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八姨娘是怎么想到用火烧的？”苏婉清这样想着，嘴里喃喃的说了出来。

老头有些没听清，眯了眯眼道：“姑娘说什么？”

苏婉清缓过神来，忙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老头也没在意，只略微思索后又道：“姑娘可是中毒了？无妨，容老夫给你瞧瞧，这毒虽难解，但如今找到源头，还是好对症下药的。”

“可这下毒之人着实歹毒，这黑灰不但容易吸入口鼻，还极易粘附于人身，就连与姑娘亲近之人，亦会中毒。姑娘赶紧想想可是得罪了什么人，要这般害你，连你身边的人都不放过。”

老头说完就伸手过来，示意让他把把脉，苏婉清忙摆手拒绝，又从香囊里拿了几枚铜板，放到桌上。

用帕子包好木雕，走出医馆，苏婉清这下是真的迷茫了。

“木雕是二姨娘送的，可为什么呢？二姨娘同八姨娘到底有什么过节，为何要这般痛下杀手，还是说……二姨娘想杀的人，其实是我？”

苏婉清越想越不通，脑子里像是有一堵墙堵着，想的久了又开始隐隐作痛。

苏婉清抱着脑袋，蹲在路边。

这几日天气好了很多，雨下的没有前几日那么猛，可街上湿气还未散去，马车一过，带起阵阵潮味。

苏婉清蹲着，身前突的一暗，她抬头看去，小男孩放大的脸就出现在眼前。小男孩衣着有些破，上头还有几个补丁，苏婉清下意识往后靠，二人就这么沉默对视。

过了会，小男孩面上闪过一丝纠结，可就一瞬，小男孩突的冲苏婉清扑来，小孩的力气不算大，却胜在灵活，苏婉清闪躲不及，人就被他压在地上。

小男孩目的明确，伸手就来抢苏婉清香囊，隔着布料摸到里头的银子，小男孩面上更加疯狂，咬着牙用了十足的力道。

苏婉清哪里肯，这可是八姨娘留给自己最后的念想，二人僵持着，就这么当街扑打在一起。

眼下局势不好，小偷小摸满大街都是，路过的人都见怪不怪，看一眼就远远走开，继续忙自己的事。

苏婉清死命握着不愿松手，小男孩被逼急了，张口就咬了下去。顷刻间，苏婉清嫩白的手背就出了血，十指连心，苏婉清疼的惨叫。

“松手！”

那股痛劲过后，手就麻木了，苏婉清毫不犹豫地起身，就要把小男孩甩下去。

小男孩嘴里含了一大口血，他没料到苏婉清这都不松手，当即也不再纠缠，用力推了一把，转身跑开了。

苏婉清踉跄几步，人别提有多狼狈，看着手背上不断渗血的伤口，咬咬牙用布条随意扎了扎，不舍得花那药钱。

无论是苏府大小姐，还是后来的女帝，又或是在宁国做人质的时候，苏婉清哪有这般狼狈过。

翻手看了眼香囊，苏婉清拍了拍上头沾上的灰，赶忙藏进怀里。

一上午，苏婉清都在闹市里游荡，她不知自己是谁，来自哪，现在该去哪。她方才在地上滚了一圈，现在浑身脏兮兮的，也正因如此，苏婉清没遭了贼。

“买馒头！买馒头！香喷喷的大馒头！现做现蒸的大馒头！”

“老板，你这有包子不？”

“哎呦，您搁我这说笑呢，现在肉都什么价，我要是吃得起肉，还用出来买馒头？”

“唉，这丧良心的瘟疫，我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一天三顿吃素，营养哪跟得上。”

“你就知足吧，瞧瞧城里头这些难民，谁比谁苦哦。”

馒头铺老板这边同妇人说着话，蒸笼里的馒头就好了，盖子一打开，香气顺着白烟飘了出来，香出十里。

苏婉清起来就没吃东西，眼下揉着抗议的胃，人就挪不动脚。

“老板，馒头怎么卖？”苏婉清没忍住，开口问道。

老板人很热情，笑着应道：“姑娘，我这馒头可大了，一个一文钱。”

苏婉清纠结再三，还是买了一个，就站在铺子旁，吃了起来。

馒头刚咬下一口，身后巷子里就窜出来个人，苏婉清定睛一看，又是那小男孩。

苏婉清吓的，人往铺子里躲了躲，小男孩瞟了她一眼，没理自顾自跑开了。

巷子里接着又跑出来个男人，男人裤子松松垮垮，方才应该是在小解。男人跑的气喘吁吁，指着小男孩骂道：“兔崽子，敢抢老子的钱，你给老子站住！”

