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辛曜做了个梦。
梦里有个和他的容貌有几分相似的女性，容光焕发、神清气爽，和许辛曜最后一次见到他时的憔悴病容并不一样。那名女性在许辛曜面前停下，伸手抓起他的手就要往前走，但他并没有跟着前进，就着么停在原地，连自己都不清楚原因。
那名女性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许辛曜，脸上的表情充满困惑。
“妈，”许辛曜想都没想，内心盘旋已久的那句话在倾刻间脱口而出：“对不起，我在比赛，来不及……”
许辛曜的妈妈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微笑着示意他闭上嘴巴。
许辛曜乖乖照做，妈妈便拉着他的手往前走，直到看见一张桌子才停下，那张桌子上摆着一个用绒布包裹的小盒子，放在铺了丝质桌巾的桌子上，显得特别精致。
许辛曜转头想问那个盒子里面的内容物，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却见妈妈拿起那个盒子，塞进他的手里，然后给了他一个拥抱。
那个拥抱的感觉过于真实，以至于当许辛曜睁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许辛曜听见摆在枕头旁的手机传来讯息的通知声，他睡眼惺忪地捞起手机，发现讯息来自某一门课的分组报告群组。许辛曜有把群组讯息静音的习惯，但因为那个发送讯息的人不断标注所有人，所以他才会一直收到通知。
大清早的，谁那么吵。
许辛曜点开群组讯息，发现传讯息的人是小美，他一个人在群组里发了好几条讯息，每条讯息都好大一长串，才没看几个字，许辛曜又开始想睡觉了。
然而，当他终于滑到讯息的最底端，却捕捉到了两串重要的关键字，一个是“小美已退出群组”，以及几乎同时的“阿强已退出群组”。
“靠！”许辛曜在一个瞬间翻身坐了起来。
他又仔细看了一遍，发现从头到尾说话的都只有小美，内容大概是在说江夕凌如何咄咄逼人，占了八成，剩下两成是许辛曜和秦雨昕如何和江夕凌同仇敌忾地排挤组员。
许辛曜在一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注意到阿强一句话也没说，退出群组的时间也只比小美晚了一分钟：“小美拿他男朋友的手机退出群组的是不是？ ”
许辛曜点开他和江夕凌的聊天室，打了一串讯息后按下送出。
〔许你一颗心药：你别太在意，不是你的问题〕
〔江夕凌：？〕
许辛曜不知道江夕凌是还没看到群组的讯息，还是对这整件事包括他传过去的讯息感到不以为意，又过了几秒，他再次收到了江夕凌传过来的讯息。
〔江夕凌：你是说群组的那些讯息吗？〕
〔江夕凌：不意外。〕
江夕凌作为这次炮火攻击的主要目标，许辛曜以为他会感到难过，没想到他的态度如此冷静，让自己完全没有发挥的空间。
〔许你一颗心药：你好歹也让点位置给我，风头都被你占尽了〕
〔江夕凌：你可以把他们两人的工作包下来，发挥空间更大〕
这也是许辛曜第一次遇上这种事，两名成员突然退出群组，而这学期早就已经过去一半。他回到群组，想问秦雨昕接下来该怎么办，却看到秦雨昕在那两则退出群组的讯息下方回了一个“掰掰”。
〔许你一颗心药：哈哈哈哈哈哈哈〕
〔Sunshower：我们都还没有真的送他们下去，他们自己先下去了〕
〔江夕凌：接下来怎么办？〕
〔Sunshower：按照原计划进行，反正我们本来就不期待他们会交出他们该交的东西〕
〔许你一颗心药：我来跟助教说明情况吧〕
三人很快达成共识，决定按照原计划继续完成报告。
那天晚上的啦啦队练习结束后，许辛曜拉着江夕凌走到钦大校门口的公车站牌前，弄得他一脸莫名。直到上了公车，许辛曜才说是想去二格山上转转，庆祝终于可以心无旁鹜地继续把报告完成。
即使这个决定做得很唐突，但在他们上公车前，却还是被方绍恒和周璟树抓到，也跟在他们身后上了通往二格山的公车。
“所以说，你们跟来干嘛？”许辛曜觉得无奈，叹了一口气。
“我们也想去夜游嘛。”周璟树说。
“我有说我们是要去夜游的吗？”
“不然呢？这时间来二格山还能做什么？”周璟树望向车窗外的景色，除了山路上的路灯，并没有其他光源。
公车沿着蜿蜒的山路一路向上，这天晚上难得没有下雨，天气微凉，确实很适合夜游。许辛曜来自一座和这里相比并不那么会下雨的城市，那里大部分时候都是晴天，刚来到钦大的时候，许辛曜在没有带雨伞的情况下被困在二格山上，却因为这个契机，认识了半山腰一间点心店的老板。
下了公车后，许辛曜带头走进一条岔路，在向下的斜坡上走了一段路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挂着几盏灯的牌坊，牌坊后面是一间木制的房屋，从窗户透出来的光，使它在夜色中显得既温暖又神秘。
“你不会是要把我卖掉吧？”周璟树说。
“对，卖掉的钱都给社团，下学期大家都不用缴社费。”
江夕凌转头看了许辛曜一眼，隐约觉得许辛曜不太爽，但他没有证据。
