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空移物。
祝淼想,她起身和大家一起看摊在桌子上的日记本。
2012年4月2日
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我只剩下外婆了。
外婆的身体不是很好,我一定要好好学习让外婆长面。
2012年4月25日
一模的成绩不错,老师说我能考上市里最好的中学。
2012年6月25日
出成绩了,能上市里最好的高中,但是好贵,第七中学说可以减免我的学费,只要我将来好好读书。
2012年9月1日
开学了,外婆责怪我擅自改了志愿,不过没事,只要她不再去辛苦赚钱就好了。
2012年9月15日
外婆生病了,舅舅说是胰腺癌。
2012年9月27日
考得很差,完全没心思专注考试,只想回去陪外婆。
同学们还嘲笑我,说我中考是作弊的。
2012年10月31日
考得很差,外婆的病情加重了。
之前考得比我差的人还说谢谢我,要不是我,他们就得垫底了。
2012年11月30日
考得很差,教务处的人说如果下一次考试我还考成这样,就不能减免我的学费了。
2012年12月31日
考得很差,找了份零工,希望能赚到给外婆治病的钱。
2013年3月2日
开学考也很差,想退学,但外婆不让。
很差
很差
很差
……
往后的好几页全是考差了的信息,一直到2014年8月23日。
2014年8月23日
舅舅想要外婆的房子,外婆说这是留给我的。
舅舅推了她一把,并把外婆留给我的钱都拿走了。
外婆还不知道。
2014年8月27日
外婆说想去和我拍一张合照,这是我们第一张合照。
2014年9月1日
换了个班主任,班主任骂我是废物,说我成绩这么差怎么不去死。
2014年10月8日
外婆走了,舅舅带人来家里翻东西,他想要外婆的房本。
2014年10月9日
班主任说我成绩太差,不让我请假。
逃课。
2014年10月10日
班主任知道我逃课了,说我考得这么差怎么不和外婆一起死了。
2014年10月11日
班主任又骂我,任课老师也骂我,他们说外婆是被我气死的。
还说我考得那么差,就不应该活着。
2014年10月12日
又骂我了。
2014年10月13日
挨骂。
挨骂。
挨骂。
挨骂。
……
2014年10月20日
今天是外婆的头七,教室里飞进来了一只蛾子,被班主任打死了。
她骂我喜欢幻想,还说既然那么喜欢外婆怎么不跟着一起去呢。
我想她说得是对的,也许我该和外婆一起离开。
日记到此结束,孙瑜死在了十年前的10月20日,他外婆的头七。
祝淼翻找铁盒,在一众孙瑜打工攒下来的零钱里找到了一本房产证。
房屋持有者是孙瑜。
“他是被班主任逼死的。”俞新的声音有些发涩,看完日记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所以他才把所有任课老师都杀了。”徐湘也说,她听上去心情也不是很好。
“可是真相已经找到了,怎么还不通关?”王庭韩问道。
“别急,”孙久卢说,“还有疑点未解决。”
他看向祝淼,意有所指。
祝淼敲了敲铁盒,将还未解决的疑点在心里依次罗列。
她回看孙久卢,依旧没有告诉他在图书馆的所见所闻,只说:“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孙久卢脸色大变,语气不善道:“能今天解决为什么还要拖到明天?”
“因为我困了。”祝淼平静回答。
孙久卢气不打一处来,但线索掌控在他们手中,他也只能好言相劝:“既然是合作,应该情报共享吧?”
