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深夜,各家媒体陆续出炉了有关这场发布会的报道。而那位代言人在被匆匆送到医院后却还是抢救无效死亡的消息,更是为整篇文章增添了一分残酷的悲剧性质。
与此同时,怪盗团群组内的讨论也一直持续到了凌晨。龙司几次提出或许可以让“真正”被悔改的奥村先生出面以证明他们的清白,可暂且不论当前的局面下奥村的话是否还具有说服力……事实上,在怪盗团面临如此严重的危机时,春学姐依旧没有要露面的迹象。
到头来他们就好像是一群无头苍蝇,顽强又固执地朝着四周乱冲乱撞,却始终没能逃离围困住他们的这一道看不见的陷阱。
到了第二天,形式变得愈发严峻。
在众目睽睽之下谋杀其代言人这一行为着实是挑战了警界的权威,所以在事件发生后,有关部门当即就成立了针对怪盗团的特别小组,专门负责处理这起案件。
他们首个重点调查目标,就是怪盗团初次现身的秀尽学院。
幸运的是,警方不知秀尽的学生会会长也是他们的同伴。在得到真的提前预警后,那三位二年级生或多或少都对接受盘问一事有了些心理准备。
但即便如此,还是发生了一些超出他们预计的状况。
午休时间。下了整夜的雨仍没有要停的迹象。雨水淅淅沥沥,在玻璃上留下了蛛网般的痕迹。
祈一面咬着从小卖部买到的干巴巴的面包,一面心烦意乱地翻阅着怪频的留言板。说来也讽刺,昨天她在查看怪频时发现还有不少鼓励支持甚至是称赞他们“为民除害”的言论;然而到了今日,舆论瞬间就掉转了风向,谩骂诋毁侮辱嘲讽层出不穷,更有甚者将发泄的矛头瞄准了网站的管理员,责备他为何要给“杀人犯们”建立应援站点。
祈刚划过两条类似的留言,手机忽然弹出几条来自怪盗团群组的消息提示。
[Queen:各位,我们遇到了一些麻烦,请冷静下来听我说]
[Queen:龙司刚刚被带走了]
在看清真留在群中的内容后,祈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紧接着来自其他人的讯息也乱七八糟地涌了进来,仓惶的情绪转眼就铺满了整个屏幕。
[Navi:?]
[Navi:??]
[Navi:什么情况???!!!]
[Fox:带走?被警察吗?]
[Queen:是的……]
[Panther:可是怎么会?!]
[Fox:莫非他是又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Joker:龙司不会]
[Joker:他上午在结束询问后还给我发了信息,如果警方认为他可疑也不会到这时候才带走他]
[Queen:其实,是他在修学旅行那时候说的话不小心被我们学校的一个学生给听见了]
[Queen:那个学生就在谈话中把这件事告诉了警察]
……
祈始终没有参与群内的讨论。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捏着手机的手在微微发抖。
当时龙司在夏威夷的失言没有引发任何的骚动,他们便理所当然地对此放松了警惕;却没想到,这枚暗雷一直埋到了这时才猛然炸出,且在事态对怪盗极尽不利的今日,这一击造成的伤害对他们而言近乎致命。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怪盗偷心的手法独特,警方找不到证据,就唯有靠抓现行的方式才能给他们定罪。可如今那些大人在破案时已经罔顾了取证的环节,恐怕也不能排除他们会做出为了让龙司认罪而采取任何强硬手段的可能。
不,她不该去想这些的。
但再怎么做心理暗示,她的思绪中仍然混乱地充盈了过多的想象,它们中的每一个似乎都会将怪盗团的未来导向最坏的结局;然而祈——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此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现实失了控般一路滑向深渊。一旦大人们开始动用权力这项武器,便是断绝了他们这群孩子……乃至是一般市民与其抗衡的可能。
倏然间,一声刺耳的巨响将祈的意识强拉回现实。她猛然抬起头,颇有些烦躁地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竟是班里的男生在打闹时无意间踹到了一张课桌。
休息时间的教室还是一如寻常地吵闹,可这却是祈在入学后第一次体会到这股吵闹对她的排斥。她沉默地咽下最后一口面包,便径自起身走出了教室。
面包的塑料包装纸被她揉皱成一团,用力地捏在手心。
丢完垃圾后,祈也没打算立刻回去,她停在走廊里,稍稍推开了沿边的一扇窗户。
一时间凄冷的风裹挟着冰凉的细雨迎面扑来,星星点点地打湿了她的脸颊。祈对着窗外潮湿的空气反复做着深呼吸,可始终无法平息在她心底躁动的不安与焦虑。