男人骂的功夫，小男孩早跑没影了，男人气的站到街中央破口大骂，引得街上百姓驻足观看。

苏婉清抚了抚胸口，还好刚才自己没松手。

苏婉清低头啃着馒头，耳旁是男人的滔滔不绝，真是出人意料的美味。

一个馒头下肚，胃终于不再闹腾，苏婉清向老板打听了出城的路，董家在这扎根这么多年，苏婉清想着还是先跑再说，现在的自己，根本就没办法替八姨娘讨公道。

老板道：“姑娘你出了这条街，往东边绕城中走，虽然是条远路，可那比较安全，你一小姑娘，还是得小心着些。”

“晓得了，多谢。”苏婉清同老板道了谢，又买了两个馒头路上吃。

城中离衙门近，这边富贵人家也多，苏婉清紧了紧面上面纱，低头赶路。

路过一个转角，突的听到拳脚殴打声，苏婉清忙躲到一旁，等他们办完事，自己再出去。

墙角，几名小厮打扮的男人，冲地上的人啐了口，大着舌头道：“老……老子的钱……你也敢偷，不……想活啦，老子打死你！”

“兄弟们……动……动手！”

说罢，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苏婉清缩紧身子，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这路这么大，又这么宽，偏自己最倒霉，叫她撞上了。

男人们喝了酒，大白天的就醉成这样，下手没轻没重，不过好在被打的人机灵，趁其中一人松懈，一头就撞了上去，逃出重围。

也正如此，苏婉清才看清被打的人样貌，竟又是那小男孩。

这就究竟是怎样的缘分，一天遇到三次，还每一次不是在抢钱，就是在偷钱。

苏婉清光顾着看人逃跑，没注意到身后那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神。

当她转过身来，男人们已来到她身后，一人一边，竟有要将她包围的趋势。

“遭了！”苏婉清心道自己大意，小心着一步步后退。

正对着的男人，眼冒金光，猥琐的视线在苏婉清身上游走，道：“小美人，大白天的怎么一个人，陪哥哥们玩玩？”

一旁男人们附和道：“就是，陪哥哥们玩玩。”

男人们时不时打个酒嗝，还自我感觉良好的露出他们糙汉的手臂，那浓密的体毛让苏婉清犯恶心。

“你们，你们再过来我喊啦！这里离衙门可近！”

苏婉清试图用衙门换回他们的理智，可醉鬼糊涂汉，苏婉清的话，在他们耳里反而成了兴奋剂。

披着人皮的魔鬼，酒精只是他们释放天性的道具。

形势愈发不妙，苏婉清摸向腰间包好的木雕，这是她最后的筹码。

男人讥笑着舔舔唇，伸手就要来抓苏婉清，就在那双手即将陪到的前一刻，一块尖锐的石头正中男人头顶。

男人疼的捂住头，就听不远处有人叫道：“小兔崽子给我抓住了吧，我看你这回往哪跑！还钱！”

我去，竟是方才馒头铺的男人，苏婉清一时间都有些同情小男孩了，这得是有多衰，刚出狼穴，又入虎口。

可苏婉清现在哪有空管他啊，自己还危险着呢。

苏婉清转头就跑，男人见有人敢用石头砸他，当场注意力就被转移了大半，醉醺醺的见人还这般嚣张，当即就要给人颜色瞧瞧。

苏婉清一口气跑出老远，直到听不见男人们的争吵，这才停下扶着墙歇会。

“今天遇到你，我真是倒大霉了。”

苏婉清扭头，就见小男孩一样扶着墙，二人明明是分开跑的，现在竟然又遇上了。

对上小男孩愤愤的眼神，苏婉清没好气道：“讲点道理，明明是我遇上你，才倒大霉好吧。”

小男孩擦了把额头的汗，道：“今天抢了你，我才这么倒霉，以后别让我看见你，等一下我就同他们讲，谁抢你谁倒霉。”

苏婉清道：“我还得谢谢你？”

小男孩傲慢的“哼”了一声，拍拍身上的灰，扭头走了。

苏婉清背靠着墙，又歇了会，这才出去。

这里对于苏婉清来说太过陌生，这么一跑更是找不着东南西北，苏婉清只得任凭感觉，这附近都是各府的下人，她也不敢多问。

天色渐渐暗了，苏婉清走的脚疼，眼看周围越来越偏，她干脆找个石墩坐了上去，从怀里掏出买的馒头，边啃边自言自语道：“倒霉树上倒霉果，倒霉树下你和我，馒头冷了一点都不好吃。”

苏婉清小口小口的咬着，一定是现在还不够饿，等饿了别说冷馒头，干馒头都是香的。

苏婉清心里唾弃自己，不知哪养出的娇气，四周静谧的空气突然传来几声异动，是草丛的沙沙声，几声粗重的喘息响在耳边。

苏婉清猛的抬头，就见几双混浊的眼睛盯着自己，是野狗。

野狗嘴边沾着血红，这眼神像是在看它们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