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柏延环顾四周,角落黑影掠过。
他大步流星,一把将那人从暗影中拖出。
是一个四五十的男人,穿着清洁工的衣服,还算整洁,还别着姓名牌子。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人害怕到眼歪口斜,“大哥,我是这栋楼收垃圾的。”
“你跟着她。。”江柏延陈述事实。
“哎……就不该贪那几千块钱,”那人小声嘀咕了几句,“兄弟,跟你说实话吧,刚刚有个男的,给了我四千,先让我跟着她,具体要我干什么,也没说,就让我跟着,然后过了一会让我看你走没走。”
“只有这些吗,看我走没走?”江柏延疑惑询问。
“是,大哥,全部了,没敢骗您,有的话我天打雷劈!”那人拍着胸脯,陡然挺直了腰板。
江柏延审视着他的表情,勉强相信了他的说辞,可是还是奉送了他一句:“对了,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江柏延看着他,认真说道,“这里薪资不低,你为了赚快钱危害到住户的权益,这里不会聘请你了。”
那人一下子生了气:“就你!你凭什么?”
“不凭什么,你明天就会收到通知了。”江柏延淡淡的,并不想争辩什么。
他吓到秦舟了。
她的安全是他为人处世的底线,可是他碰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了,没了,大哥……”他讪讪地笑着,嗖地从楼道溜走了。
这个男人,直觉上他得罪不起。
给他钱的男人,他也得罪不起。
江柏延环视四周,没有人,这才安心离开,走到电梯口,按下下楼键。
电梯停下。
电梯门缓缓打开,江柏延的眼神不偏不倚正对上了电梯里身着华贵西装,干练精壮的男人。
他身姿高大,相貌英俊,身上又弥漫着若隐若现的危险气质,他唇边的笑意,有一种上位者的自信,成功者的魅力。应当是一眼就会让人沉迷的人。
眼神犀利,来者不善。
男人勾唇而笑,几分虚假客套和真实挑衅,漫不经心开口说道:“抱歉,楼上的。”
意思是,你不必上来了。
关上的刹那,江柏延无意间看到,男人唇角的笑戛然而止。他笑意凉薄,眼神阴冷狠厉。
可是……江柏延神情认真……这种向上的电梯,是不会停留在按下向下按钮的楼层的。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电梯里的男人,故意按了这一楼。
他的眼神锁定着江柏延。
所以动机有两种——第一种情况,他原本是想来这一层,因为一些突发状况无法停留,可能性最大是因为他江柏延;第二种,他知道等电梯的人,他想看看。
至于按错。江柏延无比肯定,像那样的人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重合的点是江柏延和这层楼,江柏延不认识的人,但江柏延认识秦舟并且送她回家。
再结合之前那个收垃圾的人的话。
再结合秦舟的惴惴不安。
能让秦舟惴惴不安的人,的确不应该是刚刚那个收垃圾的人的气质,而应该是电梯里的那个男人。压迫性的气场,狷狂狠厉的神色。
大胆推测,小心求证。
江柏延拿出电话,给秦舟打去。
电话拨通。“秦舟。”江柏延轻缓而安抚地唤着秦舟的名字,“你……”可以告诉我那个让你痛苦的人吗。
“什么事,江柏延?”秦舟问询。
真的要告诉她他可能遇见了那个人吗?他要让她再一次陷入恐慌吗?他要她再次为此难过吗?他真的能做到绝对理性和客观地看待吗?
