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泛泛在长久的踌躇后,还是决定来找东闲,问问自己的手链是不是被她捡走了。
她心想,慕婉思不知道自己从朝阳长老口中得知她被杀害的消息,而且如今的慕婉思失去了记忆,恐怕也不记得自己死过一回这件事。
只要有禁言术在身的自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根本不会让慕婉思起疑。
现在的她,仅仅是来找她丢失的蓝晶手链,这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而且她日后还得与慕婉思相处,总是躲着不是办法,她总要亲自去面对,顺便试探慕婉思到底有没有丢失记忆。
安泛泛宽慰着自己,鼓起勇气来到越霄峰打听慕婉思的住处。
过去,她与慕婉思并不熟悉,所以她不知道慕婉思的具体住处。
越霄峰的弟子得知安泛泛在打听慕婉思的下落,告诉她“慕婉思”一早便去了山下市集,尚未回来。
安泛泛心生奇怪,正巧现下自己无所事事,她想跟过去看看。
山下的市集人声鼎沸,安泛泛找起来还算吃力,但她很快一眼看见了东闲,对方是从一家首饰铺出来的。
安泛泛跟了上去,经过东闲出来的首饰铺时无意识地朝里面瞥了一眼,发现还是自己常去的一家。
这就是“慕婉思”不来上课的理由?竟比她还不务正业。
安泛泛继续跟踪东闲,但是因为来往的人太多,遮挡住她寻人的视线,安泛泛很快跟丢了东闲。
她不死心地在人群中搜寻东闲的身影,凭着感觉朝某个方向追上去。
她复又停下,疑心是不是“慕婉思”发现了自己的存在,转念想到自己是来拿手串的,这无疑是个十分正当而挑不出错的理由,对方怎能污蔑她是别有用心地跟踪呢。
想到这,安泛泛就有了十足的底气,一改鬼鬼祟祟的气质,落落大方极了。
漫长地寻找过程中,安泛泛曾无意间与某两个修士的眼对上。
即便对方扮相寻常,那双眼是让安泛泛不容忽视的。
那两双眼极为冷酷,只稍一眼,便觉有股无形的力量捂住嘴巴,堵住求助的言语,拉着整个身子下坠,而自己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呜咽咽声,直至坠入无尽深渊,被黑暗彻底包裹。
安泛泛这辈子都被捧在手心上,磕着了碰着了都能让父母急得团团转,更是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如一朵被精心养在温室的花,娇媚且脆弱。
就算是离开父母来到玄清宗,日子也畅快得很。
当她看见那样被凶狠与戾气填充的眼,几乎觉得自己死期将至,唯有给出的反应,那就是逃。
奔跑之中,再度回首,竟发觉对方追了上来,安泛泛心中更是确定对方的目标是自己。
她也不知道对方追自己是何目的,出于本能,她奋力逃跑,被刺激与惊险而占据的大脑根本来不及深思。
她跑着跑着,竟是被逼近死胡同,眼看无路可逃,安泛泛心道自己好歹是炼心境前期的修士,不至于毫无反抗之能。
安泛泛不喜欢打打杀杀,玄清宗的各种门课供弟子自行选择,剑道、法道等具有攻击性的课从来都是在安泛泛的选择在外。
但是应父母的强烈要求,她还是去跟着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安泛泛没有让任何人“失望”——收效甚微。
如今她唯一会的就是自小练的一手鞭法。
她虽不擅打斗,但作为修士不可能没有防身之能,光是身上的防身法器就能保她无虞。
逃亡的的时候,安泛泛已经传信向执法堂求助。
执法堂负责维持宗门秩序与纪律,同样的也负责保护弟子的安危,若是弟子在玄清宗能够管控的范围内出了危险,执法堂是可以提供帮助的。
她只要撑到执法堂来就不会有事了。
安泛泛浑然不怕,抽下腰间精致若配饰的银白鞭子,除此之外,藏在袖下的九幽白骨针还能让她应付一段时日。
她转身正欲迎敌,不曾料到有一纤瘦身影手持利剑已挺立她的身前。
安泛泛试探地道:“慕婉思?”
