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可怜她吗？雪奈面无表情的的看着流川枫眼中突兀的柔软，她没有向他摇尾乞怜意思，她不会和任何人摇尾乞怜。
所以……
雪奈抬起手遮住少年的眼睛，“不要这么看我，枫，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唔。”流川枫几乎是瞬间就收回自己的目光，他不想在这种时刻，还让她感觉被冒犯。
雪奈从树洞里钻出去，做了几次深呼吸，“走吧。”
“什么？”
“回去，得想办法说服鸠山雅治先生。有件事他没有说错，在我成年之前，他的确可以随意处置我的归处，要是真被他一意孤行的送到疗养院，事情就有点难办了。”
她讲话的语气平稳又镇定，在树洞里的流川枫眼眸半敛着，目光却有意识的散落在她垂在身侧的手掌上。
她那几根细长苍白的手指，此时正像夏日的蝉翼，不着痕迹而又不间断的抖动着。
她还是没准备好，她又在逞强了。
得叫暂停，让她调整状态……
他来当这个教练好了。
“不回去。”流川枫清冷的声音中透着不容反驳的执拗。
“嗯？”雪奈表情有一瞬间的怔忡。
“现在先不回去。”流川枫也钻出树洞，为他们两个找了个绝佳的理由，“我饿了，我们去吃饭。”
“哦。”雪奈应了声，模样难得有些呆，她摸了摸流川枫的肚子，确实刚刚午饭他没吃饱来着，她竟然忘了，“去山下吃？”
“唔，去山下。”
“枫，没有钱。”雪奈找了一圈，她那只骷髅头包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你身上有吗？”
流川枫秒变包子脸，“没。”
“那……”
“我回去拿，你在这里等着。”
“哦。”
流川枫走出去两步，不放心的又回过头，指着树洞对雪奈说：“Yuki，你去树洞里等我。”
怕她不听话，又加了句吓唬她，“林子里有蛇，别乱跑。”
雪奈瞬间屏住呼吸，瞪视他。
流川枫笃定的点点头，然后快步走开。
……
流川枫抵达玄关的时候，流川夫妇正坐在会客厅聊天，透过镂空隔断他并没有看到鸠山一家。
此时此刻正发言的是他老爸流川龙介：
“……雅治也实在是……雪奈再不听话，起码正事不耽误，让弹琴弹琴，让跳舞跳舞，成绩还都挺亮眼，你再看看咱们家那个逆子，光看着老实有什么用，一门心思搞个那个球的歪门邪道，怎么说都不听……”
刚踏进门的流川枫，“……”，又默默把脚收回去。
算了，钱什么的，还是管爷爷要吧。
……
等流川枫再回树洞时，脑袋上顶了个包，雪奈意外的看着他的包，举起手想要摸，又不太敢碰的缩回去。
“头怎么了？这么大个包。”
“唔，爷爷用竹剑敲得，没事，很快能好。”
“怎么还碰到你爷爷了？”
“唔，去要钱。”流川枫说着从衣服口袋掏出两个信封，打开其中一个，是一整沓子的万元日钞。
雪奈睁圆眼睛，惊叹，“给这么多？他不是说一分钱遗产都不会留给你吗？”
“Yuki。”流川枫表情写着你好笨，“他还没死，这就不是遗产，叫财产。”
“……哦”，雪奈表情漠然的翻个白眼。
“这是你的。”流川枫把没打开的那个信封递给她。
这次雪奈真惊讶了，“我也有？”
“唔。”
“为什么要给我？”
流川枫歪了下头，“见面礼？”
“我又没见到你爷爷。”
“反正是给你的。”
雪奈皱起脸，撕开写着她名字的信封的封口，抽出里面的纸币。
嗯……看起来比流川枫那个还要多。
“……”雪奈疑惑的看向流川枫，“是不是拿错了，我这个看起来比你那个还多……”
“哦，是你的没错。”流川枫回想起陆生克己递给他两个信封时说的莫名其妙的话。
【枫少爷，可不要吃味，毕竟老爷说了，女孩子要富养……】
