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意自周边倾泻,全都向湖心亭的东闲涌去。
灵域也同时开展,呼啸的狂风在东闲耳侧响起。
而在另一边的莫吟洲带人赶来,同样目标是东闲,同样想开灵域把东闲拉入其中。
于是两方的灵域在拉扯,无形中在较量,湖中的一两尾鱼翻腾出水,又落下,平静的湖面炸开一圈又一圈水花。
一时间竟不能奈东闲何,达成了巧妙的效果。
东闲并不意外场面的变化,两方灵域都想拉扯她进去,便会造成这种效果。
她得空拿到钟乳神浆,打开瓶塞,溢散出来的清香很快占据她的鼻腔,她目色带上了痴迷,一眨不眨地盯着钟乳神浆,好似外界所有的纷扰都不能再打动她。
钟乳神浆能够提升的境界实力有限,只有实力低下的修士才会需要用到它,而实力低下的修士往往又不会靠外物增长实力,除非他天资奇差,差到只能靠外物来助长实力。
这也是尤长离敢对东闲动手的原因之一,他认定东闲没有反抗的能力。
一个不被魔尊重视,且实力低下的存在,实在不够格成为尤长离眼中的敌人。
而尤长离也不是要她的命,只是剥夺星宿传承罢了,这样在魔尊那里他也好交代。
听音螺还在发热,东闲大掌包住它,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区别于周身炸开的水花声。
“这种地方升境对你来说不是好事。”
东闲回了声轻笑,随手将听音螺抛进河内,让对方的声音沉寂于河底。
她回头看了眼两波纠缠的人,有莫吟洲从中捣鬼,给了她趁乱离开的机会。
她得了空隙,便紧忙仰头把钟乳神浆喝了下去,清香的浆液充斥着喉间,化作温热的力量进入奇经八脉。
她感受到身体在发热发胀,能感觉到修为在增长,这是种很奇妙爽快的环节。
只是未有离开几步,她被人拦截在半道中。
东闲看到眼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逃离的想法随之消失,退路已然被堵住。
她停了下来,面色沉静得过分,落在男人眼里便是认命放弃挣扎。
尤长离笑道:“想让我们自相残杀,这确实是个主意,两边的纠缠会给你机会逃离,可惜纵是你计划成功也绝不能跑掉,原想再试探你有何能力,如今看来,你好像除了跑外什么本事都没有了。”
东闲目光一转,落在后面跟来的黑袍遮挡身形与容貌的男人身上,而后收了目光重新看向尤长离,语气辨不清情绪地道:“他背叛了我。”
尤长离道:“因为他知道站在哪一边才是正确的选择。”
东闲道:“为了抓我,需要玲珑阁阁主亲自动手,真是好大的排面。”
听出她话中的讽意,尤长离道:“要怪就怪你拥有的东西不能匹配得上你的实力,我很好奇魔尊为何会放你回到玄清宗,你看起来还想争,我陪你玩玩,陪你玩够了,你才肯与我说实话。”
东闲心下了然,他果然是冲着自己表现的高星宿传承而来,那日一试,还真试出了个黑心的。
不久前喝下的钟乳神浆输送来的灵气充盈着整个身体,这给东闲带来一种现在的她很强的错觉,她生出一种打一架的想法。
不过这种时候打架也是件危险的事,如若她受伤会致使体内的灵气横冲直撞反噬自身,会有境界倒退的后果。
可她还是动手了。
她掐诀施法,周围却是一点变化都不曾有。
而镜花水月已经形成。
尤长离满心注意着东闲,殊不知因为他的轻视敌人,已经落入东闲的圈套之中。
作为镜花水月世界的造物者,东闲可以随意地更改世界规则,利用阴阳二气的规律,降雨、落雪、生风等,甚至在尤长离没有察觉的时候,剥夺他体内的阴阳二气。
