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井在刑架上艰难地活动了一下身体,手掌的钉子锥心地疼,他额头冒出了虚汗,还是强撑着说:“我可以告诉你,现在我告诉你我女儿的位置,你得先确定她的安全。”
川上葵瞬间明白,人质是女儿啊,她说:“可以。”
她当着藤井的面给岛田打了电话,确定绘里香的位置,并吩咐一定要将绘里香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藤井终于交代了一切。
数月前,他在赌场欠下巨款,若要还债,只能卖掉赖以生存的杂货铺。可他若没了杂货铺,没了工作,就无法生存,于是他陷入僵局。
此时,一个白发红眼的男人找上他的家门,告诉他,他将得到一笔天降横财。
藤井的第一反应是,难得这个人会给他钱替他还债,然而,白发男人没有给他一分钱,而是告诉了他一个“赚钱”方法。
藤井是个异能者,但他基本不把自己当异能者看,因为他的异能十分鸡肋。
【一寸光阴一寸金】
简而言之就是可以把金钱兑换成自己的寿命,可惜他没什么钱,而且这个异能只能作用在他自己身上,于是更鸡肋了。
他现在被追债追得要死,不欠别人钱就感天谢地了,哪里能有多余的钱去兑换寿命啊。
白发红眼的男人告诉他,他可以介绍一个人给他,替他改造异能。
藤井感到不可思议:“这还能改?”
“当然,而且很简单。”白发男人微笑。
“只需要把你的异能做一个逆转,从用金钱兑换寿命换成用寿命兑换金钱,你愿意吗?”白发男子看着他。
那真是太好了,藤井想,世上竟有这样的美事!
如果少活几年就可以变成富翁,谁会不愿意呢?寿命虚无缥缈,哪有金钱来得实在。
只是,他瞟了白发男子一眼:“你为什么帮我?”
白发男子优雅地笑着说:“当然是有条件的,你死以后,我会回收你的异能晶石——我是个收藏家。”
随后白发男子将他介绍给了一位俄罗斯人,他接受了改造。
川上葵听完了这个故事,心里有了判断,白发红眼,这个特征很像是涩泽龙彦。
涩泽是故意要利用藤井扰乱横滨的秩序。
先是密谋布局扰乱横滨的经济秩序,然后又挑拨盘龙会与港口黑手党的关系,袭击港口黑手党。
他到底有什么阴谋?
不过,川上葵内心还有一个疑问,接了她打给山下的电话的人是谁。
“你还有同伴吗?”
藤井摇头,顿了顿,他说:“不过是有人给我报信,我才躲起来的。”
“谁?”川上葵问。
“我不知道。”藤井慌张地看着她,生怕她不信,然后出尔反尔。
川上葵大概明白藤井的性格了,倒也没有怀疑。
她突然想起一事,问藤井:“你花掉了多少寿命,兑换了多少金钱?”
藤井的笑容里有一丝沧桑:“三十年,换了几十亿日元。”
川上葵难得的失神,睁大眼睛看着他:是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这个异能在川上葵看来格外讽刺,人的生命也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吗?
就像屠宰场的动物,被饲养,被屠杀,分割成许多份,一份一份卖掉。
这个古怪的异能的存在已经让人不可思议了,藤井的选择却让这个事实更加荒谬可笑。
川上葵打量着这个人,短时间制造大量金钱,他也知道自己的方法不长久吗?所以才一开始就努力用了大力气,几乎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看。
她感到一丝莫名的悲伤,和古怪的不知从何而出的愤懑。
可是她也没资格责怪他,他是为钱卖命的,世界上很多事的本质都是这样啊。
港口黑手党又何尝不是,无非方法不同,结果还是一样。
藤井知道自己的选择很极端,但他不后悔,有了这笔钱,绘里香和他都会过上幸福的生活。
从前,他浑浑噩噩的在世界上活着,疲于生计,不断在人群中奔波游走,每天挂上虚伪的笑意,明明住在人群里,却像在流浪,日复一日地流浪。
重复着无意义的生活,反复踏进相同的深渊,就像呕吐物一样,被生活这个怪物吃进去,吐出来,再吃进去……
那时,唯一能让他感到痛快的就是赌场,那里的每个人都很疯狂,他也爱上了那种感觉,也明白自己在被缓缓吞噬。
只有绘里香,唯一让他感到温暖的只有绘里香,她一蹦一跳的走路,她偏头盯着花花草草,她生气时要鼓起腮帮,像河豚一样……只要远远看到她一眼,就觉得整个人都被治愈了。
可是他没有钱,所以绘里香的妈妈不让他见绘里香。
只要有了金钱,他不仅能天天去赌场,还能天天见到绘里香。
现在他被抓了,不碍事,绘里香会用那笔钱好好生活的。
这样,他的生命就有了意义了。
天已黑透,月色渐浓,空气中泛着阴森的寒意。
岛田将绘里香与她的妈妈一起带回。
“本来是只想带小女孩的,一打听,她还有个妈妈,我看那个藤井没提还以为女孩她妈都死了呢?没想到活得好好的。”岛田抱怨道。
资料上写未婚,川上葵猜他的把柄时就没往儿女处想,谁能猜到这真相原来是这样的。
未婚先孕,而且男女双方关系还似乎不太好的样子。
川上葵嘴角抽抽:“安置到港口黑手党名下的产业工作吧,就说藤井惹事了,帮她们避难。”
岛田好奇地问:“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个藤井?”