雪奈拿着信封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叹了口气。
“看到他们了么？”
流川枫知道她说的是谁，“问了佣人，鸠山先生他们用了宅子的车和司机，好像回老宅那里了。”
“哦。”雪奈低下头，动了动沾满碎屑的脚，“你没有给我拿鞋子吗？”
“忘了。”流川枫面色平静的说谎，实际怕被爹妈发现压根没敢进门。
雪奈抬着脚丫子踢了踢他的小腿，无声询问，那这怎么办？
“先去给你买双鞋吧。”流川枫将钱塞回口袋。
两人大眼对小眼……
雪奈突然抬起个狡黠的笑，眼睛闪出细碎的光，“那11号机，下山就交给你了……”
流川枫抱着胳膊，俯视她几秒，哼了声，背过身蹲下，“不要这么理直气壮地的指使人啊。”
雪奈跳上他的背，回了他一个哼，“也不知道是谁更爱指使人，一天到晚，Yuki来Yuki去的，我有抱怨了吗？”
“呀咧呀咧……”流川枫拖着她的腿稳稳站起来，嘴上感叹，心里却微微松了口气。
“先去买鞋，然后吃饭……”雪奈在他肩头掰着手指头。
“然后回来，你要给我爷爷见礼，要懂礼貌。”流川枫擅自定下后续日程，反正不能让她这么快就和她爸爸再会面。
雪奈趴在他肩头，过了一会儿，才闷闷回了个‘嗯’。
流川枫背着她换了另一条路下山，就是他以前骑车走的公路，比石阶那条路长，但胜在平坦。
只不过平时骑车大概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走了半小时还没看到头。
两人一路无话，末了还是雪奈率先没耐心的咕哝：“怎么还不到啊，我腿都酸了。”
“Yuki，赶路的人是我。”流川枫听她咕哝不觉鼓起包子脸，还报复似的的直起腰。
雪奈本能的箍紧双腿圈住他的腰，“不要突然直起身来啊，呆瓜，我要滑下去了。”
“Yuki，你坚持住，我腰酸，需要伸展下。”流川枫就这么挺直着身子往前走，像棵负着树袋熊的树。
“哪有这么背人的啊，呆瓜。”雪奈噘着嘴不满的说。
“你好歹也出点力吧，不要总抱怨。”流川枫严厉指责。
“谁没出力了，你打瞌睡时我不知道搬了你多少次，要好好报答我啊，混蛋。”
“呀咧呀咧……不要骂我啊，Yuki。”流川枫叹着气，放弃和她继续争执，在她滑下去前重新拖住她的双腿。
“哼。”
下了山，就是繁华的商业街，再次印证了流川家的位置是真正大大隐于世的好地角。
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雪奈和流川枫两个人外形惹眼，造型更惹眼，理所当然的回头率极高。
“喂，喂，快看那边，很漂亮的一对呢？”
“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是好高。”
“女孩子没穿鞋啊，衣服好像也是男朋友的，该不会两人做坏事去了吧，嘿嘿嘿~”
……
流川枫对身边的‘流言蜚语’毫无所觉，神色平静的‘赶路’。
雪奈瘪着嘴，满脸郁闷的在他宽阔的肩头架起胳膊托起腮，摆烂。
“到了。”流川枫脚步停在一家门市前，推门进去。
“欢迎光临。”门铃轻响。
店里人不是很多，一个长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迎出来，几乎一照面就认出了流川枫。
“哦呀，是流川啊，好久不见。”
“您好。”流川枫客气点头。
“上次见都是大半年前了，话说你升高中了吧，去了哪里？”小胡子边关怀，边向流川枫背后的雪奈瞄去。
“唔，湘北。”流川枫把雪奈放到试鞋的软凳上。
“湘北？”小胡子突然惊讶起来，“那你认不认识一个红头发的小子？”
雪奈翘着双脚噗嗤一声笑出来：“您说的是樱木吧？”
