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感觉我才离开没多久。”许辛曜拿出钥匙,一边开门,一边喃喃自语道。
“你是离开没多久。”江夕凌手上拿着许辛曜的衣服,这次跟着他回来,正好可以归还早上洗澡时借走的衣服。
进入房间后,许辛曜从柜子里拿出从医院拿回来的药,再从柜子里拿出棉花棒,直接席地而坐。虽然地板又冰又冷,但和刚刚宿舍区的地面相比,还是干净不少,况且,许辛曜身上的衣服沾满尘土,感觉坐在椅子上,椅子都会变脏。
江夕凌把衣服放在许辛曜的床铺上,在他对面坐下,单刀直入地问:“为什么要和严育霆打架?”
许辛曜垂下眼,在他心中,把那些话说出来,就是再为江夕凌带来一次伤害,他不想让江夕凌知道。
就在这时,江夕凌伸手越过两人之间的空地,把许辛曜手上的药袋拿了过来,对着说明端详片刻,他试图把药袋抢回来,但江夕凌却把药袋拿得老远,没有成功。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许辛曜试图转移话题。
江夕凌愣了愣,随即头也不抬地旋开药膏的盖子,把药膏挤在棉花棒上。
许辛曜的目光始终放在江夕凌身上,没有离开,像一只渴望主人关注的狗那样盯着他,但他只是起身,跪在地上,伸手从下巴的方向捏住许辛曜的下颚,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张嘴。”
许辛曜乖乖张嘴,从他的角度,能看见江夕凌漂亮的下巴线条、偶尔会上下滚动的喉结,还有脖子上那条熟悉的项链。他的动作很轻、很温柔,每一次碰触都小心翼翼,仿佛担心给自己带来一丝多于的痛楚。
江夕凌认真地注视着许辛曜嘴里的伤口,皱起眉头,但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轻声道:“之前都是你保护我,这次换我保护你了。”
四周的空气似乎在这个瞬间凝结,许辛曜呼吸一滞,但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喔”了一声。
“不要转移话题。”江夕凌用手轻轻拍了一下许辛曜没受伤的那侧脸颊。
没想到,许辛曜惊呼一声,撇头避开江夕凌手里的棉花棒,捂着那侧脸颊低下头去。
江夕凌满脸写着困惑:“你受伤的不是另外一边吗?”
他倾身抓住许辛曜捂着脸颊的手,使劲挪开,发现那侧脸颊肿了起来。
“他打你的脸?”江夕凌说话的语气蕴含着怒气和讶异,转头就想去旁边的冰箱里找冰块,“你这里有没有冰块?”
当许辛曜意识到江夕凌打算开冰箱,旋即抬起头,伸出手护住冰箱门,阻止他把冰箱门打开:“这个冰箱里没有冰块。”
江夕凌对许辛曜过于迅速的反应感到奇怪,但还是乖乖回到自己原先待着的位置上,再次伸手捏住他的下颚,把药擦完。
“你还没说你为什么打架。”许辛曜越是不说,越让江夕凌觉得奇怪,想从他口中问出个所以然来。
许辛曜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件事看来是瞒不下去了,抬眼对上江夕凌的视线:“你先保证你不会生气。”
这时候,江夕凌已经擦完药,正在收拾药膏和用完的棉花棒:“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看起来都比我还气。”
许辛曜愣了愣,竟觉得自己无法反驳。
“他要我离你远一点,因为你是Gay,他还说……”许辛曜把接下来欲说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还说了不然你可能会爱上我,很恶心。
才不恶心。
我求之不得。
“他还说了什么?”江夕凌问。
“他还说这样很恶心。”
说完这句话后,两人都没有开口,沉默了数秒,连空气都仿佛凝固。
“这有什么好不敢说的,”江夕凌继续手上的动作,把药袋放回架子上,“又不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说我。”
许辛曜抬起头,看着江夕凌翻看柜子里摆着的另一个盒子,从里面找出外伤药膏,又拿出一根新的棉花棒,把药膏沾上去。
“而且要说这样就是恶心的话,你也一样。”江夕凌伸手抓住许辛曜的手,挽起他的袖子,在他受伤的手肘上抹上药膏。
这句话让许辛曜不太开心,这本来就不是什么恶心的事情,江夕凌根本没有必要承认,但正当他打算开口反驳,江夕凌又说了一句话,截断他的话头。
“大家都恶心的话,就无所谓恶不恶心了。”
许辛曜愣了愣,闭上嘴巴,在内心琢磨这句话。
江夕凌说的没错。
当每个人都不一样的时后,大家就都一样了。
“那也没必要跟那种人认真啊,打架不痛吗?”江夕凌一边检查他身上的其它伤口,一边问。
“没有拉筋痛。”
听见许辛曜一点犹豫都没有地说出这句话,江夕凌终于露出微笑:“当时应该没有其他人看见吧?还是你要去论坛上看看有没有学生会成员和新闻系同学在宿舍区互殴的贴文?”
