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注意,在公孙绿萼转身的这一刻,沈知忧微微抖了下衣袖。
一条斑白的小蛇以极快的速度从沈知忧袖中滑出。
眨眼间,小蛇便没入了那鲜艳的花丛之中。
绝情谷火浣室内,一口巨大的火炉旁,一个紫衣道姑盘膝而坐运着功。
热汗浸湿了紫色的道袍,手脚也被一条长长的铁链束缚着。
李莫愁极为不舒服,但她却不敢乱动。
因为在李莫愁身边竟开满了带刺的红花!
李莫愁只要一动,这些红花的刺便会划破她的衣物,深深扎入她的皮肤之中。
李莫愁没想到自己横行江湖那么多年,居然也有一天会阴沟翻船。
那小小的一张渔网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是用软牵丝制作而成。
网子里的人越挣扎,这网子就会越有韧性,而且这渔网内竟藏有软筋散。
李莫愁毫无防备,在渔网铺开的那一刻,她措不及防猛吸了两口。
也不知道这软筋散究竟是用什么制作的,药效竟是比一般的软筋散大了一倍有余。
李莫愁这一路都没闹腾,就是因为她在疯狂运转内力,想要把药效排出体内。
可惜李莫愁吸入体内的软筋散实在太多了。
她努力了一路,也只排出了一小部分,现在依旧浑身疲软乏力得紧。
“该死!”低声恨骂了一句。
李莫愁心中是说不出的憋屈,按理来说这种低级错误她不该犯的,可是....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这几年李莫愁确实被沈知忧保护得太好了。
以至于现如今李莫愁都对江湖失去了本有的戒心和谨慎。
有沈知忧在时李莫愁可以肆意妄为,没有人能在沈知忧面前伤了她。
李莫愁从不需要去担忧自身的安危。
所以如今一离了沈知忧,李莫愁便落得这般狼狈。
当真是可怜又可笑呢!
想到这儿,李莫愁不由眸光微暗,苦笑一声。
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就仿佛是有万根毒针在扎一般。
痛感密密麻麻涌来,疼得让人险些喘不过气来。
李莫愁兀然煞白了脸色,大滴大滴的冷汗从额间滴落,她蜷缩着身子控制不住发抖。
疼!太疼了,为何会突然这么疼?
“情之一字,肝肠寸断。”
“相思之苦,万虫噬心。”
“中情花毒者,十二时辰内若动情,则受肝肠寸断之痛。”
“若相思,则受万虫噬心之苦。”
“若两者皆有,则痛不欲生。”
一道温润的男音响起,李莫愁抬头看去。
只见来人约莫四十左右,身着一身暗绿锦袍,头戴玉冠,看着沉稳又儒雅。
许是被这人所说吸引了注意力,李莫愁此刻并没有方才那般痛了,却还是眉头紧蹙。
她疑惑问道:“情花毒?”
“是毒也非毒,只要不动情不相思,便可安然无恙。”
动情...相思...想起方才自己所想,李莫愁不由脸色一红,心中又羞又怒。
简直是一派胡言!
沈知忧就是个混蛋,她李莫愁就算是对条狗动情相思,也绝对不会是对沈知忧。
可就在这时,一阵剧痛又突然传来,就像是一个个巴掌,打得李莫愁哑口无言。
待到剧痛稍缓,李莫愁阴沉着脸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便咬牙切齿问道:“此毒何解?”
公孙止闻言轻笑一声,可笑意却不达眼底:“那就要问问姑娘何故要伤我谷中弟子了。”
“呵~原来你与那些人是一伙的。”
李莫愁冷笑一声,看向公孙止的目光就仿若是在看一个死人。
如果不是体内还残留着软筋散的药效。
李莫愁怕是早一巴掌把公孙止给拍死了,又岂会容他在此质问。
公孙止也不恼,反而点了点头,承认道:“在下乃绝情谷谷主,公孙止。”
“死在姑娘手下的那些人,皆是我谷中最为出色的弟子。”
“所以....姑娘不该给在下一个交代吗?”
“交代?”
李莫愁冷笑一声:“呵~我倒是想要谷主先给我一个交代。”
“我与你谷中弟子素不相识,可他们非要来插手我的闲事。”
“他们不仅无故对我动手,打不过还使阴招将我绑了来。”
“我看谷主也是个懂理的,怎得教出的弟子是这般模样?”
“现下你居然还有脸来问我要交代,谷主不觉得可笑吗?”
公孙止被李莫愁说得面色青红,朝门外怒喊道:“柳长中!”
一腰间拴着长鞭的绿衣少年应声而进,恭敬对公孙止行了一礼,问道:“师父唤长中何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绿萼那丫头?”