“你说得对,”祝淼稍作沉思点了点头,“我们的合作结束了。”
“要不是我们放的那场火你根本就没机会出来,按功劳分我们占大头,凭什么你说结束就结束。”
孙久卢还未说话,王庭韩就已经开始争论了起来。
他瞪着祝淼,窗门紧闭的屋中隐隐有了风动。
祝淼神色冷淡,将两人的异能相结合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她没管将日记本吹得猎猎作响的风,打开房门便走了出去。
俞新看了一眼日记本,最终没将它拿起。
徐湘紧随其后,只来得及看到迎面而来的铁盒。
纸钞散落在空中被风吹得肆意乱飞,铁盒撞在了一面水墙上掉落在地。
祝淼侧眸,那双一夜未眠的眸子里布满了血丝,看向人时满是阴郁和警告。
“别找事。”她说。
风瞬间停止,就连孙久卢也放下了控制物品的手指。
一根极细的冰针悬在两人的眼前,只差一毫米便能刺破他们的眼球。
“我们苗苗是因为看了日记不高兴吗?”易沧澜和祝淼走在回程的最后,他刻意压低声音用仅能祝淼听见的音量说,“被副本牵扯情绪可不是代打该犯的错误。”
祝淼当然不是因为那本日记,这些煽情戏码她早见多了。
她只是想试试易沧澜的猜测,试试今晚会不会有死去的玩家找上门来。
不过……
她看向前面的俞新,没打算把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拿人试错?”易沧澜忽然提高了音量,在俞新转头时,带上了点幸灾乐祸。
祝淼和俞新的目光对上,没有说话,同时孙久卢和王庭韩的视线也落在了她身上。
她得表态,但她没有。
她只看向易沧澜,对他说:“挺没意思的。”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只有易沧澜听懂了,他完全不管别人的打量,俯身在祝淼耳边说:“如果你的废物朋友能因此远离你,那就有意思了。”
祝淼放在口袋的手紧了紧,又松开,没理他。
教室的火已经灭了,时间也到了就寝时间。
她轻车熟路地翻上围墙,将徐湘和俞新也拉了上来。
今天的夜晚很安静,俞新和徐湘也很安静,她们没问“拿人试错”是什么意思,祝淼也没什么精力解释。
她沾床就睡,以至于第二天是被一阵尖叫声吵醒的。
随尖叫声后就是“砰”的落地声,她从床上下来,就看见俞新和徐湘已经站在阳台上了。
叫的是王庭韩,死的是三个人。
孙久卢、王庭韩和一个同班同学。
这个同班同学她认识,是这次物理考试的第一。
“怎么回事?”祝淼问隔壁仅存的幸存者。
幸存者语调散漫,满不在乎:“死了。”
“很难看出吗?”
“昨天有人敲门,他们开门了。”
祝淼沉默半晌,判断他话中的真假。
“真的?”她判断不出,直问。
“真的。”易沧澜保证。
假的。
祝淼心想。
但这并不妨碍她对线索的判断。
无非就是开门会死,考第一也会死,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已经没什么参考价值了。
今天的考试在食堂,还得自己搬椅子过去,一路走去俞欣一直在担心自己的成绩。
祝淼的笔尖停留在试卷上,昨晚的冒险让她们没来及复习,她看着墨水晕开的黑点,把所有答案都划了去。
一团纸团准确无误地砸在她后脑勺上,她看了眼监考老师隐秘地打开。
【苗苗要考倒数第一吗】
嚣张的字体嚣张的行为,明明就坐在自己身后还非得砸她一下,是谁毋庸置疑了。
她把纸张团在手里,不禁对死了两个人的结果感到不满。
又一团纸砸中,祝淼有种想和他打一架的冲动。
【不行哦苗苗,会死的】
她第一次那么讨厌自己的名字。
铃响后易沧澜果然来了,他靠在祝淼身前的桌上,满脸不赞同地指责:“为了你那一点用都没有的朋友浪费一个替死道具值得吗?”
