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浅被拖回羁押室后,隔日才苏醒。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发抖,四肢和指关节僵硬得几乎不能动,艰难扭动脖子朝四下看,三个狱友正呼呼大睡,他眼睛微闭几秒,又猛然睁开,一定要离开这里!
求宋南清帮忙?南清虽是士兵队长,但似乎并不管理羁押室。羁押室的士兵,黄色肩章上的横杠是黑色,而外勤士兵是蓝色的。他连见宋南清一面都难。
那张精致而冷漠的脸冷不防冒出来,徐浅鼻孔里哼出一口冷气,下次靳高衍若再敢碰他,他一定跟他拼命!
徐浅用手掌撑着地板,一点点移动僵直的身体,从地上坐起来,后背靠在墙壁上。他拢起双手靠近嘴唇吹几口气,反复搓了又搓,掌心逐渐升起一丝暖意。在分不清白天和黑夜的时光里,他静静地思索许久。
士兵过来送饭,是早餐,一个馊掉的冷馒头。徐浅喊住士兵,要求见亲友。这种请求士兵通常会传达,按照规定,若无明显证据犯罪,羁押十日内有保释机会。
约摸中午时,士兵过来要扣押着他去见亲友。徐浅旋即起身,羁押室里的Beta哈哈笑起来:“多管闲事的垃圾,赶紧滚了。”Beta猥琐笑时眼睛像盯着一块肥肉似的盯着那个小孩,小孩目露惊恐,在徐浅正欲走出羁押室铁门时,突然冲过去抱住徐浅的双腿:“哥哥,求你带我出去,求求你,求求你……”小孩眼底满含泪花。
徐浅想到那日帮了这孩子,却被反咬一口,要推开他。小孩死死抱住不松口,不停地求他。
“死小孩,滚一边去。”没等徐浅动手,士兵抬起穿着高筒靴的脚,猛踹过去,小孩痛苦地哼了一声,被踹到一边。
咚!铁门重重关上。徐浅身后传来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声。
徐浅在探监室隔离窗前坐下来,慢吞吞地拿起电话,面前是徐强那张涂脂抹粉红唇涂的滴血似的瘆人模样,看一眼就不愿意再看第二眼的脸。
“乖儿子,你终于想通了。”徐强嘴角裂开,露出两排微黄的牙齿,那是长期吸烟的缘故。
“嗯,你带我出去吧。”徐浅偏头思索片刻道,“还有一个条件。”
整个探监过程不超过五分钟,徐浅挂掉电话,厌恶地收回目光,被扣押回羁押室。
推开铁门时是不堪入目的一幕,Beta趴在小孩身上,在扯他破破烂烂的裤子,小孩吓得大哭,但他的嘴里被塞了半个馒头,说不出话,扭动身体死活不从。士兵进门时,Beta停止了动作,梗着粗红的脖子瞪着士兵,士兵脸上浮起不怀好意的笑,看热闹似的。徐浅暗自愠怒,这都是些什么人!
不过,士兵在离开时,拿警棍指着Beta道,“别玩出人命来!”
待士兵离开后,Beta竟还未放过那孩子。小孩刚才趁隙吐掉了嘴里的馒头,能说话了。
眼见小孩裤头被扯掉,哭着不停喊“哥哥帮我”,徐浅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趁Beta意欲施暴时,悄悄走过去,用手肘狠狠砸在Beta的后颈处。
Beta吃痛,提起裤子转过来一张凶神恶煞的脸,一记猛勾拳,徐浅躲闪开。“妈的,敢偷袭老子!”Beta将注意力彻底转向了徐浅,徐浅心中发怵,论体格,此Beta是他的一倍,力气自然比他大不少。打不过就逃,徐浅拔腿就跑,两人在逼仄的羁押里开始追逐“游戏”。那小孩迅速穿好裤子,缩着瘦弱的身体躲在墙角。另一个Omega躺在床上佯装睡觉,对一切熟视无睹。
徐浅喘着气,不时躲闪,虽然他没有Beta强壮,但身体灵活性比他强,除一次肩膀挨到揍外,大多数时候躲过了Beta出击的拳头。这会儿就要被捉住时,徐浅一转身,对准Beta的下半身处猛踹一脚,Beta痛到嗷嗷叫了两声,屈膝并腿,手掌捂住受伤处。他瞪着铜铃眼恶狠狠地朝徐浅怒道:“你他妈想老子断子绝孙,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徐浅心里咯噔一下,今天算彻底将这Beta惹怒了,怎么办?
就在此时,铁门门锁又传来哐当声,士兵拉开门栓后,争斗的俩人杵在原地不敢动,士兵指着徐浅和小孩命令:“3号、4号,你们出来!”
徐浅长长吁了口气,用手背胡乱抹掉额头上爬满的汗水,没有问理由,应了声是。
那小孩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士兵,刚要开口问话,士兵催道:“3号,别他妈磨磨蹭蹭!”
