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地铁站要比工作日时空旷得多，在客流少了之后，以往拥挤的电梯上现在居然只有寥寥数人，叶蓁蓁难得能在电梯上伸了个懒腰。单身也不是没有好处，只要是一个人生活，那大概率不管什么时候需要加班的话，基本都能腾出时间来，当然，如果这能算是个好处的话。

当叶蓁蓁走进单位大院里才发现，来加班的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当然这并不会让她觉得意外，即使是周六的早八点，院子里也已经有人在各栋办公楼之间穿梭。

今天并不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加班，因为程文全并没有要求叶蓁蓁这么做，而是她自己决定要来办公室的，反正自己左右没什么事情，在北京也没有太多的朋友，那周末除了上班还能干嘛呢？在第一个月发工资之前，她就是想出去玩也没有经济支持。

叶蓁蓁出了电梯之后，发现有好几个办公室都开着门，自己刚上班这几天，和其他几个处室的同事还不怎么熟悉，便轻手轻脚地迈着小碎步跑进了自己办公室。

“呀，你怎么还真来了。”程文全看到叶蓁蓁也来加班，惊讶地说道。

“哈哈，我周末反正也没别的事情，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叶蓁蓁说着就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我本来还想着你们年轻人周末都得和朋友们出去玩，特地没想叫你们过来。”程文全看了看叶蓁蓁，突然又问道，“诶，对了，你现在住哪里啊？”

“我在丰台那边租了个房子住，就一间卧室，房租还不算贵。”

“哦，是这样，咱们那个配租的房子你申请了么？”

“我正好还想问一下您呢，部里的具体政策我还不了解，前段时间就先和市里面申请了公租房，那个应该马上就能批下来了。”

程文全挠了挠头，说道，“部里的政策我现在还真不大知道了，等下周上班了你问问刘处吧，他们综合处应该比较清楚，不过就你这种情况一般来说都没什么问题。”没等叶蓁蓁回话，程文全话锋一转，说道，“你这次去东宁，是不是觉得有点奇怪？”

一说起这个，叶蓁蓁的心一下子就被揪住了，她连连点头，说道，“是的，这次他们的前后态度截然不同，说前倨后恭可能有点过了，但是就我个人的感觉来说，不管是宁安小贷还是静县艺校，他们转变的速度都太快了。一定要找个理由的话，那就是刘采萍服用安眠药自杀这个事件对他们产生了影响，可后来的补偿协议开出的条件和之前的说法完全是天壤之别，更别说后来他们的态度都出奇的好。”叶蓁蓁说了半天，还是没想好要不要把自己私下里了解到的情况对程文全说出来。

“看来下面的水很深啊，哈哈。”程文全笑着说道，“这次你们出门，我这边和静县周边的几个县一直都保持沟通，我听说这次聚集的村民，还有好多是从周边其他县里赶过去的。”

“这我们倒是不清楚，我就记得那天学校门口全是人，路都快给堵了。”

“是啊，还好这次你们去顺利解决了。”

“其实我觉得这次我们去了也没发挥太多关键的作用。”叶蓁蓁小声说道。

“哈哈，这话说的，事情是在你们手底下解决的，那就是你们的成绩，至于出现了什么别的原因，那也只能说明你们运气好，别想那么多了。据我了解，静县艺校在当地的口碑还算可以，现在高考完了又马上面临招生，很多家长都关心这件事。”

“那倒是，那个学校硬件设施建设得很好，硬件实力至少看起来相当过硬。”

“是啊，我听说这学校一开始居然只愿意拿出五万来，所以觉得很奇怪。”

“对，这几天我也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合逻辑。”叶蓁蓁沉吟着想要不要和程文全说出那些信息。

但程文全似乎并不打算继续说这个话题，只听他说道，“等你工作一段时间就能明白，其实所有的事情都有背后的逻辑在里面，只是你对有些事了解的程度不同，所以在理解上才会有点困难。”