也就是在这时,隔着一层朦胧的雨帘,祈看见有两名一袭黑衣的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洸星高中的校门口。他们像两尊石像一般在紧闭的校门前等候了片刻,就有一名□□撑着伞急急忙忙地从去教学楼内一路小跑出来——从那极富个人特征的跑步姿势来看,这个前来接待的人应该是洸星的教导主任。
三人会面后,黑衣人的其中之一熟练地从怀中掏出证件向教师证明了自己的身份,随即他们就一道迎着雨,步履匆匆地朝教学楼走来。
行至中途,两位访客中的年长者忽若有所感地抬起头,往二层的方向看了了一眼。然而走廊内侧早就没了人影,倒是其中有一扇窗户,还留着一道细细的缝隙。
她应该想到的。
伴着响起的上课铃声,祈缓步回到了教室。
假如龙司那段口无遮拦的搭讪有被人注意,那对方恐怕也毫无保留地听到了她与龙司在那之后产生的争执。
祈看似平静地从书包里摸出本节课要使用的课本,无人知晓此时她的心在胸膛中聒噪得厉害。
看来警方的下一个盘查对象,就是她了。
正如祈料想的那样,这节课开始不到十分钟后,立花晴香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打断了任课教师自我陶醉式的滔滔不绝。
“抱歉,打断一下。”班主任歉意地对台上的英语老师做了个手势,接着她的目光在教室内逡巡了一周,定格在了她的身上,“望月同学,”立花极力地想表现出一副温柔的神情,对她招了招手,“能跟我一起来一下吗?”
祈顺从地离开位置。只是在走向立花老师的短短一段路途中,她仿佛又听到了关于她的蜚短流长悄悄地在教室内蔓延开来。
在轻柔地将教室的拉门合上后,立花挂在脸上的假笑就像被黑板擦擦除了一般消失了。“是条子。点名要找你谈话。”她一脸厌烦地领着祈往教职员室的方向走,言谈间又不小心暴露出些许曾经不良少女的脾性,“真是的,秋叶原那件事不是都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么,罪犯也早就抓住了,怎么条子到现在还有这么多有的没的……”
要是真的只是来询问秋叶原事件的细节的话,那简直是再好不过了。祈在心底暗叹着。
途经过美术科的教室时,祈还是忍不住往里面多瞟了一眼。但是零立的画板挡住了她大部分的视野,根本见不到祐介其人。
“怎么?紧张了?”发觉她这一小动作的立花显然是误解了祈这一眼的意味,不过身为祈的高中班主任,她向来是乐于见到祈显露出一些孩子气的不成熟表现,“紧张啥,不就是例行问话嘛……”
“他们问什么你就说什么,多余的字一个都不用讲……”来到被警方临时征用的空教室门口,立花鼓励般对着她的肩背轻轻一拍,后主动帮她拉开了门。
“主任,我把她带过来了。”她对门后的人汇报道。
先前她站在走廊上看见的那三人此刻都在这个房间里。不过在她到后,负责接待的教导主任再次对着那两名警官点头哈腰一阵,就领着立花晴香一道离开了这个房间。
随着教室门被主任体贴地合上,小教室内登时陷入了一片压抑的寂静里。
祈定在原地,紧张地观察着坐在桌边的那两个人。他们一人正埋头翻动资料,另一人则顾自在记事本上飞速地写着什么。无论是按响圆珠笔后簌簌的写字声,亦或是翻动书页时掀起的沙沙声,皆令她精神紧绷,一时之间,似是连呼吸都变得费力了起来。
最后,是二人中相对较年长的刑警率先打破了沉默。“望月同学?”他仿佛才发觉祈的到来似的,换上一副亲切的笑容热情地招呼她,“来,这里坐。”他指了指留在课桌对面那张早已摆好的空位。
他身边那位更年轻的警官则一直板着脸,粗黑眉毛下的一双眼睛炯炯有若探照灯,似是轻而易举就能看破掩藏在她心底的秘密。
祈小心地走上前,坐在了他指定的位置上。然后她再度看向眼前笑眯眯的男性,倏然想起自己为何会觉得这名刑警有些面熟。“是石冢警官吗……?”她试探地唤道。
“哦?看来你还记得我啊。”石冢警官乐呵呵地说。
“嗯。”祈坦诚地说。在她被石原挟持负伤入院之后,正是眼前这位经验丰富的刑警对她进行了问话。许是因为这张总是带着笑的面孔展现出了较强的亲和力,祈下意识地就跟着他的步调将自己所知的一切细节都和盘托出。“在医院那时候,承蒙您的照顾了。”
但是现在的情况与之前不同。如今的她不再是受害者的身份,因而无论石冢这回会如何循循善诱,她都绝不能放松警惕。
祈极力保持面色如常,企图以此掩盖胸口激烈的心跳声。
“不不,那都是我的职责,也谈不上是什么照顾。”石冢自如地与她寒暄着,话语间似是装作无意地瞄了眼面前的资料册,“是这样的,望月同学,今次我们特意来找你,是想就近日发生的一些事件向你咨询几个问题。”
开场白结束了。祈在心底暗忖着,面上则怯怯地点了点头,“您请说。”
“首先,”说着,警官从从笔记中翻出一张照片,调转朝向后推到祈的眼前,“请问,你认识这个人吗?”
