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将平州城一连封锁了几日,然而连那个常州唐氏子弟的影子都没有搜到。楚王自知为时已晚,眼下只有祈祷那是个不会四处乱说的聪明人,希望消息不会传到京城去。
全城封锁搜捕无果,在百姓怨声载道之前,终于开放了平州城。楚渺渺这才有机会回王府,探一探大哥的状况。
这日夜里,在楚王府后巷暗道中,楚渺渺踩着初荷的肩膀爬上了高墙,才和初荷交代完在这里等她,不料一转头就见墙下已经有人在那里等待她了。
“郡主。”
楚渺渺干笑了几声:“莲月姐姐,您这么晚了都不休息呀。”
莲月带着得体的笑容,温温和和地回答道:“这不是为了等郡主您么。”
“怎么就知道我会回来呢?”
“您一向与世子亲厚,听说世子昏迷不醒,一定会回来查看状况的。”
“……”楚渺渺一愣,“难道这是个专门钓我的假消息?”
莲月抿唇一笑:“这也是王妃娘娘的意思。”
楚渺渺深吸一口气,对一下就上了当的自己感到相当生气。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等我呢?”
“娘娘说这个角落很偏僻,平常不会有人经过。如果您要悄悄出入的话,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很好,非常好,她根本就是被握在了母亲的掌心里,被拿捏得那叫一个准。楚渺渺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那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晚上来呢?”
这个问题倒是让莲月顿了一下,随即答道:“原本是打算守个几天的。没想到今日戒严才解除,您就回来了。”
得,这还回来早了。楚渺渺暗自懊悔不已。
“娘娘交代了,您一回来就立即去见她。”
楚渺渺无奈望天,伸出手去把初荷也拉了上来。主仆俩跳下墙头后,楚渺渺让初荷先回院子,她和莲月去见王妃。
待进了楚王妃居处,莲月退了下去,只留楚渺渺一人在此。
因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刻,屋内没有点灯,只有月光透过窗棂泼洒在地面上,映照出屋内的陈设。
楚渺渺一下紧张了起来,她其实并不擅长同母亲相处。
从记事起,母亲很少向她展露过笑容,大部分时候都是一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她也想不起来,上一回在母亲怀中时是什么时候,那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小的时候也偷偷问过奶娘,母亲是不是不喜欢她,也许她根本就不是母亲的孩子?那时候回答她的只有奶娘紧紧的拥抱,紧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咦?是被抱得喘不过气还是哭得喘不过气来着?想不起来了,只隐约记得当时心里闷得难受极了。
就在走神时,楚渺渺听见母亲的声音自内室传来:“过来。”
无奈之下,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楚渺渺走进了内室,楚王妃穿着寝衣散着长发,侧身靠在大引枕上,幽深的双眸直直看向她。
自知理亏的楚渺渺走上前就跪在了王妃面前。
“你既要走,又回来做什么?”
楚王妃的声音冷淡,听不出喜怒。就是这样不咸不淡的态度,仿若是一根根细针扎在了楚渺渺的心上。
对她来说,也许这时挨上母亲的一顿责骂反而能让她心里舒服一点。
“我听说大哥病得严重,想来看看。”楚渺渺低声解释道。
“你如果真的挂念你大哥,就不应该做下一桩又一桩的荒唐事让他为你担心!”提到楚沧浪的时候,王妃的情绪才有些许波动。
王妃的话让楚渺渺心中愧疚更甚,头也埋得更低了。
“不过心里记挂着兄长,至少不是无情无义的人。”王妃说道,“你如今知错了吗?”
“知错了。”
“说说。”
“我一错在不该当众逼婚唐祯,二错在不该逃婚。”
第一错是她发自内心的反思,逼婚一事确实是她鲁莽冲动。第二错她不过是嘴上说说,心里却不这么想。要是不逃婚,难道还真嫁给一个跟自己合不来的陌生人不成?更何况她本身也没打算嫁人。
原本想着回来看一眼大哥就走,彻底和这个家说再见,不料这居然是母亲钓她回府的计策。
不过人都已经回来了,她除了暂且低头也没有别的好法子了。
沉默了许久,楚渺渺听到母亲一声叹息:“回去睡吧。”
“是。”
待到第二日,楚王知道了楚渺渺回来的消息,二话不说拿起棍棒就踹开了她的房门,见了她挥棒就打。
“孽子!我今日打死你了事!”
