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有效，假一赔十。”
不远处的树影里，一个金发青年正极力推销着手中的小药片。
“这节目我参加三轮了，这部分每次都是靠它完成的。”他见对方的神情有点松动，果断决定更进一步，俯下身悄声道，“过了这个任务点，你就能从E级升到D级啦！”
片刻之后，他满意地打开直播后台，把刚刚交易得来的积分划了进去。
又赚了。
青年环顾四周，这个校园副本里除他以外的九个嘉宾中，八个都没能抵抗住诱惑，掏出初始积分买了他兜售的“作弊神器”。
唯一一个拒绝他的年轻人独自支着长腿坐在台阶上，神色淡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距离直播开始还有十五分钟。
他决定再试一次。
“看，这种好用的小东西，卖的可快了。”他走过去，毫不见外地在旁边坐了下来，“花点积分就能轻松升级，何乐而不为呢？”
这次对方抬眸看了他一眼。
青年被这一眼看得大受鼓舞，觉得有戏，立即热情万分的补充道：
“喏，这是可是外面的顶尖机构研制出来的，官不究民不举，节目组也不会算违规。到时候热度上去，花的积分一下子就赚回来了。”
对方点点头，问：“你参加这个节目三次了？”
“……”
真是白瞎了热情洋溢的这么一大段推销。
“对。也算是半个资深嘉宾了。”青年揉了一把脸，还是决定看在对方颜值的份上不和他计较，“顺带一提，我叫温玖。”
“江洵玉。”年轻人淡声说，“幸会。”
这语气，听着像个大佬。
温玖后知后觉地想。
虽然看上去冰冰冷冷的，但清冷美人这一挂，近年来也颇受一些上层名流追捧。
更何况这脸这长腿……或许还真是个爱慕者无数的资深嘉宾，之前到过A级也说不定。
怪不得用不着他的作弊神器！
温玖肃然起敬。
然后就见大佬沉吟了一会，问他：“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节目?”
“……”
听完“坠入心动”这个直播真人秀的大概内容，江洵玉周身气场开始具体可感的降温。
同性嘉宾完成恋爱任务，还是尺度不小的那种——又是一个取悦观众的新赛道。
而他莫名其妙多了一份签约合同。
“你之前……没看过真人秀？”经历过大起大落的心理活动之后，温玖的脸都是僵硬的，木然问，“这种节目难道不是现在人人都看？”
江洵玉说：“没，对低俗娱乐不感兴趣。”
“……”
这也太直白了吧。
“坠入心动”这种真人秀直播，以观众的追捧为目的，以精致的表演为手段——说难听点和出卖色相没什么区别，确实属于低俗娱乐。
但他恍惚了一下，觉得自己上一次看到“低俗娱乐”这个概念，还是……
没还是，可能是在久远的上辈子。
等等，温玖想，都是出现在这里当低俗娱乐嘉宾的，怎么这人还清高起来了！
江洵玉若有所觉地偏头看了一眼青年的表情，解释道：“不是我自己报的名。”
昨晚收到的通知，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今天早上就被强行带到节目组了。
“被人坑了？”对方一下子反应过来，皱起眉，“谁啊这么缺德。”
江洵玉没答。他沉默了片刻，有些意外地又看了一眼这金发小傻子——
这人刚刚还一副被冒犯到的样子，现在居然又在真心实意的替别人着急上火。
“冤亲，债主……前男友？”金发小傻子掰着手指推测，“你有对象么？”
此言一出，江洵玉的薄唇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周身气场莫名又有点冷。
“也是也是。”没有回应，温玖干脆自问自答，“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估计连恋爱都没谈过。”
“看你的气质，是上层出身吧？”
江洵玉刚想说点什么，对方又自言自语般接了下去：“那肯定是。那怪不得。”
“什么优质配偶家族都能给你找到，根本用不着担心对象问题，谈了也是白瞎。”
周围温度似乎又低了两三度。
温玖推断完毕，不忘初心地掏出他的高科技小药片，充满期待地看向江洵玉：“试试看？”
“搭档都是随即分配的，待会任务要求和对方‘心电感应’，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你又没谈过恋爱……没点辅助肯定不行。”
“谢谢，不用。”过了好一会，江洵玉才开口，“节目组已经加强过我们这方面的敏锐度了。”
“……”
温玖觉得这个倔驴没救了。
直播开始的提示音在这一刻响了起来，他最后看了这个新人嘉宾一眼，摇了摇头，被传送走了。
*
几秒钟后，江洵玉出现在了他的任务地点。
很普通的校园楼梯间，有点陈旧，深灰的瓷砖配着微微变色的白墙。
直播面板跳了出来——
【E级嘉宾江洵玉】
【在线观看人数：0】
