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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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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思过堂的一百零八日,三餐成了一餐,素斋成了馊饭,连纸笔都再也没送来过,可到底是没有之前的那一月难熬,心有希望时,在思过堂的每一日都是在等待,而希望破灭后,余下的日子就只是活着。

穆槿受的十二道鞭伤,最后别说是医师,就是连一罐膏药都没换来,他想,可能是老天还不愿收他,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这种血肉绽开,深可见骨的伤竟也能自己好了个七七八八。

思过堂的门再次打开,穆槿回神,将桌上的碗筷递给了小厮,等着他往碗内倒饭,虽说是腌臜吃食,但起码能保他活着。

“五少爷,一百零八日已到,您可以出去了。”这小厮在看管穆槿的这些天,对这个五少爷重新有了认知,以往他们下人间只觉得他胆小怯弱,但现在,在他看来,这五少爷有着其他少爷没有的傲骨,要是寻常人被这么折磨早就一头撞死或是痴傻疯魔了,可他每日都是一如往常的谦逊有礼,只是,已经不像一个八岁的孩童了。

“是吗,多谢你提醒。”

穆槿闻言没有太多的欢喜,他还没想好后面要怎么在吕氏手下讨生活。

进思过堂时,外面还寒冷的很,现在已是盛夏,强烈的光照让穆槿一时间适应不了,在门口怔愣了半天。

小厮只当他是过于兴奋,提醒道:“五少爷,李平夫近来身子孱弱,您要不要去探望一番?”

“爹爹病了?”穆槿的心一下子提起,那日爹爹替他挨鞭子后,难道也没有医师来整治吗?思及此,他提步匆匆赶往了李书言的住处。

李书言院中的木槿花开的总是最早的,才走到院门,清新的花香便扑面而来,抬头看,就连墙头上都开满了艳丽的木槿花。

“爹爹,今年的木槿开的又比往年了多了,好看的紧。”穆槿见李书言正在修建花枝,弯了眉眼 ,因他出生时的吉兆,这八年来,大大小小各色品种的木槿几乎都要添满这个小院了。

听见穆槿的声音,李书言欣喜的放下手中的剪刀,细细的打量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孩子。

穆槿还穿着当时的血衣,只是血色早已凝结,形成了斑驳的色块,头面上也都是一层黑灰,又瘦了好些,看着好似外头来要饭的花子。

“槿儿,你这次可真是受难了,爹天天数着日子盼你出来,洗澡水早就给你备好了,这是刚采的花瓣,这就给你放进去。“李书言说话时,眼泪也跟着滚落下来,他转过身装作忙碌的样子,不让自己的孩儿看见。

穆槿看着李书言转身抹泪的模样没有言语,顺从的去了内间,他细细的梳洗着自己的长发,舒适的洗澡水让他暂且忘记了多日来的伤痛,没有一个男子是不爱美的,就算是八九岁孩童也是,唯一庆幸的是,那鞭伤没有留下可怖的疤痕。

“爹爹,我听小厮说您身子不大好,可是之前的伤还没好全?看着的确是清减了许多。”见李书言进来为他换水,穆槿担忧的询问,他从外表看只是瘦了些,脸色也红润,不像是有多孱弱的模样。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夜咳罢了,老毛病了,你无需记挂在心。“李书言手里不停的给穆槿添水,对自己的孩儿,他总是亲力亲为。

“这水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槿儿是小叫花子呢。”李书言嘴上说着玩笑话,实则心疼到了骨子里,他叫来侍人,将他一早就煲着的粥拿了过来喂穆槿。

“大房那边将你看的紧,我没办法给你送吃食进去,如今出来了,先吃些细软的吃食,好生养几天。”

“谢谢爹爹记挂,只是孩儿等下梳洗完就要去主夫那边了,也不知往后日子是何模样。”在李书言面前,穆槿说出了自己担忧,他喜爱的学堂定是去不了了。

“如今府上都说你是个妖孩,但爹知道,你不过是被陷害的罢了,可恨爹没有还手之力,你且去应付几日,这两天你母亲回来,我便求她放咱们爷俩去庄子上生活,日后爹再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也算圆满了。”

李书言计划着,都等到了庄子,找个稳重老实,真心爱护穆槿的女子,嫁过去当正夫,总比在大府给人当良侍强,对他而言,孩子有一个好的归宿,比什么都重要,只可惜他不知道还有没有命看到这一天。

“爹爹,您不用求母亲,孩儿在主夫那边会更加小心的,您莫伤心,孩儿得空就来看您。”

穆槿穿着新衣乖巧的坐在梳妆台,李书言给他梳了两个俏皮的小髻,衬的他终于有了八岁孩童的调皮模样。

别过李书言,穆槿沿着熟悉路来到了吕氏院子,穆雁还在学堂,院内只有几个小厮在忙碌,无人理会他。

“以彤,父亲可在内室?”穆槿拉住了他平日里相处的还算亲近的小厮以彤询问。

“五少爷,主夫他…”以彤看上去十分为难,对于这个五少爷,吕氏可是一早就交代好了。

穆槿看出了他的为难,温言道:“父亲不想见我是吗?”

