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1

晚上7点，弗爵爷准时打开了英国天空。

当然是英国天空，难道还指望他会收看BBC吗？

虽然并未亲临伦敦，但那位英足总的CEO，像是唯恐他对今天的流程有任何的不满，早在离开之前，就跟他将今天的仪式说得清清楚楚。

比如他们会邀请他的老朋友博比·查尔顿爵士，还有曼联传奇队长布莱恩·罗布森，加上莱因克尔和阿兰·希勒那两个反曼联先锋，一起给他儿子站台。

对，同样一份名单，在爵爷眼中，就有着和媒体以及球迷完全不同的解读。

不过爵爷虽然对后两个人选不满，但也知道就英格兰这支烂怂球队，也就只有这么点家底儿了——

“毕竟你不能指望荣誉室里只有2个杯子，其中1个是我们儿子拼下来的破球队，还能有什么更深厚的底蕴。”

爵爷这般跟妻子吐槽。

凯茜夫人懒得理会这个骄横的老头，她不关注足球，也不在乎那些和儿子一起上台的，是亲曼联的，还是反曼联的，她在乎的只是她的儿子——

她为诺亚作出了这样的选择，可诺亚开心吗？他会快乐吗？

夫人对此，其实是无措的，紧张的。

但当她和儿子面对面时，她无法从儿子的脸上，得出任何结论，因为是他那样爱她，爱到他为自己划出的底线，和为世人划出的界线，都可以为她清零。

他能接受她给予的一切，无论好与坏，无论他是否情愿。

这些让她格外小心，她不想挥霍儿子赋予她的权力，也不想随意挥洒他对她的满腔爱意。

但她还是被大卫·吉尔说服了。

是的，说服她的当然不是初次登门拜访的霍恩，她哪会在乎什么英足总CEO？

但她相信吉尔。

这位弗格森家族的老朋友，在电话中说：“凯茜，无论诺亚是因为什么考取了那张教练证，他都那样做了。这说明他并没有想和足球的世界彻底划清界限，他带着无与伦比的勇气，出现在训练场上，哪怕他只能看着昔日队友卖力地训练、比赛……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一定知道当他出现在场边，哪怕是替补席上，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又会受到镜头怎样的追逐，但他依然考取了它。我们要相信诺亚，也要在适当的时候，推他一把，就像他成为一名球员时，你和弗吉所做的那样。”

这番话让凯茜夫人动摇了。

而极为了解她的吉尔，在这时送上了绝杀——

“诺亚才26岁，他的人生还很长很长，还有漫长的时间试错，让他多尝试一下，不好吗？更何况还有1200万英镑。

我知道那孩子不缺钱，但谁会嫌钱多呢？”

有道理，非常有道理。

凯茜夫人就这样被说服了。

毕竟她了解自己的儿子，靠本事挣钱，和靠脸赚钱相比，他显然更爱前者。

而此刻，他的在老熟人博比·查尔顿和英足总主席伯恩斯坦的簇拥下，在无数闪光灯的照耀中，挥洒自若地走向了主席台。

他的这份从容，并未受到那些铺天盖地组成白色瀑布的镜头影响，在先搀扶查尔顿爵士坐下后，他才在C位上落座。

得益于被刻意拉近的特写的镜头，凯茜夫人不但可以看到儿子脸上每一个细节，也能看到他眼神中的任何波动。

只是这瞬间的观察，就让凯茜夫人知道，对于执教英格兰，或许她的儿子没有太多的期待，但也没有她担心的抗拒。

就像让他成为一名职业球员那样，他只是在她顺手往前推了一把时，就坚定地大踏步地向前走了下去。

夫人观察得很细致，也很感性，爵爷就不同了。

戴着老花镜看屏幕的爵爷，看着和妻子相同的画面，眉头皱得深深的——

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好的一个个出场，然后让我儿子压轴吗？

我儿子怎么像是被博比以及伯恩斯坦一起押送过来的？

爵爷满心无语，电视机中已经传来了惊雷般的掌声。

那是属于他儿子的掌声。

在这样的掌声中，即使是爵爷，也不由看向了儿子的表情，然而就像以往任何一次那样，他的儿子并未有什么表情，只是在掌声渐歇时，才向众人简短致谢。

礼貌，矜持，克制。

那么多次捧杯的经历，都没有让他学会接受赞美，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就像以往那样，爵爷心中闪过失望，但这时签字仪式已经开始了。