秦舟是人不是实验数据。秦舟是他心上的人,更不会一样。
是他冲动了。
他应该慢慢等,等她愿意在他面前袒露伤疤,愿意余生交由他来抚慰那一刻。
“有事叫我,随叫随到。”江柏延说。
其实他还想说很多很多。
锁好门,关好窗,不要害怕,有他在,没有人能伤害你的。
不,不够具体。
“秦舟,以后每天上班,我接送你。”江柏延认真提出这个可行性方案。
“江柏延,你住学校不方便,谢谢好意。”秦舟觉得不能再这样麻烦他了,所以婉拒。
“方便,还有十多天就要到贵司上岗了。”江柏延回答道,“以后我打算住家里。我家就在南华新区。”
“这样,”秦舟便不再回拒,“那就多谢了。”
“明天见,老地方等你。”秦舟说。
“明天见,晚安。”
6:30,周一,秦舟按往常醒来。
晨跑,早餐,准备上班。
7:30,收拾准备出门,突然之间没来由的一阵慌乱,而后转瞬即逝。
恰巧门铃声响起。
秦舟的心跳很快,但往猫眼一探,就情不自禁流露出了自己也难以察觉到的笑意。
打开门的一刹,秦舟便唤他名字:“江柏延。”
门外的江柏延茕茕孑立,低着头若有所思,但听闻秦舟的声音,便抬头向她温柔地笑。
江柏延脸上的惫态一扫而空,目光及她之处,皆是光芒万丈。
可是那不自觉溢出的铺天盖地的喜爱,及时被江柏延敛下,他并不想让他汹涌的情感惊扰了她。
“等了多久了?”秦舟问。
“才到不久。”确实才到不久,否则也不会看见……那个人。
方才那个人,正是昨晚电梯里的男人。
秦舟离电梯不远,那男人一下电梯,大有向秦舟家靠近的趋势。
若非江柏延及时赶到,他也不会只佯装借道在电梯垃圾桶旁扔个无关紧要的纸团。
待那人离开,江柏延才按下秦舟家的门铃。
“对了,你有没有晨跑的习惯?”秦舟一边换鞋一边询问。
“有的,早上二十分钟。”江柏延点头。
平时没什么逛街的时间,是吩咐助理采买的鞋和搭配的行头,今天搭配的这双鞋扣设计巧妙,而秦舟不怎么懂设计,弄了半天也没扣好。
让江柏延站在门外,多少有些不妥了。
“江柏延,你要不进来坐坐?”秦舟暗自想脱下这双倒霉鞋子,换一双无扣的。
江柏延只默默地单膝跪地。
温凉的触感轻轻掠过她的脚踝,裸露的皮肤经他触碰却微微发烫。
他是很认真地在扣,半点没有刻意暧昧而拖延缠绵的姿态,甚至是极为克制地减少触碰。
不过数十秒,江柏延已然扣好。
“走吧,秦舟,冒昧了。”江柏延缓缓站起身。
昨天也是这样。
秦舟突然好想发神经地问。
只为我吗?你单膝跪地,俯首的样子。
江柏延进退有度,温雅有礼。
他是这么好。秦舟一下子泄了气,有什么资格呢?她有什么资格去问他,这一切能不能够只属于她呢。
“怎么会,还要感谢你,帮我系好呢。”秦舟对他笑着,开玩笑道,“可不许说出去,堂堂秦舟,竟然连鞋扣也扣不好,真是丢人。”
“不会说出去。”江柏延认真看着她,“可我觉得这并不丢人,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擅长的事。”
听了江柏延的话,秦舟赶忙转移话题:“那你有什么不擅长的事?”
“目前……”江柏延若有所思,“大概是学会靠近别人吧。”
秦舟很明显地感觉到,内心有些许空落。
他分明那么擅长。分明是喜欢才会不擅长。
不应该这样,她想,关她什么事。
是不是太过自恋了。秦舟想,凭什么总觉得江柏延喜欢她。她清晰地告诉自己,江柏延是不可能会喜欢她这种人。
就像井水和河水。
就像桥和路。
“江柏延,你有喜欢的人?”秦舟笑意如常。
“是啊。”江柏延慢条斯理,目光却是直直落在秦舟身上。
秦舟却偏偏没有看到。
她从不明白什么是爱情。可她很清晰地明白别人的好感,也经常利用这种好感谋求利益。
可是,可是江柏延怎么可能?
长这么大,秦舟还没见过像江柏延这么完美的人。
表象上这么好的人。
秦舟见识过是何等的卑劣。
可是江柏延还是真诚得让人一眼洞穿。
所以江柏延,秦舟想都不敢想他会喜欢自己。
所以理所应当地,秦舟把自己排除在“他喜欢的人”之外,自然而然地忽视了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炙热的眼光。
也许为了掩饰自己没来由和不恰当的失落,秦舟拿起手机,假装看了看时间,催促道:“走吧,时间来不及了。”
秦舟拿着公文包,火速转身准备关门。
江柏延一时避让不及,二人一下子尴尴尬尬地撞了个满怀。
秦舟不合时宜地觉得,江柏延身上淡淡的木香很好闻。却没注意到江柏延不自觉地推了推镜框,镜框下悄悄红了脸。
秦舟连忙抽身,努力抬起头,假装无事发生:“走吧江柏延。”
于是秦舟和江柏延沉默着并肩走向停车场。
路上,江柏延瞟到副驾的秦舟正在翻看资料,拿着笔在写东西。
“秦舟,这样对眼睛不好。”江柏延提醒道。
“这样开会好有个准备。”秦舟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工作狂性格,怎么会因为江柏延一句劝就打消,“快了快了。”
轻轻瞟了一眼,略显潦草却工整清晰,思路明了,很容易看出秦舟的逻辑。
江柏延三分无奈七分欣赏。
他喜欢她,也因为她拼命想做好一件事的样子,全情投入。
时光好像就拉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