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眼瞪着李逍仿佛一直在憋气,终于他到了极限,长长地喘上一口气问:“姐姐,你是人是仙?”
“啊……”
男子头发用布巾束起,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年纪。李逍尚未接得上他上一句,他的下一句话更让人摸不着头脑。
“姐姐你有钱吗?”
“啊……”
荒郊野地,男子出现的突然,偏又生得如此模样,李逍几疑他是精怪化身,“你要钱做什么?”
仿佛为回答她的问题,一群人吵嚷着拂开芦苇而来,“找着他了……他在这……快来,别让他跑了……”
那男子见到来人后一下蹿到李逍身后,“姐姐帮我,带我像刚才那样飞走。”
李逍扭头看着他那张贴近的过于明丽的脸不由汗颜,这男子闻起来比她还香。
人群围拢过来,嚷道:“你小子偷了东西就想跑,就是跑到天边也要把你逮回去。”
伸手来抓男子,小鹿眼躲到李逍身后灵巧地避让,不忘向李逍求助,“姐姐帮我。”
李逍被上回街上遇到的事情搞怕了,担心再被人告到衙署说不清楚。但那男子偏拉着她不放,没奈何她拦住来人问:“诸位有话好说,他到底偷了什么东西?”
众人七嘴八舌,李逍听了半天总算是听明白了,事情不复杂,小鹿眼路过村庄在一户人家里看到了极罕见的兰草。种兰草那户人家看他一表人才想招他为婿,小鹿眼假意应允后又反悔偷了兰草跑路,这才有众人追赶他一事。
“既然如此,你要么给钱,要么将兰草还给他们。”
“姐姐,这兰草又称梦兰,是极稀罕的品种,村民只当杂草一般养着,暴殄天物,我实看不过这才取走。”
“不问自取便是偷。”
男子撇了撇嘴,乖巧道:“姐姐既这么说,便算我错了,你有钱么?”
李逍瞅着男子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拒绝的话一时说不出口,取出荷包掏了两块碎银给他。
男子接过,笑容灿烂的让她差点晃了眼睛。
可乡民们却不满意,“你这娘子可是这小子的相好?他答应娶老张头家的闺女为妻?可不是几两银子的事情?”
李逍摆手,“诸位别误会,我与这位今日初见,半分关系也没有。”
“我什么也没答应,我林帆怎会傻到为一株兰草搭上自己一生?!”
林帆与乡民们各执一词,李逍想离开,可林帆却眼疾手快拉着她衣裳不放。
“姐姐帮我,你走了我非被他们抢回去拉郎配不可,我不想娶张家女娘为妻,姐姐勿必帮我。”
李逍从未遇过如此会撒娇的男人,偏他还生得一副甜美模样,那神情要多委曲有多委曲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踌躇间从怀里又取出荷包,“十两银子足够一株兰草和向张家闺女赔礼了吧?”
对普通乡民来说,十两银子足够三、五人的家庭生活一季左右。乡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张家老叟虽可惜了林帆这么好的女婿,无奈李逍给的够多。众人见他无意见,只得放开林帆作罢。
说话间租的渔船靠岸,王勉当先跃上江岸,“逍姐什么个情况?这些人围着你干嘛?”
李逍一边道:“无事无事,都散了。”一边拉着他离开,将岸上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王勉发现身后那小子亦步亦趋地跟着,没好气道:“你这人,银子也替你付了,兰草你也得了,还跟着我们作甚?”
林帆看着李逍直接问:“姐姐你叫什么?住在哪里?”
王勉脸色一沉,“你问这些作甚?”
林帆:“姐姐帮了我,我自然要有所回报。”
李逍摆手,“我帮你没想要你回报,不过举手之劳,换作旁人也会如此。”加快步伐。
林帆紧跟慢跟,前面两人却越走越远,眼看追不上了,扬声道:“姐姐,我姓林名帆,吴州人士,是学宫的初学生,您来学宫便能找着我。”
王勉发现吴痕他们已从另一处上了岸,那个叫林帆的小白脸还未绕出芦苇丛,他转身快走两步跟上李逍,想了想道:“这姓林的就是个小白脸,长得好看但全无能力,出了事还得你兜着!”
李逍奇怪,“我为何要兜着?”
“他长那么好看,怕你见色起义被美色所惑,长随毕竟是我兄弟。”
李逍无语,“你脑袋里都想什么呢!”