虽然真正的合同已经签署，现在这份“合同”，其实是象征性的，也是作秀性质。可爵爷还是发现了英足总主席伯恩斯坦在表演完毕后，长松了一口气。

这表情也让爵爷冷嗤了一声，他很清楚这家伙此刻的如释重负，是因为终于可以卸下临阵换帅的黑锅了。

伯恩斯坦哪知爵爷心中如此诋毁他，在合同签署完毕后，他这位英足总主席就要发表两句讲话了。

他显然清楚，记者们在等待什么，所以他只是简短地感谢了前来观礼的博比·查尔顿爵士、罗布森、莱因克尔和阿兰·希勒，以及隔空感谢了凯茜夫人，以及并未阻止的弗爵爷。

在说到最后这句的时候，满堂都是哄笑声，甚至就连现场那位弗格森先生，也上扬了嘴角。

伯恩斯坦亲自活跃了氛围，就自觉地把场子留给了诺亚，同时也不忘给新闻官使了一个眼色。

新闻官很懂，指望诺亚像伯恩斯坦那样说上一堆，那是想都不用想，还不如直接进入提问环节，他还能多说几个字。

所以他马上轻咳一声，宣布进入了提问环节，并在记者们纷纷举手后，果断选了ESPN。

为什么是ESPN呢？

因为诺亚·弗格森从不接受BBC的采访。

哪怕他的父亲已经在5年前原谅了BBC，他依然恪守本心，继续单方面封杀BBC。

单方面封杀BBC这种在全世界都拥有几分话语权的宣传机器，也给了ESPN、英国天空和ITV这几家电视台机会，现在新闻官就在这三家中，挑选了这位他很熟悉的ESPN的记者凯文。

果然，凯文在接过话筒后，就用熟稔的口气，笑着问诺亚：“诺亚，晚上好。现在已经7点多了，你有没有想念家中的晚餐呢？”

这样的引入方式，让诺亚难得地展现笑颜：“凯文，好久不见。我想你知道，我家中有一位需要严格控制饮食的老人，所以你懂的。”

凯文和其他记者一起大笑，因为他们都想起了半年前的一则趣闻——

在诺亚成为助教后，有人询问弗爵爷，诺亚选择成为一名教练，是想接过你的衣钵吗？

爵爷风趣回答：“错了，我就是担心他接过我的衣钵——我想你们记得，我在苏格兰的时候当过几年厨子，而现在我的一日三餐，都是他说了算，你们能想象这多可怕，对吧？”

现在看来，老父亲不喜欢儿子对他管头管脚，还管着他的胃。

年轻的儿子呢？

哪怕他是一位天生的赢家，也不喜欢在家里，和他那位拥有一堆基础病，还做过心脏手术的父亲，吃一样的乏味食谱……

这样父嫌子厌的戏码开局后，凯文就笑着引入了正题：“虽然不知道经过如何，但我想主席（伯恩斯坦）他们为了说服你，应该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吧？毕竟在你亮相的时候，他们看上去是如此担忧你会逃走。”

凯文话落，新闻厅内已经是一片笑声，甚至连查尔顿爵爷也在笑着，显然大家都是这样想的。

然而当事人在听到他亲昵的调侃后，也只是先看向了查尔顿爵爷，在爵爷对他回以微笑后，才看向众人道：“和你们想象的相反，他们并没有说服我——他们说服了我的母亲，就足以让我坐在这里。”

众人大笑。

其实大家已经想到了。

等到笑声告一段落，《泰晤士报》的记者就辛辣地提问：“诺亚，我和所有的英格兰球迷一样，对你重回赛场都感到非常开心，但这次你会出现在教练席上，而这份合同时间，仅仅是4个月——这是你和英足总，对双方都缺乏信心吗？”

很直接的问题，也让坐在诺亚隔壁的伯恩斯坦笑不出来了。

为什么合同是4个月呢？

因为4个月后，欧洲杯就结束了。

诺亚如果成绩可以，他们就续约，如果能捧杯，那是意外之喜。

如果不行呢？

也没什么可惜的啊，双方合同已经到期，可以没有什么废话地进入到“一别两宽，各自安好”的环节中。

他们和诺亚都对这样的合同没有异议，结果《泰晤士报》直接在发布会上提出来，这就像是在找茬了。

伯恩斯坦不高兴，可谁让这是《泰晤士报》呢？

主席只能忍耐，姓弗格森的年轻人就不同了。

早在他16岁时，他就被父亲告诫，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要直抒胸臆。

换言之，就是不高兴，就直接怼，我弗格森的儿子，吃什么都不能吃亏。

所以此刻他也只是抬起眼睛，用那双钴蓝色的眼睛，直视这位记者的眼睛，缓缓问：“我想你应该知道，在半年前，我才拿到教练证吧？”