那家点心店专卖中式点心，和大部分咖啡厅或糕点专卖店都不相同，许辛曜踏入店门，熟捻地和老板打了声招呼。江夕凌看着这个画面，想起数天前他们一起去访问非营利组织的创办人时，也是许辛曜走在前面负责所有社交工作。
不需要负责开口和不认识的人社交，这点让江夕凌感到非常安心。
“这里的饮料都很好喝，如果想喝冰的，可以点这一区的饮料。”许辛曜理所当然地肩负起介绍菜单的工作，“点心的话可以点这区的，热量都不算太高。 ”
“唉，一天到晚都在减肥还真辛苦。”周璟树对江夕凌说，“你以后可以考虑出道当偶像，反正你已经习惯类似的生活了，长得也挺好看。”
“长得挺好看？”江夕凌困惑道。
“对啊，没有人这样说过你吗？”
“没有。”江夕凌摇了摇头，但又改口道，“有是有，只是我当他们是在说客套话。”
四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聚在一起，就连江夕凌的话也比上一次多上不少。不过周璟树实在太吵了，只要一人就能滔滔不绝，他大部分时候都没什么机会说话。
聊着聊着，江夕凌感觉到自己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他把手机从口袋里拿了出来，发现传讯息给自己的人，正是坐在旁边的许辛曜。
江夕凌皱起眉头，给了坐在自己旁边的人一个“你有事吗”的表情。
许辛曜假装没有看到。
江夕凌点开那则讯息。
〔许你一颗心药：我去一下厕所，你等我离开后从厕所旁边的那个小门出去〕
〔江夕凌：？〕
〔许你一颗心药：你出去后就知道了〕
又过了一阵子，许辛曜以要去上厕所为由离开了，江夕凌非常自然地喝光了放在桌上的饮料，又非常自然地从盘子里拿了一块饼干塞进嘴里，才以自己要去上厕所为由离开。
“有那么多间厕所吗？”江夕凌离开后，周璟树困惑地发问。
“我怎么知道，”方绍恒耸了耸肩，又拿起一块饼干放进嘴里，“你如果好奇的话，可以和江夕凌一起去上厕所。”
“我才不要。”
江夕凌找到厕所后，发现旁边确实有一道小门，那道门连接的是一个露天阳台，不过那个阳台的底端并没有封死，而是一道通往其它地方的窄道。他把门关上后，沿着窄道前进，才刚拐过转角，便撞见等在那里的许辛曜。
江夕凌吓了一跳，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被许辛曜抓住手腕，防止他踩空摔下去。
许辛曜整个人都隐身在黑暗里，他不是故意的，但这里的光线微弱，就是这么刚好。
“小心。”
江夕凌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为什么要叫我来这里？”
“我带你去看好东西。”
许辛曜沿着窄道继续向上走，那个窄道的尽头是一个有屋顶的平台，像是这家餐厅专属的凉亭，一边是山壁，另一边则是山下的景色，可以看见钦大和周围楼房的熠熠灯光。
“这里会太高吗？”许辛曜问。
江夕凌摇了摇头，这个平台距离悬崖还有一段距离，没有游乐园饭店那个玻璃搭建的设施那样刺激。
“为什么不叫上他们两个？”
许辛曜停顿了数秒，思考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我又没让他们跟上来，我只买了两个人的票。”
江夕凌不假思索地接受了买票这个说法，或许就是因为需要买票的关系，再加上时间有点晚了，这个平台才会除了他们两人以外，一个人也没有。
许辛曜在平台边缘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漂亮吗？”
江夕凌看着山下的景色，他从来没有以这个角度看过钦大，这个角度可以清楚辨认出钦大的操场、体育馆，和操场旁边的教学大楼。
“漂亮……”
秋风佛过，树林沙沙作响，他们安静地欣赏了一会儿，许辛曜才出声打破沉默：“我已经确认过，小美和阿强已经申请弃修那门课了。”
江夕凌没料到许辛曜让他来这里是为了和他说这个，如果是这样的话，和这件事无关的方绍恒和周璟树也在场的话，确实不合适。
“教授有说什么吗？”
“他说报告尽力做就好，会考虑我们的人数和能力给分。”
江夕凌点了点头，在这次事件的最后，他莫名其妙地成为了炮火攻击的中心，原本也以为自己会难过，但现在，他却只感觉到平静。
在看到那些讯息的当下，那种不知所措、慌乱的心情只持续了一瞬间，就像一场将落未落的雨，最后却云散天晴。又或着像是一场午后雷阵雨，下在你回到家后，所以你无须担心。
“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多？”江夕凌说。
许辛曜皱眉看着江夕凌：“因为我是你的组员，还是啦啦队的队友，我们互相帮助，天经地义。”
“而且你是我见过最认真对待分组报告的人，有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挺烂的，我不希望它再变得更烂了。”
江夕凌笑了笑，转头看着远处的夜景，四周很安静，只有远处的灯火辉煌，是喧闹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