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钟玉很喜欢那条蓝宝石项链,但她不打算收。
纵使她的确对常溪亭别有用心,但这并不是她接受,一个仅私下见过一次的人送给她如此昂贵礼物的理由。
正当她要将项链递还回去时,应嘉言的房间内突然响起一道闷响,像是人撞在了什么地方,那道木门也咯吱咯吱响了两声。
殷钟玉生怕那房间有人下一秒拉开门走出来,看见她和常溪亭,也怕自己看见里面的情况,当机立断伸手握住常溪亭的手腕。拉他进房间,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反应过来时,殷钟玉已经和常溪亭转换位置,她背靠着木门,常溪亭则站在她身前,两人身体之间的距离仅有不到一拳远。
因为离得太近,殷钟玉甚至听到了常溪亭吞咽口水的声音,她感觉对面的人刻意放轻了呼吸,像是也因为刚刚应嘉言房间内的动静而紧张,也像是因为和她骤然缩短的距离而不知所措。
殷钟玉留心听了一会儿,没听见外面有什么开门关门之类的声音这才逐渐放心。
“殷...老师,你还好吗?”
殷钟玉闻声抬头,对上常溪亭那双关切的双眸,从他墨玉一般的瞳仁里,她看见自己居然面颊泛着红。而他也没好到哪去,额角与脖子上都是汗珠,他显然没想到殷钟玉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殷钟玉颔首一看,自己的手心里也溢满了细汗,她清清嗓子,横向一步跨出常溪亭身前的范围,走到床边抽了湿纸巾擦干净手,又多抽了两张递给常溪亭。
“我没事,常老师擦擦汗吧。”
常溪亭抿着嘴唇,接过湿纸巾,擦去额角上的汗,眼神本是落在殷钟玉的脸上,可他又觉得这么做不太好,加之也不方便随便看女孩房间,干脆眼观鼻,老老实实看着地板。
擦完了汗,常溪亭看了一圈,没发现垃圾桶在哪,干脆把湿纸巾揣自己卫衣口袋里,想着等下回自己屋里再扔。
“那,我不打扰殷老师休息,我先走了。”说着,常溪亭扭身要走。
“常老师,等一下。”殷钟玉开口把人叫住,“这个项链你拿回去吧。”
常溪亭猛地转身,他嘴唇微张,下意识摆着手,眼底是明显的抗拒。
“殷老师不喜欢这条项链吗?”常溪亭问。
殷钟玉轻轻摇头,“项链非常漂亮,我很喜欢,但我不能收,是菊花茶的回礼也好,是你对颁奖礼那件事的谢礼也好,或者是你单纯的想送给我,什么都好,你的出发点我很感动,也体会到了你的心意,但这件礼物不适合现在拿出来。”
她语气轻缓,娓娓道来,像是在说今天吃了什么饭,今天的天气如何一样。
常溪亭听懂了她话里的深意,伸手接过礼盒,没有问她什么时候接受这条项链,只是笑着说:“这条项链是我积蓄多了一些以后买的,买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殷老师收到这个礼物,会是什么表情,现在我看到了。”
常溪亭是个聪明人,这是在拐着弯告诉她不要有心理负担。
“刚刚是怕应导房间突然出来人看到我们,现在应该没事了,常老师要回去休息吗?”
常溪亭点点头,“是该回去了。”说着,他转身向外,殷钟玉也跟着送了几步。
到门口时,常溪亭问她:“有机会的话,还能请殷老师吃饭吗?”
“好啊,时间地点你定,发给我,我会去的。”
殷钟玉话音刚落,五六米远的应嘉言房间木门被推开,四人猝不及防看到彼此均是一愣。
应嘉言帮孔琬提了一把掉肩的衣服,单手握拳掩住口鼻,咳了两声,说:“那孔编你明天把改好的剧本拿过来,我再看看。”
孔琬闭了闭眼,想说应嘉言这是欲盖弥彰,又不好意思戳破他,便点点头。
“啊常老师和殷老师也在啊。”
事实证明,人在尴尬的时候说出口的话往往不具有什么逻辑,这话刚一出口孔琬就后悔了。
殷钟玉嘴角牵起尴尬的弧度,心道:没有您这么转移视线的,我其实也有点尴尬。
偏僻破败的小院里,月光和沉默一起流淌。
半晌,四人各自转身,该回屋的回屋,该关门的关门,并且不约而同的将今晚的事情刻意抛诸脑后,保证以后绝口不提。
成年人嘛,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
那天之后,《恨山》剧组拍摄时氛围依旧。私下里,殷钟玉明显感觉孔琬几次看向她时,都眼怀愧疚。不过这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不再提起,因此殷钟玉感觉到了,也只当自己没感觉到。
值得一提的是,常溪亭最近开发出的新爱好,没戏的时候喜欢在剧组里逛来逛去,一边捧着保温杯喝水,一边似是无意地说:“殷老师人真好,送的菊花茶也这么润喉,不愧是殷老师。”
听到这句话的人往往笑着附和,偶有藏不住话的才道:“常老师,你这是觉得菊花茶好喝吗?我怎么就不信呢?”