祝淼靠在身后饭桌上,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但他仍旧锲而不舍地劝说:“一个理念不同的朋友最后只会分道扬镳,不如早杀了她省去后面一系……”
声音戛然而止,一把冰凉的螺丝刀抵在他的喉结处,连同威胁一道传入他的耳中:“闭嘴。”
易沧澜看着愠怒的祝淼轻声笑了笑,用手推开螺丝刀,漫不经心:“你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不需要你的人生指导。”她说。
“会需要的。”
“在你死的那天。”
祝淼收了刀抓起笔袋离开,原本定在下午的周会因为这场大火改在了考试之后。
她站在队伍的最后,身边依旧是阴魂不散的易沧澜。
台上的教导主任就昨天的大火展开激烈的演讲,祝淼的视线在他脚下的主席台下乱晃。
孙瑜的尸骨就埋在主席台前的塑胶跑道下,因为没人闹事学校就草草解决了这场教学事故。
从“老师打压学生导致学生跳楼”到“第七中学学生失足坠楼”只在校方的一念之间。
而孙瑜的亡魂一直困在高三(11)班对班里的同学展开报复。
“现在,”班主任的语调忽地一转,“开始给予处分。”
他又说了一系列有关中小学生行为规范的废话,才开始公布处分名单。
不用听祝淼就知道有她,-20分还真不是普通学生能扣出来的分数。
但她更在乎惩罚,处分是校方给的,副本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当最后的结果公布,祝淼一瞬就进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土腥味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她一呼吸就感到鼻腔内有泥土吸入。
她平躺在泥土中,稍微一动就有松动的泥土掉落在脸上。
祝淼屏住呼吸,用手在上方的空间里刨土。
她被活埋了。
这就是操行分低于90的惩罚。
土壤中的空气逐渐减少,她向上的手也受到了阻碍。
是沥青,在塑胶跑道建成是下面还需要铺一层沥青来阻隔泥土。
她用手贴上沥青,催动异能将其冰封。
咔咔——
冰面破碎的声音夹杂着沥青破裂的动静,很快就开出了一条口子。
塑胶颗粒掉落在脸上,祝淼侧头避开,松动的土壤中忽地传来了一股血腥味。
她一面操控异能破土,一面朝边上挖去。
血腥味越来越重,一具将周边土壤染红了的尸体出现在了祝淼眼前。
她擦去尸体脸上的泥土,一眼便认出了那是马雯均。
光亮被遮掩,祝淼感受到异能被侵占又一次摒住了呼吸。
只是这一次她没闭气多久,缝隙中伸下的一只手抓住了她将她强行拉出了地面。
头磕到了沥青,让她有些不爽。
站定发现那是易沧澜,更为不悦。
“没死?”他问。
“希望我死就别伸手。”她道。
“我可不希望你死了,”易沧澜后退几步倚靠在主席台上,“你要是死了,这个副本就一点乐趣都没有了。”
祝淼没理他,环顾四周没看到一个人。
“都死了。”易沧澜说。
沥青之下,也就玩家能活下来。
“一共几个?”
“14个,拜托你不要在周会的时候走神,通天代。”
祝淼不觉得他会认真听讲,撇了他一眼走到主席台后面
跳楼的人朝着操场跳是因为孙瑜埋在这。
高三(11)班接连三届无一幸免是因为孙瑜的冤魂被困在了这个教室里。
至于孙瑜为什么死,老师为什么失踪,也在昨夜得知了真相。
关于副本的最后一个疑点,只剩下是谁埋葬了孙瑜。
或者说,是谁埋葬了马雯均他们。
塑胶加沥青,不是一节课就能埋完的,更何况动一次就需要大量的人力和财力,没必要为了几具尸体那么大动干戈。
果然,她在主席台下的一个小角落里发现了一道暗门。
门很隐蔽,不仔细看只会觉得这是杂草丛生中的阴影。
她将门往下推开,一个处于主席台下的镂空空间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铺面而来,没有照明异能的她只能忍着血腥味往下跳。
空间有些狭小,一转身就能碰到墙壁。
她把四周的墙都摸了个遍,只有一面是由土堆成的。
