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虞年纳闷:哪来的小孩?好像有些眼熟。
直到和那双圆润的黑眼睛对上,他才恍然大悟:哦,是前不久才救下的那个小孩啊,血迹一擦,长得还挺可爱的。
等等,奇怪了,不是让他下山了吗?还给了他带着自己妖族气息的手帕,怎么还是被抓来了?
难道发现自己是妖,所以把手帕丢了?
按理来说不应该吧,明明都拿衣服把耳朵盖住了。
乔虞年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又老了几岁。
小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他用金扇点了点时蘅,漫不经心道:“那个小孩长得还不错,我要了。”
常龙也有些讶异手底下的人居然还抓了个小孩来,但也没放心上。左右不过一个小孩,又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抓了就抓了。
此时见这狐狸开口要人,自然无不应允的。
不怕他提要求,就怕他无所求。
至于其他妖族的想法,常龙并不在意。
强者为尊,要是他们打得过乔虞年,那小孩给他们吃也行。
好在没有不长脑子要和乔虞年抢口粮的妖。
跟随在一旁服侍的小妖察言观色,给时蘅下了道锁住灵力的术法后,将人带出来。
乔虞年拿扇子点着下巴,端详着一脸宁死不屈的时蘅,心下笑道,演的太差,这小孩绝对是认出自己来了。
还知道装作一幅不认识的样子,不算太笨。
乔虞年道:“还不错。既然人已经选到了,我就带着他先走了。”
有妖想开口提醒这人不能带走,得统一养着,等养到皮薄肉嫩,鲜嫩可口,才能在盛会开始时带出来,给大家统一享用。
却被乌默一道眼神制止了。
他们没必要为了个小孩和乔虞年这样不知实力深浅的大妖作对,就算他是现在就想吃了这个小孩又怎么样。
规矩可以为了强者而改变。
乔虞年将这些收入眼底,嘴角挂着的笑容不变,让人摸不透他心里的想法,像只摇着尾巴憋着坏的狐狸。
乌默也是笑容和煦,吩咐手下用缎带将时蘅的双眼覆住,双手绑好,送到乔虞年房内。
气氛一派祥和,但在地牢这样昏暗潮湿的环境中,又显出几分暗流涌动。
乔虞年仿若全然不觉,在其余妖族暗含不满的眼神下,带着时蘅大摇大摆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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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后,时蘅双眼的缎带自然消失,见两只小妖走后,他才悄悄松了口气。
刚刚在地牢,乍一见到这人,他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还是身边的孤夜洺开口道:“那个看起来病怏怏的人。他就是我说的,跟在蛇妖身边的那个人。”
时蘅这才将视线挪到那个脸色白得有些诡异的男子身上,他确实没有任何兽形的样子。
是人,却帮妖族残害同类?
得是多大的仇恨。
正想着呢,下一秒视线就和乔虞年对上了,见对方诧异地挑眉,时蘅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人家才提醒自己要下山,结果几个时辰后就在地牢里见面了。
这可真是......太尴尬了。
乔虞年眼见面前这小孩双手被绑着,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居然还敢发呆,拿扇子一敲他脑袋,审问道:“不是让你拿着帕子下山了吗?怎么还是被抓了?”
时蘅:“......”
别问了,不是很想说。
乔虞年见小孩的表情突然变得一言难尽,觉得有些好笑,转而问了他的名字。
时蘅答了,又问他:“你的名字是什么?”
“乔虞年。”
“噢。”
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乔虞年没和小孩打过交道,但也知道面前这个确实冷静地有些过头了。
还是说现在的小孩遇到这种事情都这么泰然自若?
时蘅举起被绑着的手,晃了晃:“你不帮我解开吗?”
乔虞年逗他:“不解开,我要吃了你,为什么要解开。”
时蘅眼神不由自主地瞟向他的狐狸耳朵,确定道:“你要吃了我?”
乔虞年道:“是啊,小孩子细皮嫩肉的,多好吃啊。”
时蘅怎么可能被吓到,他直白道:“你不想吃人。”
不是不想吃我,而是不想吃人。
乔虞年支着脑袋,起了兴趣:“何以见得?”
“我养过一只兔子,它很乖,从来不拒绝任何人陪它玩。但是有一天,村里有个人想买走它煮了吃,我母亲没同意,后来他再来的时候,兔子就会提前跑走。”时蘅道。
乔虞年看他一本正经地讲故事,不由有些好笑,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故意问他:“你是兔子?”
时蘅也不生气,认认真真解释:“我的意思是,一只普通的兔子尚且明白谁对它有杀意,更何况是我。”
乔虞年听了这话,不置可否,打了个响指,绑着时蘅的锦缎就碎开了。
“谢谢。”时蘅揉揉自己的手腕,没有红肿,只是有些酸了。
夕阳消失不见,窗外的喧闹也渐渐停止,天空披上了黑夜的幕布,点点繁星伴着一轮孤月,仿佛在唱着安眠的曲子。
乔虞年站起身,对时蘅吩咐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就呆在这个房间里,没有我的允许,其他人进不来。”
时蘅仰头问:“你要去哪?我可以一起去吗?”