·
殷钟玉四点起床,和栾盈一起往化妆室走。最近栾盈已经适应剧组节奏,最起码早上不再犯困,小丫头拎着殷钟玉装东西的帆布包,跟在殷钟玉身边,分享着她从剧组各处听来的八卦。
殷钟玉听得饶有趣味,时不时附和几句,到了化妆室范围,两个人齐整整闭嘴。
化妆师小姐姐也刚来不久,正在整理化妆台上的东西,见殷钟玉进来,当即扬起笑脸说:“殷老师早啊,今天开始咱们就换造型了,衣服已经送过来了。”
剧本目前拍到第二阶段,路白不再被周家人用绳子捆着关在屋里,而是得到了可以在院内活动的“自由”,不过是在温岚所饰演的周家兄弟母亲的监视下。
路白的衣服从白色连衣裙,换成了灰蓝色的布衫,裤子是周家不知道谁淘汰下来的长裤,得用绳子充当腰带系紧,才不至于有掉裤子的风险。
妆容上也很简单,殷钟玉本身的肤色就够白,只要化上几颗痘痘,眉眼唇角增添伤痕就可以了。
做完妆造,殷钟玉步行来到剧组,温岚和饰演周淮弟弟周勇王的赵北烨正在对戏,今天的重头戏发生在周家的餐桌上。
这也是路白第一次上桌吃饭,席间,她会发现周家远比她想象的可怕一万倍。
殷钟玉站在他们旁边听着,偶尔附和几句跟着一起讨论。
不一会儿,常溪亭也做完了造型到达片场,他和殷钟玉一样,换上了粗布衬衫,化妆师还特意在他眉眼处多描几笔,显得他整张脸都透着阴沉。
应嘉言指挥工作人员完成打光和布景后,又亲自带常溪亭和赵北烨走位,随后才回到监视器后,准备开拍。
殷钟玉和常溪亭在卧房门后站定,温岚和赵北烨则坐在餐桌边,随着一声“Action!”,拍摄开始。
周淮拉着路白的手,生拉硬扯将路白拽出房门,又强行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说下,语调生硬地说:“吃饭。”
周家餐桌上的餐食很简单,一炒一炖,餐桌四边各放着一碗米饭。
周勇王碗里的饭最多,他吃得也最快,炖菜里的腊肉片大多进了他的嘴里。
周母的碗里泡着菜汤,并不夹菜。
一碗饭吃了大半,周勇王抬起头,目光落在路白的脸上,“嫂子,你长得可真好看。”
路白心下一惊,端着饭碗的手一抖,险些将饭扣在地上。
周母冷哼一声,“没胆子的东西,夸你一句,你怕什么?”
周勇王放下饭碗,作势伸手去摸路白的脸,“嫂子,我哥行不行啊?我有的是力气,比他好,你这么好看,跟他白瞎了,不如跟我怎么样?”
这饭路白是吃不下去了,她放下饭碗,颤抖着说:“我吃饱了。”
“这就饱了?吃得还没有鸡多,能生儿子吗?”
周母:“勇王说得对,周淮,你要是管不住这丫头,就给勇王算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周淮抬起头,看向自己母亲的眼神里是浓到化不开的痛苦,“妈,你想让她也被勇王打死吗?”
周勇王嗤笑,“她不跑我能打她?你这媳妇儿看样子也不是个老实的,昨儿陈贵家的闹着要跑,被打了一顿,今天就老实多了。”
听到纪月挨打,路白坐不住了,“打死了人你们就不怕坐牢吗?”
周母淡淡开口:“女人哪有不挨打的,嫁了人就要听夫家的管教,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打两下就死了,那是她不禁打。”
周勇王将饭碗摔在桌子上,起身伸手就给了路白一巴掌,“我打你怎么了?老子今天就是把你打死了又能怎么样?坐牢?我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让我坐牢!”
周勇王一步跨过饭桌,薅着她的头发将她按在地上,常年务农使得他蛮力大得出奇,两个巴掌出手,路白只觉天旋地转。周勇王不解气似的,又照着路白的肚子踢了一脚。这一脚下去,路白五脏六腑都仿佛破裂一般疼得要命,她不断求饶,可周勇王不仅不停手,反而越打越来劲。
而周母和周淮,依旧坐在餐桌边吃饭,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直到路白晕厥过去,周勇王才起身,他吐了口唾沫在地上,对自己的哥哥说:“你要是不会管媳妇,我来管。”
周母:“勇王身子好,你要是不行,这婆娘就送到勇王屋里,周家也该有个后人了。”
周淮吃干净碗里的最后一粒米,好半天才说:“我知道了,我去刷碗。”
“OK,CUT!”
安静的现场活跃起来,栾盈一个箭步上前,和常溪亭一起扶起倒在地上的殷钟玉。
赵北烨神情惶恐,“殷老师,没事吧,我没真的打到你吧?”
殷钟玉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没事,真打到了也没关系,都是为了戏。”
常溪亭小声说:“殷老师,卜喜那有红花油,你刚刚摔得有点严重,让栾盈给你抹一点吧?”
殷钟玉瞳孔微微扩张,她刚刚那一下的确摔得有点严重,但因为情绪在戏里,所以她没打断拍摄。按理说,这场戏她怎么惊叫都是正常的,常溪亭是怎么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