照片，甩到他脸上！
然而就在林翳调整好角度，准备按快门时，陆明阳突然伸手，一把将林翳搂在怀里，紧紧抱住，脑袋枕着他的颈窝：“我要，跟你在一起……”
林翳微微扭头，陆明阳醉得很厉害，梦里都在呓语。
“林翳，我……喜欢你……我只想……抱抱你。”
林翳：……
林翳：没有结果的，还有，你抱就抱，顶着我是几个意思？
第二天早晨，陆明阳睁开眼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翳竟躺在自己的怀中，睡得很安静。
对方的胸膛微微起伏，鼻息柔软，碎发凌乱地在脑后，有几根还软软的，在他的面颊掠过。
朝阳透过窗棂，落在林翳的脸上，将他脸上的细小绒毛都照得清晰。
对方的眼眸微闭，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落下幽深的阴影。
陆明阳听见自己的心在跳个不停，他抿了抿唇，又深深吸了口气，随即微微低头。
却在此刻，林翳醒了。
陆明阳的血液突然凝固住，第一反应是糟了，被他发现了。
第二反应是——完蛋了，我好像……
陆明阳赶紧把自己的身体往后挪了挪，微微弓起身子，像只麻虾般掩饰住自己。
林翳还有些恍惚，他揉了揉眼，就看见陆明阳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坐在床边，背对着自己，身体还弓着。
林翳问：“陆明阳，你怎么了？肚子疼？”
陆明阳深深吸了几口气，平复狂跳的心脏。
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但却因为紧张，带着丝颤抖：“林翳，我喜欢你。我……我可以……可以当你的男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