《泰晤士报》记者心感不妙，但还是在同仁们的注视中，点了点头。

“那你应该知道，我的教练生涯，也仅有半年吧？”

记者再次点头 。

主席台上独占C位的青年，这才稍稍抬高音量道：“在我16岁拿到驾照时，我的哥哥还会提醒我，要往车上贴一张实习标签，提醒过往车辆——这里有只刚学会上路的菜鸟。况且这是执教一支国家队呢？”

年轻人话落，现场已是一片掌声。

时隔四年，再次在发布会上对决，诺亚还是那个诺亚。

弗格森家的小子执教成绩先放一边，反正在发布会上，我们立于不败之地了。

《泰晤士报》的提问虽然不讨喜，但问到了在场媒体的心坎里。

接着获得提问权的是《每日电讯报》的记者，他问得也很直接：“诺亚，我们都知道在球员时代，你是一个天生的赢家，我想知道在执教国家队后，你的目标是否更改？”

电视机前的弗爵爷，此刻已经不爽地哼了声。

因为这家伙显然比《泰晤士报》的那家伙聪明，不但会偷换概念，也会挖坑，甚至还为他制定了一个配得上“天生赢家”的目标。

镜头也在此刻，拉到了特写，也让爵爷的目光，和儿子那双过于深邃的眼睛对视。

小子，你会怎么回答呢？

在所有人的期待中，诺亚开口就道：“我想有必要让大家知道一点，英足总并未为我设定任何目标。但我们是英格兰，当我们要踏上欧洲杯赛场时，我们当然会以角逐冠军为目标。”

果然……

爵爷忍不住撇嘴，明知道是坑，还是会义无反顾踩进去的小鬼！

记者还在追问：“你会为冠军而战？”

“从来如此。”

此刻掌声再次响起，而弗爵爷已经他们的呱唧呱唧声中，开始头痛了。

你提前贷款，让老子上哪里搞到能符合你要求的门将教练和体能教练啊？

爵爷在头痛，采访在继续。

“虽然是凯茜夫人促使你接下了英格兰的教鞭，但能谈谈当你知道这件事的感受吗？我是说，你会期待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回到英格兰国家队吗？”

“要听实话吗？”

爵爷无语地看着屏幕中的青年，知子莫若父，他已经知道这小混蛋要整活了，没看到镜头中的伯恩斯坦已经在紧张了吗？

“……我想你的粉丝和英格兰的球迷，都想知道答案。”记者问道。

“实话是，我想拒绝。”年轻人说到这里，就用自己那双深邃得足以容纳世界的蓝眸，环视台下的记者们，“我爱我记忆中的英格兰，我也爱每一个并肩作战的队友。但4年时光过去了，我们都经历了很多。我想大家很清楚，英格兰现在的问题是什么，我并没有信心可以解决这些问题。”

哗！

这话一出，记者们集体哗然。

这可不是他们记忆中诺亚·弗格森会说的话，在他们心中，之前回怼《泰晤士报》的那个年轻人，才更像他们记忆中的那个英格兰10号。

英格兰现在的问题是什么呢？

是多年无法解决的双德问题，是中后卫的老化，是锋线的无力，还是边后卫的匮乏……

比起04和08年，现在的英格兰的确处于一个尴尬的时期，一个单拎出来任何位置，好像都缺乏统治力的时期。

在台下记者们的惊叹中，伯恩斯坦在微笑，微笑。

只是心中已经把大卫·吉尔喷了八遍，看你干的好事儿，我们花了1200万英镑，还要被嫌弃！

拯救这位尴尬的足协主席的，还是记者。

“但你还是选择了接手？”

“是的。”年轻人说到这里，就冲记者眨了眨眼，“即使是刚上路的新手，也想开豪车吧？”

“噗！”

笑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凯茜夫人。

她可没想到一本正经的儿子，会突然说冷笑话。她丈夫的反应，也不遑多让，也是在大笑着。

这对夫妻尚且如此，就不用说现场记者和台上的超豪华看板郎们了。

在大家的笑声中，诺亚继续说：“我很清楚，足球是属于进球的运动，也是永远变革的运动，现在的英格兰也处于变革之中，如果英足总确认我是那个正确人选，也同意按照我的想法来组建球队，还开出了令我母亲无法拒绝的薪水，我的确没有拒绝的必要。”

如果没有最后一句，在场的记者肯定想知道英足总都答应了这位什么条件，可有了最后一句，嘿，谁还在意那些？

果然下一位记者马上问道：“诺亚，足协为你开出了多少周薪？”

年轻人眨了眨眼，报出了一个让主席台上的豪华看板郎们也为之震惊的数字——

“年薪，1200万英镑。”

