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他们两个一块回酒店，梁清越刷开自己房门的时候，语气自然地跟程宋道别：“时间还早，好好休息。”

从电梯出来左转，程宋的房间要比梁清越往里边一间，他终于在梁清越说这话的时候有了些反应——

直接伸手推开了他还没完全打开的门，扯着梁清越的手腕走了进去，随手把门踢上了。

梁清越被他推得踉跄了下，不动声色地扶了门后的墙，索性放松地靠在上边，微微扬眉看向他：“怎么，我今天不应你，你打算跟我打一架？”

程宋背靠着门，堵在门口，低垂下眉眼：“我不会跟你打架。”

梁清越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一声：“你也未必打得过我。”

程宋却忽然抬眼朝他看去，像是做足了心理准备，问：“你会打我吗？”

“你说呢？”梁清越笑着问，狭长的眉眼含着淡淡的笑意，看不出再多的情绪。

程宋往他跟前挪了一步，低头凑近他，两个人隔着一点能看清彼此的距离。

他清晰地看见梁清越澄澈眼眸中的自己，还有那份很淡的笑意，终于向左偏移额头抵在他宽阔平直的肩膀上，闷闷不乐道：“梁清越，你有喜欢的人吗？”

梁清越因为这个愣怔了一下，确定自己没听错时，有些无奈：“问这个干嘛？”

“为什么不能直接回答我？”程宋坚持追问说。

梁清越好笑地伸手拉了下手臂，这人还是巨大一只杵在自己跟前赖着不肯动，伸手攥住他的手掌，“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你手怎么这么冷？”程宋忍不住问，顿时站着了，两只手包着他的手揉搓着。

程宋的手总是很热的，他就是写实的年轻人火旺，无论什么天气，摸起来总是温暖干燥的。

程宋做这种事却不会显得刻意也不暧昧，似乎就是很认真专注地当做一件事用心对待，梁清越盯着他的扑闪的睫毛看了一会儿，嗯了一声：“没有。”

程宋动作一顿，捏着他的手没动语气很低很轻：“那我可以追你吗？”

梁清越被他这个小心翼翼又认真的样子惹笑了，程宋被他笑得很没底气，觑了他一眼：“干嘛呀，这也要笑。”

“程宋。”梁清越喊他名字，语气认真：“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扮演雁落的梁清越？”

程宋有几分困惑，“你，和扮演角色的你……本质上来说不都是一个人吗？”

梁清越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往房间里边走，在椅子上落座后给跟过来的程宋指了下对面的椅子，“坐会儿。”感觉这件事要掰扯很久，他今天打戏拍得很累了，实在不想再站着了。

程宋反坐在椅子上，双手搭在椅背上支着下巴去看他：“梁清越，难道我说错了吗？”

梁清越随意倚在椅子上，“其实我更多的是觉得，你还挺突然的？我理解你喝多了不太清醒……”

“我很清醒。”程宋忍不住打断他，“难道我看起来像是不清醒的样子吗？还是你觉得我今天拍戏又不在状态了？”

梁清越想了想，诚实地摇头：“那倒没有，你今天效率很高，状态不错。”

梁清越其实很少夸他效率高，毕竟在剧组大家NG都成家常便饭了，程宋作为男主更是受导演摧残，最开始几乎是一场戏拍一整天，他和导演属于是相看两相厌又不得不在各自的岗位上奋斗，很是苦逼。

程宋又忍不住有点小得意，“我就说喝多了也不会影响我的状态，睡一觉就好了，毕竟我年轻嘛。”

梁清越无奈一笑：“年纪小确实占便宜。”

程宋顿时垮起批脸：“喂，是年轻，不是年纪小，梁清越！”

“有事喊哥，没事梁清越，”梁清越眼底有几分促狭，“程宋，你可真是……”

这意味深长的尾调莫名让人心痒痒的，程宋原本有些不好意思，但看见梁清越的表情后理不直气也壮，“反正我说不过你，我今天不是来征求你的同意的，我只是来通知你一下——”

梁清越眉梢微抬：“嗯？”

“只要你没有喜欢的人，我会一直追你，直到你喜欢我。”程宋眼眸深黑明亮，说得很认真。

“你如果想说，我其实根本分不清你和戏里的角色，以为我对你有角色的滤镜……”程宋说着表情有些迟疑，长眉微蹙：“你不觉得你本人和雁落完全不一样吗？哦，除了捉弄我的时候。”

拍戏这么长时间以来，梁清越给大多数人的印象都是温柔平和、谦逊的，工作敬业认真可靠的，真要说起来，其实和剧里的叶识更相近些——都是面如冠玉、温文尔雅那一挂的，至少表面上看来都是这样的。