江洵玉对观看人数没有丝毫意外，直接划了过去，眉眼淡漠地打开任务栏。
任务要求他躲在楼梯间里，感应出从走廊上经过的人中自己的搭档，然后按要求完成他们之间第一次“偶遇”。
屏幕刷新了一下，直播面板又跳了出来。
【E级嘉宾江洵玉】
【在线观看人数：32】
“新面孔啊，之前没见过，长得还挺不错。”
“是反差类型的吗？是反差类型的吗？”
“去年有一个A级就是他这样的吧，看着又凶又冷淡，到了床上那个腻歪……啧，够劲儿。”
“有人知道他的背景吗？接私活吗？”
“首页刷到冲着颜值来的，坐等任务开始。”
江洵玉抬手关掉了弹幕显示。
走廊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第一个疑似搭档已经走了过来，只差转过墙角就能到楼梯间前。
【嘉宾当前心率：正常】
【请确认是否为搭档本人：是/否】
【嘉宾已选择，答案“否”】
江洵玉看不见的弹幕依然在不断增长——
“看都不看就点了否，很自信啊。”
“说不定还真是个里外都冷的，不一定有反差，你们看他眼神。”
“撤了吧，估计是哪个来体验生活的。”
“点了三个否了……表情都没变……”
“隔壁那个金发小美人已经认出搭档来了！”
“去隔壁吧，这个跟性/冷/淡一样有什么看头啊，光是脸长得漂亮有什么用。”
直播间内原本就不多的观众渐渐流失，人数很快就掉到了个位数。
江洵玉无动于衷。
然而正当他就准备这么淡漠到底的时候，第四个疑似搭档的人出场了。
直播间仅剩的几个观众都冲着颜值留下来的，根本不对嘉宾完成任务抱有希望。
就在第四次脚步声响起的那一瞬，他们突然看见，江洵玉那仿佛要平缓到地老天荒去的心率数字，毫无预兆的陡然拔高。
弹幕当即刷过去一堆问号——
“？？？？？？？？？？？？？”
“我这是提前老眼昏花了吗？？？”
“他心率飚好快！！”
“我天，我记得去年的S级都没这么快！”
“节目组今年换药剂了？？？？？？”
仿佛是血管里的全部血液叫嚣着奔涌向心脏，江洵玉脸色瞬间白了三分。
先前的淡定此刻一下子不复存在，他下意识抬眼看向楼梯间外，呼吸压抑不住的紊乱。
听到“心电感应”这个任务名的时候，江洵玉就预感到节目组会在部分人中做手脚。
但他不动声色的观察过，节目组注射给自己的那份高分子药物有正规标签，效果是放大情绪波动，应该没有把他算在“节目效果”之内。
所以心率飙升的引线是什么？
从脚步声来判断，那个人正从连廊上走过来，很快就要接近楼梯间外墙了。
江洵玉抬手想去拭额角冷汗，但在几乎让他失去理智的剧烈心跳声里，动作突然顿住。
他意识到这脚步声太熟悉了。
好像离得很远，但又那么近，记忆里仲夏潮湿的雨气漫过学校长长的走廊，他坐在楼梯上，那个脚步声就在模糊的喧闹里静止在他身前。
他当时应该是仰起了脸。
一瓶冰汽水贴了贴他的脸颊，带着凉丝丝的水雾，对方笑着说了句什么，已经记不清了。
药物的作用下思维跟着心率一起混乱，血管里仿佛有一整列火车在横冲直撞，震的他耳膜轰隆作响，大脑罕见的一片空白。
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弹幕还在疯狂刷屏，因为江洵玉的心率在一众嘉宾里过于突出，涌入直播间的观众在几秒钟内翻了十多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激动好激动！”
“这两个人之间绝对有故事！！！！！”
“老房子着火！！！压一见钟情一票！！”
“绝对是老情人相见！投干柴烈火一票！”
“破碎感冰山美人太有蛊惑力了吧！！”
从直播间观众的角度看，新人嘉宾一贯冷静的眸光此刻晦暗不清，薄汗洇湿了额角，漂亮的喉结线条随着急促呼吸上下起伏。
【请确认是否为搭档本人：是/否】
江洵玉颤抖的指尖悬停在两个选择上方。
按照任务提示，真正的搭档会抱着厚厚一摞作业本路过楼梯间，只要嘉宾掐准时机走出去，两个人就能迎面撞上。
直播间内已经有人脑补出这样的画面了：
书册散落一地，两人一个说着抱歉，蹲身去捡；一个说着没关系，俯身帮忙。
把拾起来的书册递过去的那一瞬，自下而上，刚好能迎上对方微微有些愣神的目光。
多么完美多么有氛围感的“相遇”！
节目组的剧情设计简直绝妙！
然而就在脚步声转过墙角的那一瞬，激动万分的观众们突然看见嘉宾朝楼梯的方向转过身。
长长的楼梯向下蜿蜒，在节目直播效果的渲染下，几乎显得无穷无尽。
江洵玉头也没回，直接冲了下去。
观众们：“！！？？？？？”
前途一片大好，按提示完成一下任务就能从E级升到D级了，这新人想要干什么？
五秒钟后，直播提示音响起。
【检测到玩家已手动结束任务】
【E级嘉宾江洵玉，任务失败，在线嘉宾共一百八十，当前排名第一百七十九】
【请注意，三十秒后自动跳转演播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