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天气又变得糟糕了,雨水滴滴答答从云杉之间掉落,绿植覆盖的区域和雨水碰撞,激发出阵阵独属于森林的寒冷。卡伦家来的不是时候,好天气结束在上个月。
太冷了,他们该回去了。
“剩下的我们可以在路上聊,”科林说,“以防万一我先告诉你,我对病毒抵抗力很弱。”
很遗憾,她的愈合力只针对肢体伤害,不能免疫流感或是其他传染病,生了病一样需要抗生素。
科林想过很多种死亡方式,但最容易杀死她的一定是流感,她必须先经过漫长的煎熬,最后面目苍白地坠入黑暗,她的一生像一块剪影,从其他人的记忆里一闪而过,不留痕迹。万一真的感染了,她希望是很强烈很迅速的那种,比如……西班牙流感?
爱德华忽然扭头盯着她,科林不解,她摊手:“what?”
爱德华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最后停留在啼笑皆非,科林听见他脑子里闪过许多片段,那些记忆像急促冲刷而过的溪水,无法捕捉,不能挽留,科林试图走进去,他轻轻吸了口气,拒绝了她的触角,“保留一点隐私,怎么样?”
好吧,这不太公平,他连她不会开车的事都知道了。
“你知道的,无法控制。”科林耸肩。
看在午餐的份上科林愿意多给他些宽容。读心者被别人读心的感觉一定很滑稽,他需要时间来适应身份的颠倒。
当她以为回去路上会是死一般寂静时,爱德华开始了叙述,仿佛短暂的沉寂给了他勇气。
“那是一场严重的流感,”爱德华拧开车上的暖气,温度渐渐上升,科林舒了一口气摘下兜帽,手指探出袖管触碰漂浮在空中的暖气。
“大病一场,我几乎是死了,和你那时差不多。”他斟酌着词汇,似乎不确定该怎么形容那种状态,下一秒,他停下了话,思绪在脑海中回荡,过往的画面一点点向科林敞开。
科林看见一个脸色灰白的男孩,他有一头乱蓬蓬的短发,阳光从打开的窗户落进来,洒在他的头发上,将金棕色的头发染成深红色。他侧躺在病床上,眼球颜色浑浊,神情呆滞地望着前方,那里什么都没有,他在等候死亡降临。
溪水轻柔地推着科林,催促她向前走,眼前的画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白色外套的男人,他没有血色的美丽面庞同卡伦家的孩子如出一辙,科林猜到他就是卡伦医生,卡莱尔·卡伦。
画面里的卡伦医生嘴巴一张一合,没有声音。
她着迷地问:“这是什么……你的记忆吗?”
简直就像、就像冥想盆,这也太酷了。
“卡莱尔救了我,收养了我,从那之后,我就能够读心了。”
爱德华一出声,记忆就像泡泡被轻易击破,画面如同退潮海水急匆匆离开。
哇哦,科林赞叹地想,麻烦归麻烦,但真的好酷。
它会摧毁你的社交圈。爱德华想,你已经体会到了,你听见了那些阴暗的内心想法,那些人们为了维持正常的社交关系不会说出口的话,性、钱、暴力,甚至是恶毒的诅咒。
这无疑是个可以满足好奇心和窥私欲的能力,可副作用也非常明显——容易听到一些不能听不该听的东西。理智促使人们不把所有想法透露出来,可内心不那么好掩盖。
科林沉思,这就是为什么爱德华卡伦看起来这么冷酷吗?还是说他得时刻保持冷淡,防止在听到别人心里糗事的时候笑出声。
“这玩意不会永远都在我身上。”科林抱有出奇的乐观,“我都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获得的,既然可以突然得到,说不定哪天也会消失。”
“说的好像你的麻烦能力消失过一样。”
这句话给了科林一点启示,她立刻激动起来:“嘿!你说得对,我们可以弄清它们的根源,然后拔除、消除、消灭它们,随便怎么说都可以,总之就是恢复正常!”
头一次碰到同类,科林很兴奋。
她的内心像雨后池塘,鱼儿翘着尾巴跃出水面,一尾接一尾,雀跃且吵闹。
雨停了,天幕暗沉沉的,远处山林和即将到来的夜色割据了天空,他们翘了整整半天课,她有免课特权,他没有,科林猜他明天就得接受单独谈话,福克斯高中总共才300多人,新人像金子一样耀眼。
伊芙琳的房子在去拉普什海滩的路上,恰好位于城镇与保留地分界线,稍微往西一点点就要进入保留地,因为位置偏僻,价格堪称低廉,独栋的老房子背后就是冷杉林,她们住在这要比镇中心多花三倍取暖费。
汽车的接近惊起一片飞鸟,科林犹豫了一下,没想好要不要开口问。
车子熄火,爱德华挑眉等她开口。
该死,又忘记他能听见了!
狡猾也是一种时髦。爱德华轻哼。
“我是个读心新人,给我点宽容。而且口头询问更加礼貌。”
科林犹犹豫豫地开了口:“既然你说你父亲知道这件事,那他是否遇到过类似的人?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解决我们的问题?”
超能力固然很酷,可糟糕的赠品毁掉了科林的生活,在霉运的眼里她是个闪闪发光的磁铁,蹦蹦跳跳唱着歌吸引它降临,一次又一次。
过去科林总是侥幸逃脱,车祸,野生动物,摔下楼,小型火灾……但也不是每次都逃得开,不然她也不会打上石膏。
如果可以,她宁愿酷炫的超能力和霉运一起消失。
爱德华没有立刻拒绝:“我会询问他的意见。”
卡伦们承诺过保守秘密,她不该知道更多。
他又清空大脑了,科林听不见,只能从他遗漏的思绪里抓重点,“你们承诺?向谁承诺?”
爱德华耸了耸肩,没做回答,他迅速挂下倒车档,科林抱着自己的石膏站在家门口,看着他仿佛逃命一样用接近60码的速度倒车转向,飞驰而去。
科林目送他离开,肩膀沉重地垮了下去。
就没人说过他说话像个谜语人吗?
晚上科林给伊芙琳拨了一个电话,她没接,科林猜她在加班,于是在信箱留言,内容如下。
“嗨老妈,我今天搭的伐木车上学,我送了威尔森两盒饼干,就是橱柜里新买的那种,上面是德语还是意大利语?我吃了一盒,希望不是你的珍藏……学校新来了一群转学生,我猜他们是因为‘白化病’才躲来福克斯,他们真的很白,而且皮肤冰冷。我认识了年纪最小的那个,他叫爱德华,他的性格一点不像名字那么稳重,我还知道了他的一个秘密,我需要你给我一点意见,等你回来再说。”
“顺便,能帮我带一支新手机回来吗,你知道的,游戏卡和手机在车祸里,嗯,完全修不了了。”
“答应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你回来我会检查你的体重和黑眼圈。”
“就这样,拜拜。”
夜里淅淅沥沥又下起了雨,科林抱着枕头,透过窗户望着森林发呆,墙上莫妮卡·贝鲁奇静静地温柔地注视她,她不确定自己睡着没有,闹钟响了三下她就睁开了眼,门铃也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