公孙止指了指李莫愁,柳长中只是一瞬便明白了师父想问的是什么。
“师妹嫉恶如仇,见这道姑在镇上胡乱伤人,这才....”
柳长中自小和公孙绿萼一起长大。
他虽不敢在公孙止面前有所隐瞒,但话里话外却都在偏袒公孙绿萼。
然而公孙止对这两人何其了解啊,柳长中话未说完,公孙止便开口怒斥道:“胡闹!”
“谷中有训,凡是谷中弟子皆不可插手谷外之事,更不可在谷外闹事。”
“绿萼年纪小不懂规矩,难道你也不懂吗?”
“你不好生教导师妹,竟还帮着她一起胡闹,你这师兄是如何当的!”
柳长中被斥得面色发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却咬牙不肯认错,显然是心里不服。
公孙止冷着一张脸,不说罚,可也不叫柳长中起,两人就这般僵持着。
若在平时李莫愁乐得看戏,但此刻她身上还有毒未解,哪儿有心情管这师徒俩的破事啊!
这不一开口,李莫愁的语气中便不免带上了不耐:“我说你俩可真有意思。”
“有何事非得当着我这么个外人解决的?”
“作为一个徒弟,就算心中有再多不满,你在外人面前好歹装一装啊。”
“你如此不给师父面子,呵~当真是个好徒弟。”
说罢,李莫愁又指了指公孙止,讽道:“而你!”
“你作为一个师父,却毫无威严。”
“就连自家徒弟都奈何不了,也当真是够窝囊。”
“不过仔细想来,你们这幅模样我李莫愁竟还能落到你们手里,也真是够丢人的。”
李莫愁自嘲一笑,心口却兀然一痛,她不由脸色剧变。
这该死的情花毒!当真是霸道不讲理。
刚刚她明明没有刻意去想沈知忧,只是思绪恰好到了那里。
脑海中不免晃过了一下沈知忧的面容,可仅是这般,依旧让李莫愁心口发疼。
虽然这种程度的疼和方才的疼比起来算是小巫见大巫。
但这疼却像一个个巴掌一样抽着李莫愁的脸。
让得李莫愁不得不承认这情花毒发真的是因为沈知忧。
李莫愁面色铁青,心中十分不甘,似自虐又似发泄般狠狠抓上胸口。
锋利的指甲陷入肉里,鲜血浸出道袍染红了指尖,可越是这般李莫愁就越疼。
这不是从身上传来的痛楚,而是来源于心底。
李莫愁着实恨极了这情花毒,但她更恨的却是那个不争气的自己。
“啊!”就在此时,变故突起。
只听一声惨叫,一股难闻又有些熟悉的味道弥漫进鼻中,李莫愁抬眸望去。
原先柳长中所站之处竟空无一人,只余一件染血的绿色衣袍和一滩泛着恶臭的血水。
这一幕太过眼熟,李莫愁瞳孔骤然紧缩,一股剧痛从心脏蔓延,让得她呕出一口鲜血。
一条斑白的小蛇不知何时滑到了李莫愁脚边。
它焦急地拱着那把李莫愁拴住的铁链,一双蛇眼阴毒又森冷。
而那边,沈知忧随着公孙绿萼穿过了一条种满花的走廊,来到了一间整洁又雅致的房间里。
房间虽然不大,但布置得极为漂亮。
在房间外还有一片小花田,花田里种满了和曼陀罗极为相似的红色花朵。
沈知忧也算是阅历不浅,可她却从未见过这种花。
或许是沈知忧的目光在这红色的花朵上停留了太久,公孙绿萼突然开口发问。
“这花儿美吗?”
沈知忧点了点头,毫不吝啬夸道:“甚是娇艳。”
公孙绿萼闻言浅浅一笑,语气却颇为惆怅:“是呀~很娇艳。”
“我从小在这谷中长大,见过奇花无数。”
“但我依旧觉得这花是我见过最美最诱人的。”
“可惜越美的东西便越是有毒。”
“此花名为情花,就如感情,诱人却又伤人。”
沈知忧听得好笑。
公孙绿萼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怕是连绝情谷都没出去过几次,怎么还倒是愁起感情来了呢?
想沈知忧十六岁的时候,追她的小伙子虽不说排满校园,但十来个还是有的。
可让沈知忧发愁的依旧只有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
她哪儿像公孙绿萼这般过呀!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百年,且活且行乐。”
“所以在我看来,既是诱人在前伤人在后,那我势必会忍不住采摘一朵。”
“毕竟诱惑就摆在眼前,我难以抵抗。”
“而这代价却是未知的,我无需恐惧。”
沈知忧说着便弯下腰,她折了一朵情花拿在手中把玩。
尖锐的花刺扎破了皮肤。
指尖溢出点点鲜血,隐隐有些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