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寅科见廖为民神情严肃,也不敢懈怠,清清嗓子喘着粗气说道,“领导您好,我是静县艺术职业学校的校长夏寅科,这三位是我们学校的相关负责同志,近期我们学校发生了一起负面事件,引起了学生家长和社会各界的关切,我作为学校的负责人,对这件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同时也对两个学生的家属表示了深切的哀悼。我们静县艺术职业学校自办学以来,先后培养了一大批优秀人才,现在他们广泛活跃在县里、市里乃至省里的各个单位中,有些优秀的毕业生,现在都已经成长为了行业内的中流砥柱,我们也是县里的模范职校,并且学校面对新的发展形势,主动创新,拥抱未来,取得了丰硕的教学育人成果,获得了家长的广泛好评,也为推广职业教育做出了重要贡献,现将有关工作情况汇报如下。一是……”
廖为民听着夏寅科发言,也就刚开头的两句话听着还凑合,听到后来发现他开始准备读工作总结,便随手翻了翻摆在他面前的材料,看到这份工作总结中并没有他想知道的内容,果断开口打断了他。“夏校长,这份材料我们这有纸质件了,会后我们回去自己看吧,你主要说说两个学生的情况。”
“好的好的。”夏寅科放下手里的材料,在桌上又翻出来了另一份材料,讪笑着说道,“那我就不念全文了,找几个重点给领导汇报一下。”
夏寅科说话时口齿不甚清楚,叶蓁蓁在一旁听着本就吃力,在文字稿的辅助下还勉强能听明白,这下子夏寅科拿着稿子东拼西凑地读,真把叶蓁蓁听的是云里雾里,好在经过一番挣扎,也勉强听懂了大概的意思。他东拉西扯,主要就说了三点,一是学校很关心学生,平时不论是学习还是工作都给予了学生很多的帮助和支持;二是两名死者在学校中虽然表现不好,但是也没发现她们俩曾经和学校的老师或同学们发生过什么冲突;三是暑假期间学校没什么人,基本上都是外地的学生在学校里学习或者练功,二人并没有申请暑期的住宿。总之说来说去,夏寅科就一个意思,这件事除了两名学生死在校园中之外,和学校扯不上任何关系。
好不容易等他说完,徐玉晓便说道,“我也补充点细节。”在得到了廖为民的点头示意之后,她继续说道,“因为在暑假期间,学生大部分都会离校回家,只有少部分学生选择留校。为了方便管理,学校的宿舍并未全部开放供学生使用,而是把选择留校的学生都集中在一个公共宿舍楼中,这样可以节约一些管理费用,同时也会收取一笔短期的住宿费用,因为留校的学生都会在上学期末提前写申请,并在缴纳暑期住宿费用后才能住在学校。学校安排的公共宿舍楼由于使用的人数少、频率低,而且考虑到学生在这里都是临时住宿,所以条件还不错,主要是以两人间为主,有些学生为了生活起居方便就干脆交两份费用独享一间,这也是常见的情况。这次出事的两位学生就是在这栋宿舍楼跳楼自杀的,但是二人均未报名留校并缴纳住宿费用,而且由于暑期住宿是临时性的,因此楼里的学生彼此之间并不一定很熟悉,楼里的同学谁也不清楚这两个学生到底有没有在楼里住过。”
陈艳兰也说道,“那我也补充一点,我来之前和带她们俩的专业老师谈过,就是两个学生的成绩虽然一般,但她们俩本身身体条件其实还算不错,而且外形也好,但是上学后不好好练功,经常逃课、夜不归宿,不过好在两人平时对待老师的态度还不错,当然了,想必各位能理解,我们学校的老师对教学方面不是那么的严格,老师也没有说准备要给她们俩挂科、威胁不让毕业什么的,连口头上的批评也没有过,就到目前为止她俩几乎可以说没有学业上的压力,所以我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
听二人说完,廖为民点点头,问道,“还有谁要补充的么?”他说完看了看李宾,但李宾并没有准备发言的意思。
夏寅科说道,“我们要汇报的内容就这么多,领导您看我们还有什么没说到位的地方,烦请您指点一下。”
“学生家长现在就在你们学校门口吧,这事既然和你们没关系,他们堵在你们大门那里,你们准备怎么办?”廖为民不紧不慢地问道。
“唉,领导您可真说到我们的难处上了。”夏寅科的一张大脸摆出了个痛苦的表情,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领导您不知道,这几天我们被这件事搞得焦头烂额、夜不能寐,我每天一闭眼就是两个孩子生前的笑脸,你看,现在我手机里还有她们当时在操房练功的照片,这里的每一个学生我都把他们当成是我自己的孩子一样,说实在的,我也不比他们的家长好受到哪里去。”夏寅科一边说一边就把手机拿出来给在场的领导展示照片。
夏寅科在对面说得眼眶都红了,他看廖为民并没有什么表示,便把手机放回口袋,从陈艳兰手中接过一张卫生纸,使劲儿擤了一下鼻涕,继续说道,“自从那天出事之后,我第一时间组织学校相关部门报案,同时也通知了学生家长,至于两个孩子,当场就被送去尸检了,后来的鉴定结论确实是自杀,两个家长哭的痛不欲生,我又何尝不难过。可是、可是……”
刘辉见夏寅科说话似乎总是想要一个捧哏,廖局又不接茬,只能主动问道,“可是怎样?”