以彤点点头,指着一旁的扫把说道:“主夫吩咐过了,您回来后,不必见他,也不用再去学堂,只需在院内干些洒扫的活计即可。”以彤没有将吕氏难听的话说出口,生怕穆槿听到了伤心,他认为穆槿被吕氏养大,那对吕氏多少是有些亲情在里头的。

穆槿闻言松了一口气,他本就不愿意去见吕氏,倒不如和这些下人在一起来的自在,他笑了一下说道:“你去伺候父亲吧,我自己找些找些活计干,不会在父亲眼前晃悠惹他心烦的。”说完拿着扫把去了外院。

外院一众下人都是当日见过穆槿被齐老道做法的,也亲眼看见他面上的妖纹从有到无的过程,如今见穆槿来,个个都避的远远的,聚在一块,生怕沾染不干净的东西。

穆槿也不生气,独自找了个地方打扫起来,但是外院的活都是分配好的,其中一名小厮见穆槿抢了他的活计,忙喊道:“那是我的地盘,你还是找别处扫吧,不然管事的得罚我了。”

“是啊,这外院没有多余的活,你还是去内院找找吧。”

“你最好离我们远点,免得我半夜梦魇。”

“走开啊,妖怪。”

众人七嘴八舌,渐渐的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穆槿忍住了心中的委屈,没做声响,回到了内院,内院里的下人都是他熟识的,甚至有几个之前还伺候过他。

“姚管事,还得麻烦你给我安排个活计,否则被父亲看到我闲着,发了脾气,怕是要连累你们一起遭殃。”

姚连芝是穆府的老人了,吕氏嫁到穆府后,他便一直跟着吕氏,深知他这个主子的性子,之前吕氏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不必再把穆槿当小主子看,只当他是个下等奴才。

“五少爷,您也是个通透人,我这活计都是定好的,只有…下人房那有个浣洗的工作。”姚连芝心里斟酌着这个活计,既满足了主夫的要求,而浣洗也是不十分繁累,就算以后家主过问下来,只说是洗了几件衣服罢了。

再怎么说,只要家主不发话,穆槿就还是写在他穆家族谱中的正经主子。

日子过得很快,半年来穆槿在内院与小厮们吃穿同住,日子虽然过得艰苦,但是却比之前在穆雁手底下时自在了些,闲时还能去李书言院中陪他喝茶绣花。

穆程安常年在外,偶尔回家几日也只是看一下几个女儿的学业,并不过多的去探望其他几个儿子,可能是对穆槿心有愧疚,在家时去得最多的就是李书言的屋中。

眼下到了年关,穆程安回到家中过年,今年的效益好,府上从小年起就开始张灯结彩,做起了准备,穆槿也格外忙碌起来,收拾,打扫,换桃符,整个穆府都焕然一新。

穆程安的孩子不多,这两年外出时间长,府上很久没见添丁,除去夭折的,不过只有三女七儿,还比不过寻常人家。

过年是这几个孩子最快乐的时候,因为穆程安会给每个孩子都捎带上一份礼物,但穆槿早已不在意这个,这些年的礼物最后悉数都落入了穆雁的手中,他期盼的是过完年他可以被准许与娘亲还有爹爹一起吃一顿饭,那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穆氏共有五房,属穆程安一房最是昌盛,其余四房均已不在沂城,除夕这日,五房同聚,一同去往祖宅宗祠祭祖,队伍浩浩荡荡绵延数里。

穆槿被吕氏安排在队伍最后,远远的见到了自己的母亲,穆程安的身侧只有穆清文,但在往年那里有属于他穆槿的一个位子。

“老三,今年怎么不见你把你家小五带在身边,之前听说他染了急症,可大好了?”老大穆程姝看着队伍最后的穆槿,意有所指。

穆程安握香的动作顿了顿,她的这几个姐妹觊觎她的家业已久,个个都往她府中安插眼线,等着看她的笑话,抓她的把柄。

“还是大姐心疼小槿,他不过是偶感小疾,早就好全了。”说话间,穆程安笑着朝穆槿招了招手实意他向前。

穆槿不敢有迟疑,乖巧的向前,一应礼数记得清清楚楚。

“好,既然大好了,就去上个香吧,往年都有你这个小福星,今年自然也不能缺,要不然各位老祖宗怕是要托梦念叨你。”

穆程姝这是唯恐天下不乱,明知穆槿被驱妖一事,已然不洁,还硬是将他往祠堂里塞。

穆程安碍于脸面,只得点头,带着穆槿一同进了去。

外面的穆雁见穆槿跟着进去了,不知其中缘故,只气的将手中的纸钱揉了个粉碎。

他到底哪里不如这妖人!为什么连长辈亲戚都对他另眼相看,年年都能陪着母亲和姐姐一同进这男子进不得祖祠!