至于要怎么换算周薪，按照20周来算，还是50周，就看这些媒体自己的想法了。

同一时刻，除了兰帕德外的所有国脚，表情都是一样的。

什么玩意儿？

1200万……英镑？

鲁尼更是惊呆了，老子为了30万英镑的周薪，都想转会去曼城了，拼到这种程度，一年也就比你多赚了300万英镑啊……

这一刻，谁酸了，只有自己知道。

在场的记者们酸没酸，也只有他们和他们提出的问题知道——

“诺亚，你想要组建的球队，包括特里吗？”

这样的问题，也让坐得稍稍有点远的曼联传奇队长布莱恩·罗布森瞪了一眼那位《回声报》的记者。

你们利物浦人，不挑事儿会死啊？

然而青年没有任何犹豫，就平静地给出了答案：“不会。他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和安东·费迪南德事件有关吗？还是为了里奥·费迪南德呢？”

诺亚并没有无视他的追问，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没有任何闪避地给出了答案。

“是的，就是为了这件事件。他本可以第一时间道歉，无须法庭审判，安东和里奥会原谅他。我不是法官，也不想宣判他有罪，但我不认为他适合入选本届欧洲杯大名单，这是我本人作出的决定。”

青年的声音并不大，可他说出的每一个单词，都伴随着镜头，落入所有英格兰球迷，甚至是英格兰国脚们的心里。

明明自认不是法官，可他们的新帅，没有任何犹豫，就果断决绝地为他们的前队长特里，宣判了死刑。

从去年11月到现在，已经持续了几个月的特里种族歧视案，就此尘埃落定。

“那么贝克汉姆和欧文，符合你的要求吗？”

记者们继续提问，可这个问题，却让能够面无表情作出裁决的年轻人，明显陷入了疑惑。

“贝克汉姆和欧文？”

记者知道，这位著名的“网络失联青年”，“永远记不住社交账号密码的人”，还不知道这两位前队友在社交网络上，如何当众宣称抱大腿，走后门，于是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

凯茜夫人听得乐不可支，弗爵爷脸已经黑透了

原因无他，这俩货都曾是曼联球员，被他执教过。

丢人，真丢人！

青年显然也如此认为，他面无表情道：“我想没有任何英格兰球迷，会对欧文和贝克汉姆说，国家队已经为你们关上了大门。但如果他们想入选国家队，我需要他们拿出竞技表现，或者用其他的方式重回国家队。”

其他的方式？

记者们还在疑惑，察言观色的新闻官已经点了下一位记者。

这位记者供职于《442》，显然不想捡前一位同行的剩饭，马上问道：“如果特里不会入选国家队，那么你会选择将队长袖标交给谁？”

来了来了！

这一刻费迪南德、兰帕德，甚至是鲁尼都精神了。

诺亚当了教练，队长显然是——

“杰拉德。史蒂文·杰拉德，他会是我的队长选择。”

咔嚓。

咔嚓咔嚓……

鲁尼和兰帕德的心，全都咔吧碎了。

而电视机前的杰拉德：“……”

假的吧？

选我当队长，谁能服我啊？

新闻官显然也震惊于这个答案，他快速看了一眼青年，就决定赶紧“收摊”。

再问下去，搞不好解决了切尔西和曼联问题的更衣室，就要变成曼联和利物浦的问题了。

他正想着，就看到记者们已经把手举得高高的，显然不想让他强行结束发布会。

那就最后一个问题吧，新闻官想。

事后回想，他恨不能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因为最后提问的记者，供职于《镜报》，张口就问：“诺亚，能聊聊阿兰·史密斯吗？你和他的绯闻，是否会影响你执教国家队？我是说，更衣室里，都是男性，对吧？”

完了！

新闻官懵逼脸地看向诺亚，别回答，快让我结束！

只见青年眉头一挑，正要说话，就被眼疾手快的查尔顿爵爷按住了手。

就在这一刻，曼联和英格兰传奇队长罗布森已经怒斥：“那你想要什么答案？是我们英格兰更衣室崆峒，还是为诺亚和阿兰打上同性恋的标签？如果你们想看，我现在也能和莱因克尔怒吻3分钟！”

莱因克尔：“……”

老子只是不喜欢你们曼联而已，也不算什么大罪过吧？干嘛这种时候拉我下水？

诺亚：“……”

按着他手腕的查尔顿爵爷，则是对他促狭一笑，接着又眨了眨眼。

这怎么看都像是安抚孩子的动作，却轻易安抚了已经26岁的青年。

他从爵爷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下一刻起身将爵爷搀起。

7点30分了，弗格森家的晚餐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