叶蓁蓁有点摸不着头脑。

看着一脸迷茫的叶蓁蓁，程文全继续说道，“我刚工作的时候经常会纠结一些具体的工作，有时还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我怕你这次回来之后也是这样。我想说的是，一项工作完成后就要继续向前看，断是非、明黑白不是我们的工作职责，这些事情有专门的机关去处理。我们都是这个庞大系统里的小螺丝钉，平稳地运作属于我们的工作职责才是最重要的。偶尔打破规则可能会从一个小的方面获得相对大一些的收益，但沉迷于这样的行为最终会使整个系统变得紊乱。”程文全歇了一下，换了个轻松的口吻说道，“我这么说也不是说要咱们变得机械和冷漠，但其中的尺度需要学会把握好才行。”

程文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他刚张了张嘴，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

“来的正好，东宁那边把稿子发来了，我让他们也发你了一份，你也看一下。”

稿子很短、很简洁，无非就是官方口径的一个常见说法，这件事的处理结果基本上各方都很满意，因此稿子也写得四平八稳，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也无需担心有人会有意见。不过叶蓁蓁还是提了个问题。

“程处，这件事最终是由静县教育部门向社会公布结果么？”叶蓁蓁看着落款好奇地问道。

“你还挺敏锐，这个事情是大家昨天晚上商量过的，考虑到这件事最终的方案比较积极，性质上也并非是刑事案件或是治安案件，最终也没有引发过激的群体性事件。再加上死者家属的情况也比较缓和，比起咱们或是公安等别的什么部门，由教育部门公布的话，社会反响可能会小一些，东宁市工作组研究过后也是这个意见。毕竟学校那边做了相当多的努力，不仅出钱，还提供了长期帮扶计划，这也是对他们工作成效的一个肯定。”程文全早就把这件事考虑得比较周全，对叶蓁蓁不紧不慢地说道。

叶蓁蓁嘴里还有一百句话想说，但她想起刚才程文全的说法，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程文全说道，“不管你对这件事的看法是什么，但我们都要相信我们的工作流程和调查结果，现有的证据只支持当下的结论，你说呢？”话是这么说，但这件事他自己心里不犯嘀咕是不可能的，程文全整理了一下桌上的东西，继续说道，“我们要尽力完善我们的制度，优化程序的设计，从大处着眼，提高大局观念，要从制度上杜绝不法现象和不公正的事件，不要纠结于具体的个案之中，那样不仅效率低下，而且很有可能会迷失方向。每一个个案都会有专门的人员和部门去处理，但并不是我们。”程文全说这话如果是有三分是在开导叶蓁蓁，那七分却是在开导他自己。

叶蓁蓁对这个说法只能接受一部分，但她还是沉思着对程文全点点头。

稿子虽然已经审过了，但现在时间还早，叶蓁蓁准备在办公室看会儿别的工作材料再走。倒也不是她有多么热爱工作，确实是地铁口的餐车这会儿还没开始卖饭。

正当叶蓁蓁埋头看文件的时候，突然听到程文全走到自己这边说道，“蓁蓁啊，我得和你说件事情，这事情也需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哪有自己的处长要说什么事情还要向自己征求意见的道理？叶蓁蓁愣了一下，赶忙说道，“程处，您有什么事要我处理的，我立马去办。”

“是这样，早上我刚过来的时候，和谷局汇报了一下，就是她近期可能需要大家推荐一个联络员，要我们推荐合适的人选，联络员就是我们常说的秘书，不过这就是咱们局里内部的一个岗位，不会有任命，也不专门变更处室，就是以后需要多跟在领导身边服务一下。因为谷局是女同志，这就也需要咱们选一个女同志出来，这样工作起来方便一些。局里年轻的女生不多，合适的就是你们这么几个，你如果没有别的顾虑，我就把你推荐上去，到时候看看谷局是什么想法。主要也是看你刚参加工作，可能需要花些时间消化一下，陪在领导身边，成长得要快一些，相对来说也会更累一些，属于自己的时间就会变少，像这种周末，给领导当联络员怕是得经常陪着谷局加班或者出差。你这几天考虑考虑，想好了尽快给我回复。”

程文全说话的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叶蓁蓁吃惊，她再怎么单纯，也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几乎没有等程文全说完，就想脱口而出说“我愿意”。但她还是想了一下，这才说道，“程处，我服从咱们处里的所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