穆槿不知此刻穆雁有多嫉妒,只知道母亲与其他长辈言语间夹枪带棒,气氛多少有点剑拔弩张的味道,他努力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上完香后偷偷溜到了穆清文的身后。

穆清文已至舞勺之年,身量已与成年人无异,见穆槿躲在了她身后,轻笑了一下,将手背至身后,牵着她这个瘦弱幼弟。

穆槿已经很多年没被姐姐这么牵着了,这一下仿佛又让他回到了四五岁的时候,那会穆清文从学堂下学回来,时常像这样牵着他和穆雁出去玩耍,等再大了些,穆清文被嫡女的身份所累,渐渐的失了玩心,只剩下穆雁一如既往的作弄着他。

祭完祖,几家各自作别,穆程安带着家眷返程,家中早已摆好合欢宴,府中护院丫鬟小厮按各自上下等级有序行礼后有序落座,吕氏又按例散了压岁钱,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吉祥话,一时间府中好不热闹。

几杯屠苏酒下肚,穆程安渐渐放松了精神,饶有兴致的点了几出戏。穆槿无心戏台上唱念作打,只等着闭宴后他可以偷偷溜去爹爹身边与他一起守岁。

穆雁今日头戴金镙丝珠花,身穿如意云纹袄,精致的像个瓷娃娃一般,他走到穆程安跟前,拽着袖子撒娇道:“娘亲,快些给孩儿们发节礼吧,弟弟们都念叨好久了。”

穆程安将他搂在身边笑道:“就属你最急,娘何时少过你的?”

说着命人将准备好的盒子拿了过来,里面除了一些民间玩意,还有一对宫花。穆雁一眼就相中的这对宫花,拿在手中把玩。

“娘亲,这珠花是给我的吗?好生精致,不像是民间工匠能做出来的。”

“的确是宫中之物,但这是凤后赏赐给小槿的。”今年宫中的赏赐下来,旁的东西都和往年无异,只多了这对宫花,宫里女官特地交代,这是凤后给穆家五子的赏赐。

此话一出,不说穆雁,就连吕氏都坐不住了,急声问道:“凤后赐花给小槿?可还有口谕?”

赐花这事可大可小,若是写在了节礼礼单中,那这花不过就是两朵宫花而已,但这是凤后亲自赏下,点名赏穆槿的,那这猜测就多了。

“你莫急,我私下问过传礼女官,她说不过是凤后随手赏的,没有口谕。”穆程安说着拍了拍吕氏的手当做安抚,凤后做事定有他的道理,能得皇室关注也不一定是坏事。

“这也未曾听说女皇有纳侍的准备,怎么就赐花了呢?”

赐的还是穆槿这个妖孩。

后面这句吕氏自然没说,他只是眼神凌厉的看了一眼穆槿。

穆槿瑟缩一下,往李书言那看去,而李书言此刻刚好也呆愣着看着穆槿,他自然知道赐花的含义,可他苦命的孩儿,过完年也不过九岁而已。

“妻主大人,女皇陛下今年四十有二了…”李书言没敢说出剩下大逆不道的话,但穆程安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今女皇后宫充裕,但也绝不会如此光明正大的让凤后赐花去纳一个孩童为侍,这可是豢养娈童的污名。

“这是凤后想把小槿赐婚给哪个皇女或大臣,但因小槿年幼,所以才先赐花过来,提点我等,不要随意为小槿说婚事,你们不要再胡乱猜测了。”穆程安向来很会揣摩圣意,凤后的意思很明确了,近年来战事颇多,藩国动荡,他想要进一步的拉拢穆家,好替女皇充盈国库。

外头的烟花声此起彼伏,门房那传来信息,是曲府的管家登门。

穆府和曲府鲜少有瓜葛,除夕夜上门,定然不是来找她闲聊生意经的。穆程安起身,亲自将曲府许管家迎了进来。

“小人见过穆大家主,家主风采依旧。”许管家寒暄了一句,挥手让下人端上了几个锦盒。

“大过年的叨扰家主了,这是曲府的一点心意,给家主添点喜气。”许管家脸上挂着得体笑容,眼神却细微的往穆程安身后的几个儿女中逡巡了一番。

“许管家言重,您这哪是叨扰,您这是敲打穆某呢,穆某今年未曾登门拜访曲老将军,该罚。”穆程安打了个弯子,又问道:“不知曲老将军近来可好,怎么突然想起我这个小辈来了。”

“哈哈,都好,都好。”许管家看到了想看的人,收回眼神,搓了搓手道:“您家千金前几日在学堂表现极佳,有勇有谋,我家小姐前几日与主夫谈及此事,主夫也是称赞不已,这不,今日正好趁着过节,命奴才带了点心意过来,往后俩府也好熟络往来。”

什么有勇有谋,她的这个女儿才学尚可,但不通武艺,这明摆着就是那穆清文当个幌子而已,但曲家说到了这个份上,今天这个礼,是不收也得收了。

穆程安随即叫人从库房取来些金银器皿,字画锦帛,当做是回礼,一一呈上,不料被许管家婉言推辞了,她指了指带来的礼单,意有所指道:“家主不用考虑考虑再回礼吗?”

穆程安被此一问,打开礼单浅看了一眼,当下作揖道:“穆某谢过许主管提点,我这礼的确是有些粗俗了,待我寻了好的,再去府上登门拜访。”

许主管见她是个明白人,点了点头,领着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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