她创立的世界与方才所待的环境一模一样,为的是不让敌人第一时间觉察到她用了镜花水月,熟悉的环境会降低敌人的警惕性,从而吃亏陷入她的圈套。
她知道自己的弱势,境界的差距是不可避免的,直接上去打她肯定没有胜算,她所能做到的把局势最大化向她倾倒,要让敌人从轻视到忌惮。
她可以没有匹配的实力,但不能让对方察觉。
尤长离掠出一张黄底黑字符,随着手中符咒的燃尽,周旁也生起熊熊大火,大火有生命般朝东闲涌去。
东闲被火势圈住,却也不急,火龙叫嚣着朝她撕咬而来,却在无限接近时消失,无法伤到东闲分毫。
这是张低级符咒,化解一张低阶符咒的力量对于东闲来说轻松得过分,那日她化解亓沂的冰棱可没有用尽全力。
东闲目前虽然完美掌握了镜花水月,但是境界太低,贸然摄取尤长离的阴阳二气会被他察觉,使用镜花水月一术也有虚张声势的成分在,她要的就是敌人的忌惮。
最起码目前的尤长离肯定看不穿东闲能够化解他的符,是镜花水月在作效,只要他看不穿,他再甩几道火灵符依旧伤不了东闲。
尤长离的确没有看出是镜花水月在作用,并不知道自己步入东闲的世界,他暗自寻思,到底是因为东闲方才的施法,还是她身上还留有什么法宝护身。
尤长离道:“我还有个问题,为何你从鬼煞冢回来,星宿传承会进行变化,明明是星日马的传承却能变成了觜火猴的星宿传承,在你身上难道能够同时出现两种星宿传承?
“想来你也不会愿意告诉我实话,所以,再来。”
他同时再次出手,他为御兽师,修的是御兽一道,契约下的灵兽几头,如今手中结印翻转,一道蓝色阵法凌空形成,一只四阶的水纹豹嘶吼着从中跃出,扑向东闲。
东闲反应极速,掐起遁影术避开了水纹豹的攻击,水纹豹扑了个空,所在之地溅起水花如刃,寒气四处弥漫。
尤长离眉峰再次蹩起,方才东闲闪避的速度飞快,并不是单纯的速度快能够解释。
他唯有的解释是遁影术,只有遁影术才能达到如此极致的速度。
但是,东闲怎么会遁影术。
他越来越好奇东闲身上的秘密。
东闲心想一直躲下去只会被人看出她的无能,镜花水月的特点是真实,她已经成功让敌人没有觉察到他进入了她的世界。
尤长离原本以玩乐心态逗她,没有使出全力,放出四阶水纹豹证明他开始正视这场较量,而东闲不会给他使出全力的机会。
或者说她本意也不是想跟尤长离较量。
水纹豹不给东闲喘息的机会,调转方向对准东闲再度凌空一跃,随之身侧生起水柱道道,裹挟着淬灵境的修士无法承受的破坏之力。
她掐诀生术,继遁影术和镜花水月后又一道绝学,名为金刚绝迹拳。
她凌空挥拳,纵是有时原地屹然不动,离那水纹豹有数丈之远,而金色刚拳招招落在水纹豹上。
水纹豹想要扑到她的身上,可惜因为东闲的速度不断在变化,快到残影无法捕捉,它每每扑了个空,生起了遍地的水花,又因那拳法总是能落在它身上,而发出道道吼叫之声。
拳法刚烈,尤对头部“情有独钟”,打得那水纹豹晕头转向,使得那水纹豹怒不可遏,誓要讲东闲撕得粉碎。
尤长离神色一变,他不会认错东闲的术法,正是认出那是属于佛家的道法,而吃惊叫道:“你怎么会金刚绝迹拳,难道是妙绝那魔头把金刚绝迹拳传授于你?”
这拳法还没显露真正的威力,他便已经识出那是金刚绝迹拳。
只有那净觉寺叛出入魔的妙绝才能使得出的金刚绝迹拳,数拳落下,不见踪迹,哪怕相隔数里远,拳头也能精准落在敌人的身上。
他复而低喃道:“不,这不对,你是慕婉思,怎么可能跟佛家扯上联系,可你若是在鬼煞冢遇到她,也有可能,那也不对,魔尊不是放弃你了吗,你怎么可能还会得到伽罗的真传?”