川上葵盯着窗台上的浅浅银辉:“先关起来,等乱局结束。”
她忽然瞅了岛田一眼:
“岛田,我怀疑接到我打给山下电话的和给藤井报信的人是一伙的,他们伏击太宰有可能是为了给藤井撤退的时间,所以我要去太宰失踪的地方看看。”川上葵编了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打算去找太宰的下落。
森先生不准,可惜腿是她自己的,偏要去找又如何。
岛田感觉哪里怪怪的,皱眉思考了一下:“不至于吧,太宰先生比那个藤井重要许多。”
川上葵白了他一眼,她当然知道,硬要说有关联,那也是用藤井做诱饵钓太宰上钩趁机袭击太宰。
如果她没猜错,这个藤井已经是弃子了,他寿命有限,不能无限制地制造金钱,只能算消耗品。
岛田被白了一眼后恍然大悟:“既然有这个可能,就得去勘察。”
现在已是深夜,川上葵只带了岛田与伊藤三个人摸黑前行。伊藤是游击队里身手最好的人,而岛田是她最熟悉的人。
早晨太宰出发时带了六人,无一人回去。太宰的失踪地不在港口黑手党的势力范围内,一路还遇到数次黑手党火并,都匆忙绕开,多走了许多路。
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在这么混乱的时期拿命开玩笑去勘察现场。
但没办法,她怕去的太晚线索会更少。
太宰一贯运筹帷幄,什么事都难以逃出他的算计,川上葵很难想象他会中计,更难想象他会死于自杀之外的理由。也许这就是森先生没有浪费人力去找他的原因。
可是川上葵却不想放弃,她固然信任太宰的能力,但他的智慧不会成为川上葵放弃他的理由,就当她不冷静了吧。
沿着太宰的路线走,他们在街角发现一位成员死前留下的记号,这才找到袭击点。
川上葵没有急着靠近,而是先排查周围是否有监控与埋伏。
尸体估计已经被清道夫处理掉了,地面还被洗刷了一遍。
但是,路边地上的砖石残余袭击事件发生时双方交战子弹留下的坑坑洼洼的痕迹,砖缝里还有部分未洗净的残余血迹,地面长而浅的划痕很明显是刹车痕迹,街角还有些玻璃渣,是车窗被击碎后未被清理干净的碎屑。
她大概能在脑海想象出事情的原貌。
在太宰等七人驾车前往藤井住处的途中,太宰所在轿车车车胎被伏击者击爆,车辆急停,伏击者们转而射击车窗,击碎了玻璃。
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们一部分下车反击,另一部分驾车掩护太宰逃生。
太宰会逃向哪里呢?
川上葵站在道路中央,环顾四周,一张地图浮现在她脑海。
左面是一片居民区,住在那里的多半是普通的工薪族,右边不远处有家医院,晚上依然灯火通明,往前有座跨河大桥,过了河就是另一个地界,后面最接近港口黑手党的方向,但距离港口黑手党的路程还有很远。
如果她是太宰,她会选择哪里呢?
当时尚在白日,又遇突袭,太宰若要逃回港口黑手党迟早会向这个方向走,所以必定会被严防死守,所以太宰也不可能走这条路。
如果是她,她或许会选择避避风头。
那么,前面有河流经过,白日里河上很多货船,人力无法轻易过河,走桥上目标太清楚,几乎是把小命交到对方手上,也不行。
医院和居民区,他会选择哪一个?
医院车多人流量大,确实很好隐蔽,至于居民区……
“川上小姐,远处有人来了。”伊藤打断了她的思考。
“先躲起来。”川上葵说。
伊藤与岛田借助一旁建筑上的水管爬上楼,伏身在顶层,川上葵仰仗纤细的身形藏在二层广告牌后,窥视下面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