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二层小土楼,窗户透出的光显示着里头的人还未安寝。
凌莘蹑手蹑脚走过去。
门猛地从里面推开了,上身不着寸缕,下身仅着一条长裤的大爷站在门口,双手环胸,霸气十足问道:“你去哪里了?”
凌莘眼睛发直瞪着大爷壮硕的胸肌与手臂,“好大……”
大爷眉头一皱,面上显出几分凶相,“什么?”
“不是不是,”凌莘拨浪鼓似地摇头,“我的意思是,月亮好大。”
大爷不耐烦道:“我是问你,你去哪里了?”
凌莘一脸无辜道:“我出去散步。”
“散步?”大爷不明,大晚上散什么步?南地男子都有这等嗜好?
为了增加可信度,凌莘信誓旦旦道:“我还作了一首明月诗。”
大爷冷笑,看这滑头小子能编出什么鬼话。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凌莘饱含深情地念了出来。
大爷:“……”
凌莘拱手道:“有请点评。”
大爷:“我没读过书。”
凌莘满脸敬佩,“阁下实诚人。”
“不过,”大爷无比肯定,“此诗定然非你所作。”
凌莘:“……”
好像被嘲讽了,但是试问当今世上谁的才情可比拟太白。
凌莘面不改色奉承道:“阁下悟性审美甚高。”
大爷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转身拿起桌上的衣裳一披,大步流星出门。
凌莘连忙跟上,“去哪里?”
大爷言简意赅,“散步。”
“等一下。”他迅速进屋取了一盏油灯出来。
大爷站在门口,见他端着一盏灯出来,哼道:“没用的废物。”
他敢怒不敢言,跟在后头,举起拳头无声地对着大爷的背影挥了几下,以此泄愤。
大爷气势汹汹走到寨子外,凌莘小跑跟上,一手护住烛火,“我们去哪儿?”
大爷侧首,斜睨他,“既然南地男子好散步,我自然也要学一学。”
凌莘:“……”看这哥们儿架势,他还以为去打架。
二人绕着寨子栏栅外转了一圈,凌莘冷得发抖,哆嗦道:“不如散到这里罢。”
接下来应当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大爷狐疑道:“你很冷?”
凌莘搓着手臂拼命点头。
大爷嗤道:“你们南地男子不堪一击。”
凌莘忍无可忍道:“你不冷,你不冷你还穿衣服。”
大爷一愣,没想到这个文弱青年竟敢还口。
奇异的,他并没有追究的意图,反而谈起另一件事,“我的妻子快回来了。”
凌莘大惊,“怎么会那么快?”
土匪头子一回来,他的好日子岂不是即将到头?
大爷不解道:“你急什么?”
凌莘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敷衍道:“我急你之所急。”
大爷淡定道:“我不急。你若是没办法让我讨我妻子欢心,杀了你换他人即可,有何可急。”
凌莘再度一惊,这哥们的语气虽淡漠,内容却着实令人心惊肉跳,而且从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凶狠可知,手中染血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不能小看这区区一个不理外事主打内务的肌肉男的狠恶程度。
“你说说你的法子。”大爷道。
凌莘哪里还敢提冷不冷,谄媚道:“要讨一名女生欢心……”
大爷补充,“不同寻常的女子。”
凌莘疯狂点头,“对对对,要讨一位不同寻常的女子欢心,首先我们要对症下药。”
大爷又道:“她喜欢江南公子哥。”
凌莘总结道:“所以你打算模仿我。”
大爷点头,“不错。”
“外在因素我们已经做出了努力,”凌莘暗示性地提起种花植树一事,好让这大兄弟意识到他们不是没有努力在改变。
大爷点头,“不错。”
凌莘道:“但是我们还没有结束。”
大爷疑惑,“还要种?”
他连寨子门口都辟了一块地种树,现在整个寨子内尽是枯枝败叶。
凌莘摆手,“不不不,我们改变一下自身外在条件。”
大爷颇感兴趣,“详细说说。”
凌莘长话短说道:“就是打理你的仪容仪表。”
大爷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身体,凶狠道:“你若敢要我练成你这模样,我杀了你!”
凌莘:“没这回事!”
寂静的夜色里忽而传来几声轻微的马蹄声,正向这边靠近,伴随而来的还有细碎低语。
大爷迅速熄灭烛火,将凌莘拽到栏栅一角躲了起来。
凌莘一脸懵逼卧倒在栏栅后面,被这突如其来的紧张气氛吓得话也不敢说气也不敢喘。
一队人马悄然来到寨子门前,借着月色打量着满地的枯树,窃窃私语。
“大哥,就是这里,他们种了一天的树。”
“这是什么防御阵式,你们几个去研究研究。”
“是。”
几人声音一出来,大爷当即冷笑,这几人真是羊闯狼窝——白送死。
凌莘努力瞪大眼睛望着这几人,试图看清他们的面目,隐约听到大爷笑了,用气音好奇问道:“你认识?”
大爷低声道:“落山寨。”
落山寨与他们干着同样的勾当——烧杀抢掠,本彼此是同行同行,落山寨却酷爱黑吃黑,是他们寨子的死对头。落山寨极其擅长隐蔽行踪,老大想除他们已久,苦于无法找到其老巢一网打尽,如今却主动送上门,焉有放过的道理。
凌莘明了,又一个寨子,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大爷眯着眼睛看了这几个鬼鬼祟祟的人良久,贴近凌莘耳边,清爽凛冽的皂角气息扑面而来,“我们一会随他们走。我要深入敌营,找到他们的老巢,把他们一网打尽。”
凌莘大惊失色,“我也去?”