东闲听见了尤长离的低吟。
贪狼星君只传她百道秘法绝学,从未告诉她这些传承来自何家,她使用只是随性而用,如今听尤长离所言与其表现,看来这主人的身份误打误撞居然与魔尊扯上联系。
尤长离本就因为魔尊的不重视才想对她出手的。
东闲见那水纹豹暂且没再对她动手,知道是个机会,道:“这个东西你应当比我熟悉。”
她摊开一只手掌心,尤长离瞪眼看去,因为不敢相信他又往前几步。
只见东闲摊的掌心下,原本的红痣转瞬扩散成神秘古老的符文,一直蔓延至脖颈,脖颈下的阴影遮住了那黑色的暗纹。
但是不需要看到完整的符文,尤长离只要窥见那手上的符文,近乎已经明白了。
水纹豹感应到主人此刻的心情,尽管内心一腔怒火未得发泄,也没有再对东闲出手。
尤长离看了半晌,才肯把目光从手上的符文转移到东闲的脸上,符文还在,东闲的双眸覆上一层暗红。
他如鲠在喉,半天才憋出一句:“那是魔尊?”
缠上半边身子的符文消去缩回为掌心红痣,东闲眼眸上的暗红也随之消失。
是魔尊出面了。
尤长离以为魔尊一点都不重视东闲,既如此他才打上剥夺东闲星宿传承的主意,可曾想过狂妄自大的魔尊会出面保一个堪堪淬灵境的废物。
他心下生起诸多念头,唯有一个念头愈加清醒,那便是东闲不能动。
却不曾料到,魔尊最初确实没有在意过东闲的生死。
自负的它,知道尤长离会对东闲下手,纵使尤长离会剥夺了东闲体中的朝天圣果,也定然乖乖奉给它。
让它出面的,是因为东闲告诉了它迷蝶入梦的事,给了它危机。
如若东闲盗取朝天圣果一事被发现,玄清宗和朝天宫都会来抓她,玲珑阁是没有办法直面与玄清宗和朝天宫对抗,那么朝天圣果必将不会落到被封印在鬼煞冢的魔尊手上。
魔尊方才出现,本意是想让尤长离保东闲不被那些人先一步得手,但是如今却成了东闲向尤长离证明她被魔尊保住的证据。
东闲仗着魔尊不能开口说话,又不在现场,语气那叫个肯定。
“你不是想知道魔尊为什么会留我一命吗,因为它根本不会杀我。”
她在此刻撒了个小谎,魔尊不是不会杀她,只是在拿到朝天圣果前,它不允许东闲死在任何人手中,从而使得朝天圣果与它失之交臂。
尤长离便是听成了字面意思,他心下震惊,难道这一切都是在魔尊的默许下进行的,魔尊为何要这样做,是对他的不满意吗。
这一刻他才明白东闲的倚仗。
他所要做的,是尽可能表忠心,拉拢他的新伙伴。
“玲珑阁随时为你敞开大门,这是玲珑阁的象征,有了它,你日后的行动会更加方便。”
尤长离掏出一个骨哨,递给东闲。
东闲接过骨哨,心中在琢磨玲珑阁与魔尊的关系,对方是在自己表现出与魔尊很好的关系,才主动把骨哨交给她,玲珑阁与魔定然有着密切的关系。
看在谁的面上又如何,她的目的达成了。
尤长离绝对不会想到,这也是在东闲的计划中的一环,为的是能得到玲珑阁的信任。
她带着令人难以琢磨透的笑,道:“好啊。”
尤长离带人离开,东闲目光偏离,落在一旁的黑袍男子。
男人一直没走,蹲在一旁,尤长离带人走时都忘记男人还留在这了。
东闲把玩着骨哨,漫不经心地道:“你今天一定有很多感想吧。”
黑袍下的嘴唇蠕动,却在下一刻发出一声急促的短呼。
不知何时,那由水纹豹带来的水柱化成长剑,竟指向了他的背后,穿透他的身体,胸前瞬时上了大片染红的血迹。
一时间呼吸忘却,心也顿住,好似死了一息。
境界的差距带来的优越,被现实这盆冷水浇灭。
莫吟洲仅一个强烈的想法,东闲可能就没想过要逃,今日的一架是东闲故意打给他看的,他也是东闲的敌人。
他对上那双眼眸,原来她的眼底还残留一抹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