乔虞年欲言又止:“你......”
怎么怪粘人的,所以果然还是害怕的吧。
他安抚道:“无需害怕,这个房里我已经下了禁制,除我以外没人进得来。”
时蘅点头:“我明白,但是我不能对什么都一无所知,只等着别人来救。所以想跟你出去看看。”又举起手补充道,“我不会拖后腿的。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你丢下我也没关系。”
这番话倒是让乔虞年有些惊讶,又担心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清楚现在的情况。
于是蹲下身跟他商量:“带你一起也未尝不可。只不过你要清楚外面的妖族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他们是真的会吃人。”
时蘅抿唇,仅犹豫了一瞬,还是坚定道:“我想看看。”
乔虞年心想,难得看到个这么顺眼的小孩,带着就带着吧,只要不跟常龙对上,也不是护不住。
只是,就这么出去肯定是不行的。
他手一翻,掌心就出现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瓶,透过瓶身可以看见里面躺着一个拇指大小,散发着柔柔白光看不清面貌的婴儿。
不像凡物。
时蘅有些惊异看向乔虞年。
乔虞年解释道:“这是百面果,吃了它,然后随便想个你喜欢的动物。”
时蘅迟疑地接过玉瓶,狠下心双眼一闭,倒入口中。
果子入口即化,冰冰凉凉,没什么味道,顺着舌尖滑入脉络,慢慢地,时蘅全身开始发热。
没多久,时蘅睁开眼,发现自己长高了不少,侧过头,就看到一脸惊讶的乔虞年。
但乔虞年很快收好了神色,掏出一套竹青色袖口衣摆处绣有暗纹的衣裳,对他道:“把这套衣服换上。”
说完就背过身去。
时蘅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依言换上了。无意中瞥见台面上的一面铜镜,他瞬间瞪大了眼睛。
镜中人与时蘅有三分相似,只是看起来更成熟,已经是少年模样,清秀俊朗。
但黑发间竟然冒出了一双雪白的狐狸耳朵,除了颜色外,和乔虞年的一模一样!
那耳朵还在不知羞耻地动来动去。
时蘅臊得耳尖都红透了,一把捂住了狐狸耳朵。
怎么会这样?!明明想的是白狼,怎么变成狐狸了!!!
乔虞年清润的声音传来:“好了吗?”
“好,好了!”时蘅立马应到,脸颊的红还未完全褪去。
乔虞年转身,看着眼前人眉目清朗,一身竹青长衫更衬得他气质不俗,长发间的狐狸耳又流露出几分可爱。
颇为满意地点头赞道:“很适合你。变成狐狸倒是省事很多,刚好可以对外称你是我弟弟。”
他递过一只乌木簪,表面光滑,入手温润如玉,问:“会束发吗?”
时蘅点头。
乔虞年便道:“我往这个簪子里传了一道带有我气息的印记,你带上就不会被发现。”
在时蘅对镜束发时,他双手捏决,指尖虚空一点,就见地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和时蘅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时蘅好奇地凑过去:“这是什么?”
乔虞年收起扇子,对时蘅伸出手道:“一些不入流的小把戏,走吧。”
时蘅握住了这只白皙有力的手,下一瞬,他就惊呼一声,吓得不敢呼吸。
这房间居然是在万丈高空之上!
时蘅被乔虞年带着下飞,才看清蛇妖老巢的全貌——一座建立在参天巨木之上,雄伟华丽的宫殿。
如同巨木之上精心搭建的一个鸟窝,被枝桠与繁多的树叶层层叠叠遮盖住,若不细看,怕是很难发现。
直到时蘅脚踩在坚实的土地上,时蘅才后知后觉的兴奋。
他扯住乔虞年,双眼有些亮晶晶的:“那个宫殿是真的建立在树上的吗?不是幻觉吗?是怎么做到的?”
乔虞年只觉得他很有意思,身上满是矛盾。该慌张的时候出乎意料的冷静,可见到了一个常见的场景,却又流露出一些孩子气。
时蘅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在和乔虞年一起的时候会这样,大概是因为虽然不知道乔虞年的底细,但是时蘅却觉得莫名安心。
这种安心和面对李家人时不一样,时蘅知道自己要走的是一条踽踽独行的路,李田他们只是普通人。他们关心他,爱护他,但是他们同样也太过弱小,所以时蘅一直将自己当作一个保护者。
罗月华对时蘅来说,更多的是歉意,是朋友,她是万成宗的弟子,与时蘅不会同路。
而她的师兄固然很好,可时蘅心里明白,这份好是因为罗月华,这份好是带有疏离的。如果不是罗月华,苏青里不会多看他一眼。
但乔虞年不是,他能感觉到乔虞年对他的纵容,这份纵容不因为任何人,只是因为时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