“是的，那可真是个特别的小伙子，不过这位美丽的小姐，您看起来急需一双鞋。”小胡子向雪奈亲切的微笑，然后转头向流川枫挤挤眼，假装小声：“女朋友？”
“不是。”流川枫言简意赅。
“好啦，不用瞒啦。”小胡子一脸我懂我懂我都懂的神秘模样，伸出胳膊怼了怼流川枫的胳膊。
流川枫秒变土豆，眼珠瞥着他，心里纳闷儿：店长先生为什么要给我抛媚眼?还有他到底懂什么？
“小姐，我先给你找拖鞋，你先穿着，看上店里哪双鞋告诉我，我给你找适合的码数。”
“好的谢谢您。”雪奈应承。
那边流川枫已经开始观察店里的鞋，大致看了一圈后，就果断提步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雪奈穿上拖鞋开始拖着下巴打量店里的鞋。
“流川你上次拿的鞋子是AJ4吧，现在多了很多款式哦。”
“唔。”流川枫点点头，伸手从货架上取了一只白色打底的鞋子下来。
“哦，看中这款吗？这是AJ5，我记得你上次来的时候没货，怎么样，这次要试试吗？”小胡子店长微笑推销。
“好的，辛苦您帮我取下码数。”流川枫把手里的鞋放回去。
“好说好说，我记得有双29码，你应该可以穿……”
AJ5上脚，流川枫轻巧的原地跳了跳，挪动了几步又活动下脚踝，脚感不错，黑眼珠亮闪闪的透出喜欢的神色。
雪奈在这时凑过来，看着他叫上的新鞋，“很漂亮哦，而且颜色和学校的队服也很搭。”
“嗯。”流川枫应声，抬头看向小胡子店长果断道：“要这双。”
“好的。”小胡子做成一单，笑意更浓，“小姐呢，有看上的款式吗？”
流川枫的目光也随即转过来。
“嗯，我想要那个，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我能穿的码数，篮球鞋有男女款之分吗？”雪奈手指指出去。
“咦？是那双啊，小姐眼光独到啊，很少有年轻女孩会喜欢这个配色。”小胡子店长看向雪奈所指的篮球鞋，表情略略惊讶。
“是吗？”
“毕竟大部分女孩子都喜欢偏清爽的颜色。”小胡子店长哈哈笑着。
流川枫也顺着雪奈的指向看过去，目光定住后秒变豆豆眼。
这款鞋……貌似有点眼熟……
“Yuki，为什么选这款？”流川枫声音本能有些闷闷的。
“我觉得很好看啊，黑色搭配紫色。”
“它是Converse NBA II celtics，同款还有蓝白配色,小姐要是喜欢可以试试小码数。”
“那请帮我找一双，就要这个黑紫配色的。”雪奈笑眯眯。
这边流川枫终于想起来谁穿过这款鞋，陵南那个家伙……一时包子脸鼓得更大了，“Yuki……”
“怎么了？”雪奈疑惑看他，眼中还留有一点对新鞋子的期待。
流川枫见了，好似沧桑的叹了口气，咽下想要给她推荐他喜欢的牌子的话，“没事。”
最后两人都选定了新鞋，雪奈直接穿走，还因为怕冷加了双黑色的及膝袜。
篮球鞋本就款式偏大，加上黑色的长袜修饰的两条小腿更加纤细修长，在普遍是短胖腿的日本，看起来非常惹眼。
雪奈见流川枫一直盯着她的脚看，不由疑惑：“怎么了，刚刚你就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是鞋子不好看吗？”
“不，还不赖。”流川枫收回视线。
然后两人就找地方吃了饭，饭后，雪奈手搭在额头上望天上依旧高高的太阳：“现在去哪里？回你家拜访你爷爷？”
“不知道。”流川枫摆出一脸昏昏欲睡的无聊样子。
“你想打球吗？”
“唔。”
“那我们找个能打球的地方试试你的新球鞋。”雪奈脑子里突然蹦出个主意。
“哪里？”
雪奈朝他神秘的眨眨眼，“走吧，先去坐电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