小孩回过神,急忙穿好长裤起身往外走。他没有回头,不敢看脸色黑沉的Beta,脚步飞快,甚至比徐浅还快两步小跑出羁押室。
到处置局院落的铁栅栏处,士兵解开他们的手铐,铁栅栏门自动打开。外面就是自由。
徐浅内心雀跃,隽秀的脸上浮起笑意,终于走出身后的鬼地方。走过栅栏门,徐浅对小孩说:“你可以回家了。”
“哥哥,谢谢你。”小孩忽然抓住徐浅的双手,仰着颈脖,脸上泪痕未干,闪着泪花的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哥哥,你能不能收留我,我没有家,一直在街上流浪。那天实在饿得不行,拿走蛋糕店两块要过期的面包,被抓进来了。”
徐浅打量小孩稚嫩的脸庞,这孩子约摸十一二岁吧,个子瘦小,脸上脏兮兮的,心中不免有些感慨,自己曾经也面临走投无路的窘境,也是如此放低身段去企求别人。
徐浅内心某处仿佛被触到,可目前自己是一名学生,无稳定经济来源,在F城无居所,收留一个陌生小孩恐怕不可能。正踌躇时,有人喊他。
“儿子,跟我走吧。”徐强从一辆豪车下车后,走过来。
徐浅抬眼望去,眉头皱了皱,低头对小孩说:“我也很困难。”其实,早上见徐强时,他提出,要带羁押室里的小孩一起出来。徐强不同意,捞一个人都要耗费不菲的保释金,至少十万,何况是两个人!徐浅说,那行,你回去吧。徐强最终妥协,同意将两人保释出来。
“哟,这就是你要保释出来的孩子,模样不错哟,就是太瘦了。”徐强两手指捏住镜架,将鼻梁上的太阳镜往下挪了挪,一双精明的眼睛上下扫视小孩。
“叔叔好。”小孩见多了社会世故,立即点头哈腰问好。
“叫什么名字?”徐强问。
“大家都叫我阿狗。”小孩说。
“哈哈哈,阿狗,这名字够俗。”徐强眼珠子转向右侧,问:“有地儿去吗?”刚才在车上,他就看见小孩同徐浅拉拉扯扯。
“没。”小孩垂下头,一脸的失落。
“那今天你可是碰到大好人了。”徐强脸上浮起夸张的笑意,两排牙齿全露出来,“跟叔叔混如何?”
小孩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徐强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里盘算着,妈的,这小屁孩花了我五万块保释费,还是友情价,总得想法子捞回来。我徐强可不干亏本的买卖。
他清了清嗓子,话头转向徐浅:“儿子,之前约好的,可不许反悔。”
徐浅哦了一声,拔腿就跑,徐强愤然地骂了一句,随即去追。徐浅迈开两脚,沿着马路玩命似的跑。徐强在后面追了几分钟,累得气差点喘不上来,他勾着腰双手扶住大腿,不住地喘气。歇了片刻,立即拿出手机,朝听筒里喝到:“赶紧开车过来!”
“兔崽子,敢跟你老子玩花样!”挂掉电话后,徐强朝马路上啐了一口唾液。
徐浅转头往后瞟时,没见着徐强身影,但也不敢掉以轻心。处置局离市区四五十公里,他得想法子搭车回去。正当思绪漂浮时,一辆黑色豪车加大马力冲过来。坏了,那是徐强的车!
徐浅环视四周环境,柏油马路右边是一片灌木丛,他毫不犹豫地往跳进灌木丛里,胳膊被枝桠划了几道伤口。
顾不上什么了,他用手拨开灌木丛,往里面走。
这边徐强追上来,见儿子跳进了灌木丛,他自己是不愿意钻进去的,撇了撇嘴,命令司机:“你去把徐浅抓回来!不行就叫一帮兄弟过来,今天必须捉住他!”
司机是个卷毛年轻人,望着荆棘丛生的灌木林,脸上露出十分为难的表情,但他也不敢忤逆徐强,哈着腰说:“是、是,老大,您看这灌木林这么茂密,您儿子估计也跑不了太远,我这就叫兄弟们过来。”
“你他妈给我立即去追!”徐强踹了司机一脚,喝令道。
“是、是。”卷毛司机不情不愿地沿着右边的斜坡,小心翼翼地往下走,钻进了灌木丛里。
徐浅往里走了不过五十米,只感到越发艰难,浑身上下被荆条、树枝划出一道道血口,T恤和裤子也被划破了。他停住脚步思考片刻,没有再往里走,打算与公路平行的方向走,然后再折回公路。
夜幕逐渐降临,天幕上悬起半轮明月,灌木丛里不时传来蟋蟀和蛐蛐的叫声,四周黑黢黢的,徐浅心中升起一丝恐惧,不敢停歇片刻,摸索着赶紧离开。
他发现自己迷路了,在灌木丛里绕来绕去,什么也看不见。
公路边的徐强,左等右等没等来下属,不停打电话问司机找到没。
“老大,您看这天都快黑了,灌木丛林太密,行走不便,或者明天再来搜。您看,咱现在人手也不是很够,黄毛、阿凯他们几个还在局子里呢……”司机钻进丛林里后,没怎么行动,他怕迷路,走了几米找了块灌木少的地方,歇着不愿意动了。
“我他妈要你教我!”徐强朝电话里吼道:“你今天找不到就不用回去了!”
“老大,别,车钥匙还在我手上呢。”
徐强仰头瞅着天空中的月亮,喝令:“赶紧滚回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