夏寅科如释重负,感激地看了刘辉一眼,说道,“可是,学生家长把责任怪到了学校的头上,我们也难以接受,如果说两个孩子是登记留校住宿的,那我们管理失职、责无旁贷,可是她们俩并没有登记留校,没有住在我们提供的宿舍,她们暑期出了意外我们如何负责,这要是她们在爬山的时候跳崖了,难道也会怪到我们头上么,她们出现在学校里,我们也很惊讶。况且平时在学校我们不但不为难孩子们,还会为孩子们的就业保障和生活费用提供一定的支持渠道。可家长们非但不领情,反而、反而……”
刘辉挠挠头,这次倒是轻车熟路了,问道,“反而怎样?”
夏寅科又使劲儿揉了揉眼睛,说道,“他们反而都把罪责怪到了我们学校和我的同僚身上,要我和李宾副校长公开道歉、引咎辞职,还要追究我们学校几位相关领导的法律责任。要是只找我一个人的麻烦就算了,我也不是不能用自己的前途来平息家长们悲愤的心情,可是学校走到今天很不容易,如果我辞职了,我们这个班子剩下的人再被打散了,我怕是对学校和咱们县里的教育事业没法交代啊,我也不甘心,况且、况且……”
刘辉不耐烦地接话道,“况且什么?”问完心里就明白了为什么廖局不搭他的茬,心累。
“况且我们学校也表示愿意为学生家长提供一定的人道主义补偿,但我一直和他们强调一点,我们愿意给一些金钱补偿,并不是等于说我们承认这是我们的责任,而是看在两位学生的家庭生活比较困难,失去孩子之后家长们更是无法承受这份痛苦,我们才愿意主动伸出援手,略尽绵薄之力的,这也是我和我们班子成员开过会,一致同意的,我们和家长代表们前前后后谈了三次,他们对方案一直不满意,直到昨天下午我们还在沟通,可是他们……”
这时夏寅科已经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乍一看确实动情至深,刘辉现在也懒得给他当捧哏,但是为了让他说话利索点,只能“嗯?”了一声,就算是给他接了一下话。
“可是他们对我们的金额不满意,我问他们想要多少,他们却不说个实数,一直在说我们做事得凭良心,说一个人补偿5万就是在侮辱人。我有时候真的想和他们说,咱要是真凭良心,我们一分钱都没必要给,他们在我们学校门口闹事,我没有追究他们的责任,已经很考虑他们的心情了,要是他们再这么聚集下去,影响我们学校事小,万一给咱们县里、市里乃至省里的领导脸上抹黑,影响了咱们的大环境,非但是他们,就是我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到时候我一个小小的校长辞职算个屁,仍然挽救不了什么事情,所以今天廖局您能从北京专程下来关注我们的工作,我真的特别感激,真心希望您能主持公道,主持大局,我们全力配合您的工作,您要让我们加钱,我们能出的起的,合理的钱,我们都愿意给他们点补偿,要是需要我辞职,我也认了,但是我也最后想向您提一个小小的要求……”
看着夏寅科眼含热泪,把热切的目光向自己投来,廖为民也无法坐视不理,只能把话接了过来,说道,“你说吧。”
“我就是请求领导能为我们学校的将来考虑一下,毕竟咱们不论是现在,还是过去将来,仍然还有很多学生、很多校友,我也不希望他们将来找工作时会面临一些无缘无故的困难,也不想他们变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最终不论是给钱还是交人,我希望最好能由我一个人承担,我那天看着两个孩子的冰冷尸体也很难受,要是我辞职家长们也不满意,那我可以自掏腰包,贷款也要给他们补偿。”
叶蓁蓁见这个校长说话都得喘气,看起来让人反感,却没想到还是个性情中人,不禁奇怪,心想,如果校长这么诚心地愿意去解决这个问题,倒还算是个不错的人,以貌取人终究是不应当,可是这事情难道真是家长做错了么?
廖为民等夏寅科说完,便说道,“要不要辞职和补偿要等最终的处理方案定下来了再说,你也不用先这么悲观,该你承担的责任,你肯定跑不了,不该你承担的责任,我们同样也不会扣在你头上。至于学校发展的好不好,以后的前途怎么样,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总之这件事我们会尽快答复,咱们继续保持联系。”
这番话说完,大家都知道这次约谈就算是结束了,众人纷纷站起身来送学校的几人离开。
等外人走后,廖为民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向翟明一看了一眼,二人对视了几秒钟,廖为民说道,“你也觉得了是吧,这事有蹊跷。”
翟明一缓缓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