夭寿啦,这么危险的事情他也要去!
几个不速之客在寨门口观察许久,没找到线索,无功而返打道回府。
大爷飞快拉起凌莘追上去,所幸对方担心惊动寨内人,并没有策马奔腾,而是牵着马慢悠悠离开。
两人跟在落山寨几人身后不远不近跟着,对方人马全然没发现身后两条小尾巴,仍在谈论着寨子内的人们。
说着说着,聊到了大爷身上。
“周二娘那个夫君的武功亦颇为厉害。”
“不是说不受他们老大待见,失宠已久?”
“嘿,要是我就和离,外面的女人多得是,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你懂个屁,寻常女人多得是,像周二娘那般美貌的女子却世间少有。”
“嘿,周二娘那模样算什么美貌。”
凌莘企图觊一眼大爷脸色,因天黑看不清,却听到大爷低声骂道:“嘴碎的男人。”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几人七绕八拐,一座规模较小的寨子出现在月色下方。
大爷拉住意图跟着过去的凌莘,等几人走远了方道:“此地有人看守,我们从正门进不去。”
凌莘眺望沙丘下的小寨子,不禁感叹,该说不说,这哥们眼力真是一绝。
他殷殷期盼地仰头对大爷提议道:“不如我在这里等你?”
深入敌营四个字,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充满刀光剑影的危险。
大爷瞅一眼他的脸蛋,“你觉得可能吗?”
凌莘垮下脸。
两人等了大约一刻钟,四周安静得连不知何处传来的虫鸣声都一清二楚,寨子里已一团漆黑,除了天上的月亮,没有一丝光线,
大爷冲他示意,“走。”
凌莘不情不愿被大爷拽着踉踉跄跄走下沙丘。
两人来到小寨子后门,围栏约有一人高,顶上全是荆棘,无从下手。
凌莘问道:“怎么办?不如回去?”
大爷后退数步,提气一跃而起,瞬间飞了过去。
凌莘目瞪口呆,“哇——”
大爷稳稳站在围栏内,两人隔着栏栅的缝隙两两相望。
凌莘后知后觉,“我怎么办?”
大爷无情道:“你自己想办法进来。”
凌莘愁眉苦脸,尝试着推了推门,门吱呀开了。
大爷:“……”算这小子好运。
两人屏声静气摸到寨子最中央的小屋,凌莘俯身在门口偷听半晌,里头一片沉寂无声。
通常寨子中央的小屋是隐藏着最多机密的地方,他们寨子是如此,落山寨应当也不例外。
凌莘比了个ok的手势,大爷一把拍掉他的手,沉声威胁道:“说人话。”
凌莘委屈巴巴捂住手,“里面没人。”
大爷轻轻推开门,率先入内。
凌莘悄咪咪迈入一只脚,没动静,这才放心地再迈另一只脚,
他站在门内张望须臾,大爷命令道:“去开灯。”
凌莘不服气,“为什么是我去?”
大爷淡淡道:“明天他们会发现这里有一具陌生的尸体。”
凌莘哈腰点头,“小的这就去。”
他磕磕绊绊来到书案灯盏前,拿出大爷给他的火折子,吹亮,点燃一盏灯。
他举着灯回到大爷身旁。
大爷示意他把烛光藏好,莫叫人发现。
凌莘:……火光他怎么藏,神经病。
大爷眼见他将灯盏置于衣襟一侧,衣衫掩住了大半火光,满意地移开视线,到处翻箱倒柜寻找起来。
凌莘悄咪咪问道:“你——在——找——什——么——”吊着嗓子好似孤魂野鬼。
大爷瞟了瞟他,这小子生性活泼天真,相处起来并不让人难受,也正是如此,他才留他至今,只是这小子未免太过古灵精怪,真教人忍不了。
“闭嘴。”
凌莘乖乖抿起嘴唇。
大爷埋头继续翻柜子,“我要找些他们黑吃黑的证据,你也一起过来看看。”
凌莘听话地凑过去,看了两眼,诚实道:“看完了。”
大爷:“……”
他的拳头情不自禁硬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忽而传来人声,“书房怎么好似有光,我们过去看看。”
脚步声越来越近。
大爷正欲熄灭火烛,凌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子吹熄,顺带呼了凑近的他满脸口水。
大爷:“……”
他淡定地擦了一下脸,与凌莘飞快躲进书架后面。
门从外面被推开,地上两道人影被月光拉得长长的。
“哪里有光,你看错了吧?”
“我方才真的看到有光。”
“进去看一看。”
屋内凌乱的脚步声响起,逐渐走近书架,一步步好似在催命,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凌莘大气不敢出,手心渐渐汗湿,心脏怦怦直跳,身后大爷一动不动,仿若一块木头。
脚步声距离二人只有一步之遥时,停下来,来人道:“没人,走罢。”
另一个人嘀咕道:“我明明看到有火光。”
脚步声远了,门阖上了,屋内恢复宁静。
凌莘松了口气,扯扯大爷的衣袖,大爷利落道:“我们走。”
二人毫不犹豫奔出门,一打开门,凌莘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