许辛曜嘴巴微张,这句话倒是提醒他一件很重要的事,早在全国赛结束以前,他就已经在考虑这件事。
“你倒是提醒了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还没做。”许辛曜从地上起身,拿着干净的衣服走进浴室,打算把身上那件覆满尘土的衣服给换下来。
江夕凌看着许辛曜风风火火地走进浴室后,低头收拾药膏和用完的棉花棒,忽然间,他的目光瞥见冰箱,想起许辛曜刚才不让他打开冰箱门的怪异举动。
只是冰箱,应该不可能放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吧?江夕凌心想。
江夕凌偷偷摸摸地靠近冰箱,悄无声息地拉开冰箱门。
里面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只有几盒自己最喜欢吃的口味的冰棒,就和自己被爸妈关在家里时,队友们送过来的那个袋子里摆的冰棒是同一个口味。
就在这时,许辛曜换好了衣服,打开浴室的门,正好看见江夕凌正盯着冰箱发愣。江夕凌发现许辛曜出来得比他想像中的还要早,手忙脚乱地想把冰箱门关上。
许辛曜拉住冰箱门,叹了一口气:“原本是想买给你的,想说你好像很喜欢。既然被你发现了,就给你一根吧。”
“我只有在需要奖励自己的时候才会吃。”
许辛曜从冰箱里拿出一根冰棒,塞进江夕凌手里:“你今天保护了我,还帮我擦药,难道不值得奖励吗?”
“……好吧。”
许辛曜和江夕凌又在家里歇了一会儿,才赶在学生会办公室的门锁上前离开租屋处,他们在行政大楼前分道扬镳,一个向左转、一个向右转。
许辛曜走进学生会时,所有人脸上都难掩惊讶,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这里了。
“会长在吗?”许辛曜问。
“在档案室里。”
许辛曜走进档案室,看见学生会会长正蹲在地上整里档案,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转过身,长发随着转身的动作甩动,抬起头,发现来者是许辛曜后,也明显地愣了愣。
“你怎么会来?”
许辛曜深吸一口气,说出那个早就已经在他心中酝酿许久的话:“会长,我申请离开学生会。”
原本就颇为惊讶的表情,在听见这句话时更夸张了几分,他张着嘴巴,试图寻找适合的说词,过了数秒,才缓缓开口道:“决定认真练竞技啦啦了?”
许辛曜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那是其中一个原因,而且,我刚刚在宿舍区和一个新闻系的同学打了一场架,我是来负荆请罪的。”
许辛曜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小,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听见了这句话,超大声窃窃私语穿过墙壁传了进来。
“我第一次听说许辛曜会打架。”
“这不是我第一次看许辛曜生气,打架倒真的是第一次。”
“到底是谁能惹他惹到这种程度?”
会长叹了一口气,把手上的档案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禁止暴力行为是学生会的规定,我必须遵守,没办法把你留下来,我感到很遗憾。”
许辛曜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微笑:“没关系,这下我也可以专心练竞技啦啦了。”
会长走到许辛曜面前,伸出一只手,笑着说:“我会怂恿学务处老师多给啦啦队一点社团经费的。”
许辛曜知道这句话只是开玩笑,毕竟这种牵涉到钱的事情,都要走繁琐的行政流程,没办法走后门,但他还是道了谢,伸手和会长相握。
“谢谢会长。”
许辛曜在办公室的位置上并没有放多少东西,前阵子为了竞技啦啦队的练习,相关业务也早就已经移转给同部门的其他人。那些和自己合作过的人,此时此刻正两眼泛着泪光,目送许辛曜拿走摆在座位上的最后一点东西。
“我会去看比赛的。”
“要想我们喔。”
在做出这个决定时,许辛曜还不觉得这有什么,甚至为自己终于能够做出决定而感到释然,但此时此刻,到了真的要离开的时候,他竟然也开始觉得不舍,觉得难过。
如果说,人是一棵树,树上每片叶子是此时此刻和自己有关联的每一个人,那么当叶子转为枯黄、缓缓飘落,便到了和那个人分开的时候。
但是,那棵树上还会有其他叶子,它仍旧枝繁叶茂,仍旧蓊郁。
许辛曜在门前转过身,对所有人用力挥了挥手,拿着属于自己的东西,推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