“下来。”她朝上面的人喊道。
上面的人没回应,只是蹲下遮住了光。
“走开。”她又说。
易沧澜便真走了。
神经。
她对易沧澜的评价又低了一等。
紧急着她便听到了冰裂以及坍塌声。
她一惊,立刻抱紧头部蜷缩在角落里,水膜在周身形成了一个保护罩,在石块落下时挡住了被砸伤的风险。
“你是不是有病!”她朝弄塌了主席台的易沧澜大喊。
光线变得异常充足,她眯起眼只看见易沧澜逆光而站。
“从主席台下埋尸。”易沧澜了然。
石块在水的作用力下朝易沧澜飞去,最终被水墙挡下。
他伸手朝底下的祝淼摊开手掌“不计前嫌”。
祝淼一把打掉他的手,双手一撑从坑里爬了出来。
“去哪?”易沧澜在他身后问道。
“档案室?”他又自己猜道。
祝淼一声不吭地在前面走着,她从土里出来后就被困在了这个空间里。
想要离开这里必须找到关键线索,但她没什么兴致去找了,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直接破了这个副本。
在孙瑜的日记里还提到了两个没用到的信息,他的舅舅和政教处。
政教处的老师没死,档案还留在学校里,很正常的一份档案,履历也很干净,家庭关系那一栏里一共四个人。
父亲:徐明杰
妹妹:徐茜
妹妹:徐瑄
弟弟:徐勒
三个都是很熟悉的名字,分别是校长、孙瑜的班主任和现在的教导主任。
剩下的徐瑄想必就是高一(15)班的班主任了。
怪不得在逼死孙瑜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
只是他居然没死。
一份新闻稿子从他的档案袋里掉落,本不该出现在档案中的东西引起了祝淼的注意。
稿子的字很少,但看得出是“第七中学学生失足坠楼”的草稿。
上面全是夸徐茜的文字,关于孙瑜是只字未提。
她将稿纸翻面,在之后是一份按了指纹的谅解书。
甲方:方明亮
乙方:徐茜
经甲乙双方协商,现就2014年10月20日。甲方亲属与乙方产生纠纷一事,自愿达成如下和解协议:
一、乙方一次性赔偿甲方精神损害抚慰金共计人民币:贰拾万元;
二、甲方同意乙方自行处理尸体,后续不再参与该事件;
三、…………
剩下的都是些有关双方达成协议的条例,甲乙双方都签了字按下了指纹。
这件事就在一张纸上达成了和解。
祝淼的手指在方明亮的名字上细细摩梭,这和“第七中学学生失足坠楼”的记者同名。
“看看这个。”易沧澜扬了扬手中的符纸。
祝淼下过不少中式副本,符纸上的符文她也能看懂,驱邪避害用的。
只是怎么会在档案室里。
“教导主任档案袋里的。”他把档案袋交给祝淼。
档案不能被拆封,倒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履历没什么好看的,最后那张牛皮纸倒是吸引了祝淼的注意力。
上面是用红色墨水写的驱邪方法,简单概括就是:以人的血液喂养邪祟,方可躲避邪祟的侵害。
校长和两任教导主任用五个班的姓名保全了自己。
而那么多人死亡却没有得到关注,是因为负责采访的记者是拿了钱的孙瑜的舅舅。
至于进入学校没能找到尸体的警察……
祝淼拿来徐瑄的档案,她的配偶那一栏里正是报纸上提到过的那一位。
没人在乎死了多少人,他们在乎的只有自己是否能活下来。
一层关系扣着一层关系,官官相护。
操场空了下来,所有学生都去了食堂吃饭,只有俞新和徐湘还在原地等待凭空消失的祝淼和易沧澜。
她们来到主席台前,将原本埋葬孙瑜的地方挖开。
马雯均、包梦齐、吴卓等人的尸体全都罗列在地上。
“这是?”俞新蹲下身揭下他们身上的符纸。
符文繁复错杂,她一看便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好像……是用来献祭的符纸。”徐湘说。
【叮——】
两人猛然抬头,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听到:
【恭喜玩家:徐湘,通关第27层副本】/【恭喜玩家:俞新,通关第27层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