但梁清越跟程宋呆在一块的时候明显会更放松一点，同时也是没什么遮拦的，没事就喜欢逗着程宋，说话也好拍花絮的时候也好，确实喜欢捉弄他。

程宋觉得无聊，无可奈何，也会经不起激一样配合他的招惹——梁清越是在这个剧组最照顾他的人了，演戏方面的问题请教他从来都是耐心的；吃饭会记得另外给他定不放辣椒的，偶尔场务老师忘记了，跟他一块吃饭的梁清越会帮忙挑拣，凑出他吃的，虽然程宋说自己也能吃辣的，但梁清越在的时候就没让他吃过辣椒。

时不时带点小零食，虽然很快会被大家分完，梁清越好像总会偷摸着给他留一份，就像今天给粉丝买的奶茶都会记得他的——当然这不是什么殊荣，这只是梁清越本人的修养，程宋还是很开心，大概是那种“我知道你的好”的欢喜。

八月份是整部戏拍摄最热的时候，梁清越和他的对手戏多，两个人都是小风扇不离身选手。那段时间还经常出外景，梁清越带的那把遮阳伞在等戏时撑着不离身，程宋也在他伞下没出来过。

两个大男人坐在小马扎上，躲在伞下举着小风扇讨论剧本，近四十度的地面热浪翻滚——实在算不得什么美好的记忆，但程宋对那时候记忆犹新，大概是这十几年来过得最难熬也最难忘的盛夏。

最开始程宋确实很拧巴又慢热，和没多久混熟的大家格格不入，梁清越每次被片场闲聊的演员们喊过去，都会拉上他一块混进人群，理由也是很简单直白的：“走啊，不说话也去那边坐着啊，看起来融入就足够了。”

这样的细节太多了，程宋比这个剧组所有人都更清晰地看见梁清越这个人，梁清越本身就是特别特别好的一个人，程宋贪恋这种温柔细腻的好，也喜欢梁清越不经意泄露出的孩子气。

他也希望梁清越能因为自己开心，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很好。

梁清越失笑：“我哪有捉弄你？”

程宋不满地哼哼，说完今天的重点完成任务就打算起身回去，刚站起来就被梁清越牵住手腕，程宋不解地低头去看他：“干嘛？”

梁清越只是笑着问：“你知道我们是在剧组吗？”

“知道啊。”程宋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又不是傻的。

“你和我在一个剧组，两个人都当主演，这还是你出道的第一部作品，不论结果如何，以后多少会被人关注的。”梁清越说得认真，语气却很轻缓，“你说这话做这些，说不准哪天就会后悔，我也不想把梦想都赔进去。”

程宋在他跟前半蹲下来，黑亮的眼睛望着他：“梁清越，那你的梦想是什么？”

梁清越沉默了一下，梦想这种东西，在未实现以前跟人说起来总显得虚无缥缈的，他思考了一下才试探性地说：“成为一个好演员？”

“视帝或者影帝吗？”程宋盯着他问，很快轻松地笑了下：“梁清越，不管你所想的到底是什么，我知道你一定会实现的。”

“我不会拖累你，不管什么时候。”程宋语气坚定，也不觉得会沦落那步田地，他从小都是个好运气的人。

——谁也不会想到，这句话竟是一语成谶，在未来的某天还是要做选择题，为了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梁清越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笑了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剧组不只有同事。”

这句话说得有些意味深长，程宋从来不是什么真傻白甜——估计也只有梁清越这么认为了。

程宋并不太在意：“我知道，反正你也不喜欢我，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梁清越觉得他没听明白，无可奈何地揉了揉他的脸：“杀青了再说行不行，程宋啊。”

程宋双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捂着自己的脸：“杀青了，我肯定找不到你。我又没要你应我，连个机会都不肯给是不是太狠心了？梁哥哥~~~”

也不知道是从哪学来的，程宋这个尾音千回百转的，配着他那双纯良无害的眼神，还挺有杀伤力的——至少当下的梁清越是这么觉得的。

梁清越抽出自己的手，有几分不自然地撇开眼睛：“你少上点网吧，每天都在看什么？”

“跟你粉丝学的，她们很多人都这么喊你。”程宋说，他好像发现了梁清越似乎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撒娇好像还挺好使的？

梁清越伸手推开他蹭过来的脑袋，无奈道：“明明都只喊哥，你又瞎说。”

程宋已经成功蹭到了他膝盖上，手臂支在他的腿上，固执道：“反正你等着吧，我会一直烦你到杀青。”

“杀青了，我还是不愿意呢？”梁清越随口问。

程宋微微叹息：“那说明你确实不喜欢我这一款的，或者你不喜欢男生，也许会认命吧。”

梁清越捻着他的头发，状似不经意道：“你喜欢男生？”

程宋笑着摇头：“不，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