眼见那粗重的棍棒就要落在自家郡主身上,初荷一下扑上前去生生受了这一棍,口中吐出鲜血来。
渺渺一惊,忙一把推开初荷,自己受了这一棍,钻心的疼痛险些令她叫出声来。
“我们楚氏一族迟早要被你连累死,倒不如现在打死了你干净!省得来日闯下滔天大祸连累了祖宗!”
一想到那个知晓了他们最大秘密的唐祯跑得连个人影都找不见,楚王就一肚子怒火。现在派去常州查探的人还没有传回消息,他连日来惴惴不安,惟恐那人上京告密。
这笔账和这股子邪火,楚王都一起算在了楚渺渺的头上。他不怨怪楚信修的不谨慎,只怪楚渺渺招惹了唐祯,将他带回了府中。
在他看来,楚渺渺才是导致他秘密泄露的罪魁祸首。
思及此,楚王挥棒的力度又重了几分。幸而楚渺渺堪堪躲开,只砸碎了桌上的花瓶。
“跑?”楚王气急,“你还敢跑!你还有脸跑!”
棍棒横扫,来不及反应的楚渺渺又被一棍打中了腹部,疼得她脸色惨白,捂着腹部蜷缩在地上发出了痛苦的细吟。
见楚渺渺无法跑动,楚王一棍接着一棍打在她的身上。她死死咬牙,用力翻身滚开,躲过了重棒。
缓过劲儿来的初荷气急,一把擦去唇角的血,顾不得什么尊卑上下,直接扑到楚王身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死死握住棍棒。
可她的力气哪里能比得过一个高壮的男人,很快就被楚王打翻在地,头也磕破了。
幸好早在楚王闯进来的时候,就有小丫头跑去王妃那里报信了。在楚渺渺被打到昏死过去之前,楚王妃疾言厉色喝止了楚王的暴行。
“王爷!渺渺虽是您的女儿,也是朝廷亲封的郡主,她要是真被活活打死,朝廷难道不会好奇吗?”
楚王动作一顿,然而又是一棒重重落在了楚渺渺身上,渺渺发出一声闷哼。
他怒视着楚渺渺,恨恨道:“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我今日就是打死了她,也能换个家风严谨的名声!”
好一个家风严谨!
王妃冷笑:“王爷现在可是想起要整顿家风了?您当年为了纳戏子进门将母亲活活气死的时候怎么不说家风严谨!楚信修在外横行霸道、为非作歹的时候怎么不提家风严谨?父亲做得不好,子女又怎么能向好里学,王爷不如先反思反思自己?”
“你!”
楚王怒气冲冲地瞪着王妃,王妃却丝毫不怵,只冷冷地看着他。
王妃又一次戳中楚王的心虚之处,令他无话可说。况且王妃之言并非毫无道理,一朝郡主若是不明不白地死了,招来朝廷的关注那就糟了。现在他必须得低调,一定不能让朝廷注意到他。
“逆子!!”
楚王大骂,一甩手中的棍棒,拂袖而去。在场的所有人都长长松了一口气,楚渺渺终于也支撑不住,昏死了过去。
“快去请大夫来!”王妃急忙向莲月吩咐道。
等楚渺渺逐渐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半夜了。因为伤处几乎都集中在了背部,怕她平躺着难过,便将她翻过来趴在床上。
朦胧之中,她感觉到有人在给自己背上的伤处抹药膏。清凉所到之处,疼痛的灼热感便轻了许多。
“初荷,你上过药了吗?”
楚渺渺感觉抹药的动作一顿,只听得一个细如蚊蝇的“嗯”声。
没过多在意的楚渺渺紧接着道:“你也伤得那么重,不好好休息跑来给我抹什么药啊,赶紧睡吧。”
大概是药膏的作用,身上没有那么疼了,疲惫也就又涌了上来。楚渺渺又阖上了双眼,口中仍然不忘催促初荷:“去睡吧……”
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
将背部纵横交错的伤处细细上了遍药,楚王妃这才离开,留下莲月命她悉心照顾后便离开了。
这回遭的这顿打,又勾起了楚渺渺之前尚未完全养好的鞭伤,几乎在床上躺了近一月。因为楚王下手过重,她还受了些内伤需要仔细调理,故而又灌了好一阵子的药。等她能活蹦乱跳的时候,已经是入夏的时节了。
也就是在这年夏天的时候,京城里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