因钓了不少鱼,分了些与船家,又寻了家小馆子做了一桌全鱼宴。李逍将提前挑好的鱼另做了几道菜,用食盒装着带回谢府。
谢母看见她来,表示她来得正好,“正要遣人去叫你,今儿有客来,逍儿留下一起用饭。”
李逍尝着甜汤,与谢母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谢母听闻众人白日去江心钓鱼,忆起自己年轻时江边钓鱼的趣事来,“论起钓鱼,我可比主君钓得还好呢!”谢母以团扇遮口,倾身悄悄对李逍道:“当年便是在江畔钓鱼时遇见了主君,鬼使神差我的鱼钩钩上了他的发巾,当时乱作一团。”
李逍遥想当年谢父谢母丰华正茂,男有情妾有意,一段佳偶天成,“原来伯父是被伯母您钓到手的。”
谢母被她直白的说辞逗乐了,团扇遮口,笑道:“你这孩子,说话也没个遮挡,不过当时谢府其实更有意于刘家娘子,江畔回去后谢府便遣了媒人来林府,说起来也确实是钓来的。”
二人说笑间李逍听到院内传来谢戡的声音,欢喜道:“伯母,二郎来了。”
谢母笑着点头,下一刻谢戡与人前后脚进得房来。谢戡向谢母请安后与李逍对过眼在她对面坐下,李逍这才看清他原先遮住之人的模样。
谢母为来人向李逍介绍,“逍儿,这是我娘家侄子,叫林帆,学宫的学生。”
“帆儿,这是李家娘子,是……”
“姑母,这位我认识,她就是我和您提过的,在江畔替我解围的美女姐姐。”转头看向李逍,“姐姐,咱们又见面了。”
谢母听说李逍帮了林帆,拍了拍她的手,这孩子并没因前次街头遭遇选择明哲保身袖手旁观,确实是个好孩子,自己没看错。瞥向林帆道:“此次若不是逍儿帮忙,帆儿你难道真要娶了那村妇为妻?!以后勿再突发奇想,干这些荒唐事!”
林帆能再见到李逍,认为是上天感应到了他的想法,亦证明他与李逍的缘份匪浅,对姑母的话浑不在意,自来熟地靠着李逍身侧坐下,热情地问东问西,一顿饭下来,与李逍熟识程度倒像比谢戡还甚。
王勉冷眼旁观林帆对李逍的殷勤周到,语重心长道:“长随你要小心,你这林表弟摆明了想与你同台竟技,小心逍儿被他迷惑。”
谢戡认为凭自己与李逍经历过的生死,林表弟其实不足为虑。
“别怪兄弟没提醒你,我们都知道逍儿与你的关系,可即便你俩情比金坚也架不住有人持之以恒地挖墙角,我怀疑林帆这小子在扮猪吃老虎,咱们不可小觑。”
谢戡心里笃定,不为所动道:“逍儿不会喜欢林表弟这种软萌型的男子。”
一直没吱声的吴痕突然开口道:“师姐喜欢长相好看的,林公子长得够俊。”
谢智闻言附和,“不错,逍姐吃果子都挑好看的吃。表公子貌比潘安,比潘安还俊,逍姐喜欢也未……”
话未说完,谢戡已站起身。
王勉问:“你要去哪?”
“噢,才想起来有些事情还未做完,你们聊,我先走一步。”
王勉看他走远,转回头吐槽:“还好没嘴硬到底。”
众人闻之皆相视一笑。
兰馨的腿在李逍的针灸和吴痕的精心照顾之下,于某日晚间就寝时终于有了知觉。她用脚踮着从椅子上挪上床榻,侍婢瞪大了眼睛,“娘子,你,你的腿……”
兰馨这才发现右腿有了感觉,震惊、激动、欢喜,一时用手揪着大腿又哭又笑。
李逍得之自然高兴,心里也终松了口气,事实证明她用内力针灸穴位有效果,面对同样欣喜的吴痕宽慰道:“师弟,一个健康的兰馨肯定会回来。”
吴痕点头,心里对师姐的敬重又多了一重。
元日将至,这是李逍、吴痕下山后过得第一个新年,亦是他们在谢府过的第一个元日。金陵的许多风俗与昆仑虚不同,腊月初八是腊八节,这天是佛祖释迦牟尼成道之日,谢母领着慧娘、李逍去了鸡鸣寺拜佛祈福;腊月二十三祭灶台;腊月二十四除尘迎新……
整座金陵城沐浴在迎接元日的热闹中,可前线的战事突起。腊月二十八,王勉被急召回军中,令他即刻启程随军奔赴西北边疆,协防铃州秦侯的部队驻扎,以此应对草原上各部的蠢蠢欲动。
腊月二十九桓府派管事来请谢衡、桓慧儿夫妇回府,据说桓源的情况不好。金陵早有小道消息传说,桓相自上次阵前中箭后伤口一直反复,求医问卜均难愈合,加之年纪已大又伤了根本,如今已然药石无医只能听天由命。
果然桓慧儿从桓府回来眼睛通红,她嫁至谢府后第一次告病未去葳蕤堂侍奉主君主母用晚膳。
腊月三十这日谢府阖府守岁之时,宫里的内监带着晋帝口谕前来,召谢衡进宫面圣。
谢戡听闻秦国氐族新王已立,符鹏在秦国群臣大多反对立他为君的情况下,一路凭实力杀至都城,血洗王宫连杀十一位王子强娶王后最终继承了王位。
符鹏成为秦王,氐族向南扩张的脚步日益频繁,是故晋军才要驻扎西北协防铃州,谢戡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
桓相病入沉疴,桓烃爱惜谢戡乃当用将材,兼之桓谢两家已结成秦晋之好,考虑再三同意放权,于是新年未完,谢戡恢复军籍的诏书已下,命其南下剿匪。又过两日谢衡被任命为尚书仆射兼吏部尚书,与尚书令桓烃一起执掌朝政。
一月中旬独揽晋国军政大权的一代权相桓源去世,同月底中书令王迁出任章豫刺史,晋帝任命谢衡兼任中书省,此时的谢衡已实际总揽了晋国的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