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柳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季未离开前给他说的话。

他一遍一遍暗示自己别信季未说的话，可是自己却总忍不住在回忆里寻找自己眼中的父母与季未口中的他的父母之间的区别。

他突然想到母亲突然把他送往国外的那天，家里来了很多母亲生意上的伙伴，大家都面色凝重，时不时就爆发出激烈的争吵。

平时忙得很难见上一面的父亲也在自己离开那天没去上班，在自己登机的时候还一遍一遍告诫自己没事千万不要回来……

名为怀疑的种子一步一步在柳井的过往回忆里蔓延。

曾经在父母身边度过的每一个幸福瞬间全都在如今沦为尖刀，慢慢刺向他的心脏。

回想起自己那常把民生疾苦挂在嘴边、一辈子任劳任怨不怕吃苦的父亲，以及自己那骄傲聪慧、识大体顾大局的母亲，柳井怎么也做不到坦然接受。

他觉得难受，可又说不出来哪里难受。

他觉得烦躁。

因为睡不着，他直接坐起身来。床头靠墙，他靠在墙上，看起来像是在看着前方发呆，实际上视线却没有落到实处，目光涣散。

屋子里很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觉得压抑，于是伸手将床头的灯给打开了。

无风不起浪，他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就是不愿意去相信自己的父母是这样的人。

突然，一阵铃声响起，打断了柳井混乱的思绪。

他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季未打来的电话。

他本来不想接，可是却鬼使神差地按下接听键。

潜意识里，他还是希望季未告诉他这些都是假的。

季未清冷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却没有带来他想要的答案。

“怎么还不睡？”

“已经睡了……”

“你房间里的灯亮了，刚才还是黑的。”

“你在监视我？”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的？”

“打开你前面的门。”

柳井照做了。

“看见你前面的酒店了吗？”

“看见了……你想说什么？”

“我住你对面的酒店。”

顺着季未的指引，柳井果然看到一条街之隔的酒店二楼的某个房间里，有一个身影站在窗前。

窗帘没有拉上，身后的橘黄色灯光打在落地窗前那人的身上，映射出的黑影，正对着自己的方向。

柳井怔住了，好久都不出声。

他猜测季未应该是看到自己窗户透出的光才知道自己没睡的。

“看够了就关灯去睡觉!”

柳井没动。

“那个，我有点问题想问你。”

“嗯，你说，我听着。”

“今天你说的那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吗？”

季未轻轻笑了一声，语气却像是在逗猫：“我在长青公馆生活了很多年，你说，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放心吧，我不会骗你的。”

“既然你和我妈是合作伙伴，那你为什么要来帮我，而不是去帮我妈？”

“这不符合逻辑。”

季未没说话。

“你在听我说话吗？”

季未还是没有开口。

就在柳井以为季未要拒绝回答时，季未开口了，语气十分认真：“你要是死了，那我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

“你在利用我？”

“是的。”

柳井深吸一口气，手却不自觉握紧。

“你会针对我的母亲吗？”

这一次，季未没有正面回答他，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

“我无法告诉你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我会尽力保障你的安全，前提是你得听我的。”

柳井没出声。

说到底，他还是不相信季未。

“我向你保证，只要她不干涉我，我就不会动她分毫，甚至还会向她提供帮助。”

虽然得到了季未的保证，但柳井还是觉得十分屈辱。

那种感觉大概就是家道中落的苍凉。

他死死握住手机，声音断断续续，“我不知道将来的你会干什么，也不知道你说的这些是不是真的。”

“如果可以的话，还请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要为难我的母亲。”

另一边，季未眼眸低垂。

手里的烟已经燃尽了，被他随手扔进烟灰缸里。

“我是个商人，讲究无利不往。”

柳井吐出一口浊气，慢慢平复自己的心情：“以后我任你驱使，绝无怨言。”

季未沉默了。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轻轻开口对柳井说：“很晚了，去睡觉吧。”

“你答应了？”

“嗯。”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

“你还有完没完？”季未气笑了。

“真的是最后一个。”

“说完赶紧滚回去睡觉!”

“你以后能不能不要不经过我同意就安排好一切?最起码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我答应你，去睡觉了吧!”

说完，季未毫不留情地挂了，内心却在鄙视自己为什么要和他说那么多。

柳井得到想要的答案，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关上了后门和房间里的灯，安安静静回去睡觉了。

季未却没睡。

他只是关掉了房间里的灯，随后走了出去，像个雕塑一般在诊所后门站了一整夜，直到快天亮了才回酒店。

因为怕半夜有人来找事，所以他在柳井门前守了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