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久没找我了，你这边好起来了吗？'
'嗯，好多了，我父亲看我天赋异禀，已经封我为他的继承人了。'
'那这是好事儿啊！恭喜你，要苦尽甘来了！'
'是啊，苦尽甘来了。'
……
对话就这样戛然而止。
他最近总是梦到最后一次与那个柳时安再见时的对话，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其他的什么也梦不到。
周围的声音逐渐都消失，柳时安从梦里醒过来，睁开眼看着漆黑的四周，身上的疼痛感也还未消失，他爬起来就着睡前放在床边的凉水吃了药，在床边靠着缓着，直到身上疼痛减轻，才掀开被子，下了床。
又是一个凌晨，真是踩得准时间，每次醒来都太早，继续睡又睡不着。
柳时安想，虽然时不时还会过去一次，但次数越发少了。
上次在贮粮农场时，明显感觉自己要过去了，但不知道是被什么硬生生打断了，沉进了无边黑暗的海里。那窒息感，他现在都还深刻的记着。
实在无法再继续入睡，他不得不起身穿上衣服，准备出门走走。
柳时安感觉窗外有点发白，看样子是夜里下了雪，但不知道这时还有没有继续下。
等他套上衣服，给自己围上围巾，打开门的那刻，风雪灌满了他整屋。
居然还这么大的雪，真是不可思议。
柳时安想，关上了门，当他脚踩进雪里时，他一抬头看见了正站在他前面的陈无渊，他略显惊讶。
“你怎么？”
不对，陈无渊这会儿应该还没回来这边，那么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就不可能是。
前两日午后……
“无渊，这条红色的鱼味道真不错的，甜甜的酱汁配上它鲜美的肉，口感真的让人难以忘怀，或许是天澳科特的鱼太难吃了，所以我一直很抗拒吃鱼，之后我母亲也没在让鱼出现在我的餐桌上。对了它叫什么？”其实柳时安压根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厌恶鱼，好像不是因为做得不好吃，到底是因为什么，他却记不起来了。
柳时安把餐具放下，桌上被食得干干净净的，只剩鱼骨还遗留在桌上。
前一刻钟还在说自己并不爱吃鱼的人也在夸赞着。
“这条叫金目鲷，喜欢的话我再推荐一些比较好吃的种类给你，不过还是少吃一些，免得以后再也不想吃鱼。”
陈无渊笑意盈盈，见他这么久以来好不容易多吃一点，也感到高兴。
“也是，吃多了，反而会厌烦。”
柳时安吃得快，这会儿正无所事事，看着对面的陈无渊慢条斯理地进食。
他发现陈无渊吃东西比自己精细，而且真正入口的也很少，这就不在他的理解范围内了，如果按照一个正常男人一日所进食的量，那仅以他们吃的那点，远远不够提供一个人身体供能所需。
他在怀疑，陈无渊不是个人！！
好吧，他把自己也给忘了。
“你吃东西真好看！”
“找不到话说了？”
“没有，是真的很赏心悦目！我是认真的。”
“认真的今天也不能带上你，很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哪天才能回来？”
“不清楚，最迟三天，如果我没有准时在第三天回来，你就离开你居住的地方。”
他们两人都对话，就到这戛然而止，后来他们就各自分开，陈无渊给他留了李青岩和另外几个人，自己带了几个人就离开了莱维奥尔主城。
柳时安甚至还问了李青岩，他去哪了。
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不知道。
也有可能是真不知道，也有可能是无可奉告，不过这都不是很重要，这座城市繁华的地段都被他逛遍了都没能等到陈无渊回来。
一座陌生的地方，柳时安总是不能好好的待下去，他觉得打心底里产生的恐慌在蔓延。
说不清道不明的。
也直到今天，此时此刻，他才明白那种感受是从哪里来的。
他的手悄无声息的摸到自己别再后腰的短刀，自然的跟面前的“陈无渊”说话。
“突然回来了，还这么早。”
此刻的天也才刚亮，甚至才过了最黑的那刻。
“事情办完了就回来了，你又做梦了？”
陈无渊向柳时安走过来，脸上带着笑意。
柳时安想，这到底是我的梦境？还是真实世界？
他看着对面的人，脸上没有任何破绽，甚至跟他的对话都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他就是感觉不对。面前的人绝对不可能是陈无渊，如果他今日会赶回来，那么此刻不应该会出现在自己门前，况且他不知道自己住哪个房子！
想明白关窍，柳时安不再犹豫，抽出短刀来就跟面前的人打了起来。
对方反应也是迅速，满天雪花之间，两个黑衣身长的男子正打得难舍难分。
柳时安的短刀精巧，削铁如泥，“陈无渊”一只把握住他拿着短刀的手，用巧劲儿一掰，柳时安整个人都被带偏了，柳时安伸出左手用力往上一击握住自己手臂的手，短刀在空中一抛，之后短刀在对方手腕上转了一圈回到柳时安左手里。
趁着这个机会，刀背贴着他手臂向对方划去。
几个突刺，“陈无渊”接连败退，直到对方开了口：“我好不容易赶回来，你就这么对我。”
柳时安用了力的突刺就这么硬生生的停在了空中，他对自己产生了自我怀疑。
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奈何对面的人是看出了他的想法，继续开口道：“你这两日应该好好休息，不应该乱跑。”
“你……”有病啊，天不亮站门口当守门神？
陈无渊的大衣上落满的雪花，早已在刚才的打斗中抖落了不少，还有一些因着体温，融化浸入了衣服里。
“我走了，如果过了今晚十二点，我还没回来，你让李青岩带你去马蒂廉斯海岸去。”
“你怎么回来的？”
其实柳时安是想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只是觉得自己如果要是问了这个问题，本来就比较冷的天，会更冷。
“突然想看看你，就回来了。”
陈无渊轻轻拍掉了柳时安肩上的雪，不过一会儿又落了不少。
“别拍了，一直下，拍也拍不干净。”
“嗯，走了。”