“慕婉思”的声音很轻柔,听着总觉得是在哄孩子般,让人没由来的安心。
“安师姐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似乎知道她有危险,特意前来搭救。
安泛泛记得“慕婉思”可是没有修为的人,让没有修为的人挡在自己面前,安泛泛觉得非常没有面子。
找回场子般,安泛泛挥甩着长鞭绕开她,莲步微移便逼了上去。
东闲与她同时出手,她盯着安泛泛的动作,有意朝她贴近。
安泛泛一心败敌,对东闲少了关注,直到耳闻东闲一声惊呼,她才舍得从忙碌中投去视线。
“小心。”
她偏头看去,发现东闲已经替她挡下,但有实力不济的缘故,利剑被斩断,肩部受了重创,东闲被震得连连后退。
安泛泛心中一紧,飞身上去拉住她,以免她被震飞。
目光落在东闲被刺穿的左肩,安泛泛连忙为她掐诀止血,一时间百感交集。
此刻安泛泛只顾着东闲的伤势,因此错过敌人错愕的目光。
东闲借着安泛泛的力勉强稳住身形,便是一击叫她碎裂过重组的筋骨疼痛难忍,几乎再次碎裂。
觉察到安泛泛担忧的目光,东闲气若游丝地道:“师姐,你没事就好,我不要紧。”
瞧她面若金纸,身子轻得好似一阵风都能刮走,一阵愧疚涌上安泛泛心头。
不论眼前的慕婉思是什么样的存在,她方才挺身而出救了自己不是吗。
方才东闲受的那一击并未展露杀意,算不上多厉害,只是东闲前段时间为了得到玄清宗的信任,自废筋脉,还专寻了妖兽攻击自己,导致身体亏损太多,需要一段时间休养。这具重创没有痊愈的身体还是肉体凡胎,再次受到攻击,自是承受不住。
对方没有再出手,而是拿出铃铛晃荡着。
“铛——”
“铛——”
每晃荡一下便会有灵气波纹振荡开,发出的声响沉闷得让人昏昏欲睡,几乎沦陷在其中。
在选中慕婉思这个身份后,东闲有研究过傀道,慕婉思的死因便是被魔修炼制成傀儡。
她能认出他们手持的是荡魂铃,被下了傀印的傀儡,一旦听到铃铛的声响,恢复的理智都会在铃铛声中全部摧毁。
东闲意识到他们不是来杀自己的,他们是在确定回来的“慕婉思”还是不是过去的那个“慕婉思”。
因为她选中的慕婉思这个身份,被魔修炼化为傀儡。
铃铛响了三下,被种下傀印之人,就该受到召唤为主人驱使。
东闲却是有顾忌,若让安泛泛得知她是傀儡,玄清宗便也会知道这件事。
被炼化为傀儡的人,若能受到涤魂音清洗灵魂,有机会变回正常的人。但是傀儡的身份会给她多生不必要的麻烦,到时的场面可不能为她控制,很可能会导致她的身份暴露。
她虽有谎言可以掩饰,但是一个谎言需要更多的谎言去支承,多说多错,还是不要让玄清宗发现慕婉思被炼制傀儡一事好了。
她不能让荡魂灵敲响第三下。
她目光盯紧在那名手持荡魂铃的修士的后颈上,方才她以挡招的名义将一阶毒囊天蛛扔了过去,毒囊天蛛很爱叮咬活物,它爬行之处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如今应当不被发觉地顺着后背爬上对方的后颈了。
那修士还想再晃第三下荡魂铃,冷不丁后颈一阵刺痛,他抬掌拍去,那活物的尸体软趴趴地躺在他的掌心里,毒浆顺着掌心流淌,很快腐蚀皮肉,生起淡淡的白烟。
修士连忙扔了那活物,活物被挤压得变形的身体,依稀能看出原本的模样,他因方才的一眼,不确定地发出疑问:“这是一阶的毒囊天蛛?”
他对掌心大小的活物是一阶毒囊天蛛感到不可思议,复又捂住迅速发黑蔓延的后颈,发出痛苦的声音。
“嘶,毒性怎会如此强。”
说着,他感觉后颈疼痛到发麻,大脑也开始晕乎乎。
由东闲以鲜血滋养的小玩意,起初还是指甲大小,吞下她的一滴鲜血后突然间蹿大成掌心大小。
毒囊天蛛并不听话,尝到甜头后时不时想叮东闲饮东闲鲜血,东闲原本还打算培养一段时日,提取它体内的毒液,做一些致命的暗器,如今就这样被拍死了。
安泛泛以为对方摇铃是想招来傀儡对付她们,根本没有想到要招的傀儡是东闲。
她立刻甩鞭打破此方禁制,牛金牛的星宿图腾自她身后腾起,牛金牛的特质并不适合战斗,它更适合药道和卜卦一类,在战斗中的加成只能使她的力量更加强大,这是所有星宿传承的基本特质加成。
她每挥出的一鞭都蕴含着星宿传承的力量,裹挟着飓风具象化为两个金牛咆哮而去,震荡得巷内放着的杂物全都化为粉碎,强大的气浪让两人连连退避,两人似乎很忌惮伤到安泛泛,只守不攻。
安泛泛没有注意到这点,她一心想带着东闲跑路,巴不得他们不要动手不要跟上来。
转而想到东闲身体虚弱怕是跑不了多远,她弯下身子,不由分说地让东闲上来,打算背起东闲离开。
东闲没作犹豫,在安泛泛背上的那刻心里已经安定。
她知道今日不会再出事了。
她选择今天下山,也是因为知道执法堂的师兄师姐今日会去赌场与青楼抓违纪弟子,而安泛泛的到来,是她有意引诱。
此刻他们接收到来自附近安泛泛的信鹤传讯,掐起御风诀,追寻着那点气息,在瞬息的时间赶到。
安泛泛看见他们,如见救星大声喊道:“我们在这!”
两个修士立刻转身逃跑。
脖颈处的力量变弱,是背上人失去力气的表现,安泛泛心中一吓,连忙把东闲放下以免她滑落,及时为她输送灵力,恢复她的气力。
东闲强撑着,道:“别担心安师姐,我没事。”
她的嘴边却是因为受伤溢出鲜血,因而话不具备任何可信度。
安泛泛轻斥道:“你都流血了。”
东闲以手背抹去唇边溢出的血,笑得想让人舒心,左肩鲜红的伤口夺去了全身的色彩实在惹人注意,最终叫人心疼。
“没关系,小伤而已,真是庆幸我忘了很多事,唯独这套剑法还能记得,因而能够帮上安师姐的忙。”
安泛泛不置可否,闷闷地看着她身上的伤口。
伤成这样了,还能是小伤吗?
她的剑法根本没派上用场,明明是硬抗的。
安泛泛按住东闲的掌心,她为药修,只需要用灵力一探就知道东闲的身体情况。
东闲想要抽出手,对上安泛泛的视线,她眨了眨眼,解释道:“安师姐,好痒啊。”
而安泛泛已经感知到对方的身体状况,眼周迅速晕开一圈红,轻轻吐词道:“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