祈探头一看,发现石冢给自己展示的竟是龙司放在学生证上的照片。“嗯……”她缓慢地、像是有些迟疑地对警官承认道,“他是我的朋友,坂本龙司君。”
“哦?”警官看似对他俩的关系颇有兴味一般追问道,“根据我们的资料来看,你们二位既没有同校过,也没有重叠的交际圈子,是怎么认识并成为朋友的?”
“是通过网络。”祈按照她之前为其他人编排的剧本谨慎地答道,“我们加入了同一个兴趣小组。”
同时她也谨记着立花的教导,克制着自己没有回答得过于详细。
“原来如此。”石冢颇具深意地感慨道,“但是在网上认识的朋友容易不知底细啊。”他如同个可亲的长辈般语重心长,但投向祈的视线里却隐隐显现出几分凌厉,“望月同学,你知道坂本同学他……是怪盗吗?”
“欸?”祈配合地露出疑惑的表情,继而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你为什么能这么肯定?”见她的反应如此迅速,那位年轻的警官立即就像是发现了猎物的狼犬般凶狠地紧咬住了她话中的漏洞。
“因、因为……”祈着实被他陡然提高的嗓门给吓了一跳,因而她也无需刻意去演,就顺利地营造出了一副怯懦委屈的形象,“突然指控我的朋友是怪盗,这让我怎么接受……而且,警察先生又是为什么会认定龙司君是怪盗呢?是发现了什么证据吗?”
她用惊疑又迷茫的眼神在两位警官之间来回游移,不出意料在那位更沉不住气的年轻人脸上发现了一抹窘色——他们没有掌握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结果还是靠石冢警官出面打了圆场。
“好了,你别吓坏人家小姑娘。”他轻快地说着,同时向部下投去了一个严厉的眼神。不过当再度转向祈时,这位老警官又换上了先前那副和蔼可亲的面孔。
“是这样的,望月同学,”他耐心地为她解释,“如果如果你有关注最近的新闻,那就应该知道近日怪盗的一些所作所为已经为我国国民的生命安全带来了极大的隐患。而你的这位朋友,坂本龙司君,他曾在公众场合向他人宣称自己就是怪盗本尊;加之他与怪盗团的首个目标,即秀尽的原体育教师鸭志田卓之间也的确产生过严重的矛盾冲突,所以就成了我们的重点怀疑对象。”
他顿了顿,但紧盯着祈的眼睛却一刻都没从她脸上移开。
“除此之外,据我们所知,在坂本同学自曝时,望月同学你也在现场,而且在听到他的发言之后,还与他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争执……那么,你能详细地和我们说一说当时的情况吗?譬如……你与他吵架的原因,是因为他自称怪盗吗?”
尽管石冢的语气与神态都极尽温和,可祈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话中的每一个字中都透出一股咄咄逼人的尖锐。
毕竟龙司这个“嫌疑人”的朋友,也极有可能与他同是怪盗团的成员。
就在这股源自警察先生的无形威压之下,祈无措地垂下了眼。
“是因为那时我很生气。”她的话音里带着颤,乖巧搁在膝上的双手也用力地揪住了制服裙的裙摆,“不过是那个蠢货先说了不该说的话,现在警察先生们会怀疑他头上,也算是他咎由自取。”
听了她的回答后,坐在他身边的年轻警官惊异地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自己从她的话语中辨出的隐意。
“望月同学,”而石冢警官沉着地继续问道,“能为我们具体解释一下吗?”
祈飞速抬眼,后复而落下视线,接着扮演这个战战兢兢地接受审问的学生角色,“——我就是听见他为了搭讪居然谎称自己是怪盗,才会气愤地将他教训了一番。”她佯装纠结不停玩弄着裙边,“但话说得不太好听,就慢慢演变成争吵了。”
这个答复令两名警官俱是一愣。
“你的意思是,坂本同学在撒谎?”石冢扬起眉,怀疑地追问。
“是啊!”祈先肯定,又装着在注意到年轻警官那犀利的眼神时不自信地改了口,“……我是这么想的。“她含糊地嘟囔着,“按照我对龙司的了解,他就是想借助前段时间怪盗的人气和漂亮的大姐姐出去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