说完，陈无渊就转身入了小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柳时安觉得自己一定还没醒。
今天非常不正常。
……
“今天我水逆吧？！！我！草！”
戈与书扯了扯自己那掉链子的自行车，又看了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瞬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
「美好的一天开始了……」
这时，他的手机正好响了起来。
戈与书瘪着嘴摸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掐了电话又继续开始上自行车链条。
顶着 40 度的太阳，蹲在马路边上，他实在美好不起来，电话又响起，这一次他不得不接了。
“你再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了！我没你这个儿子！”
对面的女人哐哐一顿输出，戈与书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就已经被挂断，他满头大汗的擦擦额头上的汗。
“ 要不打个车？要是在我修好链条之前能有车接单，那也能赶回去的。”
他一边碎碎叨叨念着，一边在手机上操作好以后，又继续与那个破烂自行车拼命，十多分钟就这么过去了。
“果然，穷乡僻壤就是没人会来。”在戈与书又点了一次叫车之后还是没人接单。
好在自行车弄好了。
汗水不停地流着，衣服都能拧出水来，他随便地擦了擦，骑着车继续往回赶。
“妈！你这么着急叫我回来干嘛啊！”
“啊！书宝，你回来了！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油焖大虾、尖椒青笋和焖面！开不开心？”
这下给戈与书整得没脾气了，他今天刚收工就接到他妈的电话，听着对面人说话火急火燎的，急着往回赶，还没来得及回城西去换车，扫了一辆小橙橘就往回赶，一回来没想到就是因为这……
“妈！我下了班我会回来，你整得这么着急，吓死我了。”
他想着，刚才真的要被吓哭在路边。
得亏没哭，不然白哭了。
“你总这样！一天天阳光一点！别总是阴沉着一张脸，又没人欠你什么，去洗把脸了快来吃饭。”
戈妈妈把碗筷摆上，坐下等着戈与书过来。
“我就长这么一张脸，我没有不高兴。”
“那你今天工作有什么高兴的事儿吗？”
戈妈妈给他碗里夹了一只虾，开始吃起面来，顺嘴问了一句。
“那倒没有什么开心的事儿。”
戈与书暴风吸入焖面，三下五除二的就吃完了，开始吃虾。
“你妈妈我呢，也不指望你给我找个儿媳妇带回来了，整天挎着一张脸，看你吃饭就没胃口了，我明天就把你照片挂相亲网上去给你找！”
戈与书心想，不知道拿哪一张照片去，我有好几张挺帅的照片。
戈妈妈看他吃完了面，说完话，起身去厨房端了一盆出来。
“妈，你喂猪呢？这么多？”
那一盆的量，给戈与书看得眼睛都落地上了。
“你也别整天担心我找不到女朋友什么的，但凡有一个异性多看我一眼，她都能被我给吓哭了。前两天有个小女孩儿孤零零的站在路边，我刚寻思着问她是不是找不到大人了，一下就哭了起来。”
戈与书手上不停，随便擦了一下手，接过了那一盆焖面。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盆看了一晌，还是又夹了一碗。
“喂猪都不带你这么喂的。”
“那你还不是吃完了？那我之前给你介绍的那些呢？不也没成，这都怪谁啊？”
戈妈妈一脸凝重地注视着他，沉默了一瞬，语出惊人道：“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戈与书那口面全被呛得喷出来。
他急忙抽出纸巾来把面前收拾干净，然后继续吃。
“你沉默了，代表默认是了，其实你跟妈妈说，妈妈也不会怎么样你，我还是很开放的，不是那些老封建了。”
“妈，没有的事儿，我现在一事无成的，跟谁在一起都是耽误别人，况且就我长这样，真没谁会看上我。”
戈与书剥开虾，放到戈妈妈面碗里，戈妈妈吃一个，他剥一个，就照着这么的频率，戈妈妈一个人吃完了那碗虾。
“那好吧，我也觉得你长得很丑，找不到就找不到吧， 30岁要结婚就行，如果是个男的也要带回来给我看！”
“行行行，男的女的都要带回来给你看。”
戈与书吃完，戈妈妈也吃得差不多，那盆焖面虽然夸张，但他们两人，还真都给解决了。
他把碗筷收拾了之后，拿出抹布擦了桌子才去洗碗。
站在洗碗池前的时候，他就不由得长叹一声。
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是个头。
如果自己有能力，带着妈妈搬到市里去，那么就不需要每天都为难。
“妈，不然我们去市里租个房子住吧？”戈与书朝他妈的房间喊了一声，半晌没听见回答，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
他喊完就立马后悔了，前一年他爸过世以后，他妈别说去市里了，就连门都不怎么出去。
更多时候是去地里干活，干完活就回来吃饭睡觉，现在问这句话，恐怕会让妈妈难受了。
“妈，你就当没听见我说这句话，过两天我去找个兼职，晚上晚点回来。”
戈妈妈从房间转出来幽幽地说：“你也给我想一想的时间嘛，过两天给你答复。”
他听妈妈这样讲，也就觉得心安了不少，如果是去市里住的话，他再做一点兼职，很快他就能买一套房子。
“嗯，妈我先去睡了，明天还要早起。”
“去吧，我也去睡了。”
两人各自回了房间，房门关上的那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戈与书去浴室随便冲了个澡，把今天被汗浸湿都衣服洗了晾上才倒在床上看手机。
某绿色软件上有几条消息，他刷新了一次又一次，置顶的那个对话框没有任何消息，消息停留在2022年11月25日，他发的最后一条信息上。
戈与书长叹了一口气之后翻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