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玮感觉身子很轻,比羽毛还轻,风一吹将她冲去了很远,眼下有麦田,有草地,有河流,有山脉,她在很高的地方翱翔,不会坠落。
脑海里想到了小学的学校,身子就瞬间到了学校,她觉得好玩极了。她踩在学校后操场的草地上,花坛前一排杨柳树,树枝低垂,花坛下坐着一个乘凉的小女孩。
靠近发现小女孩不是在乘凉,而是在哭。
小小的身子看起来软软的,她哭的伤心难过,肩膀抖的厉害,看的人心一下就破碎了,真想将她抱在怀里安慰。
正想着前面拐角处跑出来另一个小孩,她跑的极快,身上满是尘土,脸上却带着笑意,她一手拿着自己的凉鞋,像个野孩子。
她路过正在哭泣的小女孩猛地停了下来,径直朝女孩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
“你怎么啦?”小野孩子个头更小,皮肤黝黑,头发和脸都脏兮兮的,脚更是不忍直视,脚底板已看不出本色了,上面厚厚一层尘土整个脚丫子灰白,头发乱糟糟的往上翻着,露出洁白的额头还反着光。
哭泣的小女孩茫然的抬头,小小的脸颊粉嘟嘟的,同野孩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看着眼前询问自己的小孩,也不嫌弃她,又哇的一声哭了:“他们拿我的头花,把我的头绳扯断了。”女孩哭的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岂有此理,他们是谁?”野孩子充满正义感的说道,语气倒像个小大人。
“我们班的。”
“你是几年级的?”野孩子声音冷静的问。
禄玮知道她为何问几年级而不是几年级几班,这所学校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一个班二十多个学生。
“三年级的。”女孩抬起头擦了擦脸上的泪。
“你呢?”女孩抽抽嗒嗒的问。
“我二年级的。”野孩子说完眼里冒着寒光:“你别急,我帮你拿回来。”野孩子大义凛然的走了。
女孩愣愣的看了看,意识到不对劲赶快追了过去。
谁知野孩子跑的一阵风似的没了踪影,她赶紧到楼上自己班里去。
她跑到门口,野孩子已经跟自己班里两个男生扭打在了一起,两人比她高出了半头,其中一个从后面死死锢着她的双臂,另一个男孩子往她脸上揍,一拳,两拳,第三拳准备落下的时候,她猛地蹲下,拳头砸在了身后男孩的脸上,她嘴角勾起得意的笑,趁机一脚踩在身后的男孩脚上。
男孩吃痛的大喊一声,卸了力,她趁机逃脱束缚。
野孩子随手操起桌上的一个铁制的文具盒朝打他的男孩脸上呼去,啪的一声巨响,她眼里是凶狠的光,这份狠让她从不畏惧同哪个男孩子打架,已经打遍了自己班里所有男生,并且已经无敌手。
随着巨响,整个教室里安静极了,男孩先是愣住了,随后嘴巴瘪了瘪极力忍耐,最终完全忍不住啊的一声痛哭了起来,他口袋里塞着一个粉色的头花,她一把抽出塞进自己口袋里。另一个男孩无措的站着不知还要不要打,她扭头,正好看到后门口站着的女孩。
她有点红肿的脸上扯出灿烂的笑,拽住无措男孩的肩膀,把她拉到女孩面前。
“道歉。”男孩吃惊的张着嘴,不愿意开口。
“说你以后再不敢欺负她。”野孩子不管不顾的发号施令。
男孩还是不开口,她拿着刚刚的文具盒,敲了敲男孩的头,力度不大,只是轻微砰砰的声响,男孩头吓得一缩。
按着她的话重复了一遍后,脸红的走到哭着的男孩子跟前,拉着他往座位上去。
野孩子把头花递给她,笑的太过灿烂,少了几颗牙的嘴看起来有点好笑。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问。
“禄玮,我爸妈都叫我玮玮。”
禄玮只觉眼前一黑,有什么钻进了脑海里,闹腾了起来,头疼欲裂,窒息一般的呼吸不畅。
“禄玮,禄玮?”禄玮听到有人叫她。
那声音在身后,又像是在什么遥远的远方,她回头,看不到人,声音仿佛从头顶飘来,她看着蓝色的天空,蓝的甚是澄净好看,白色的云一会儿像只正在奔跑的小狗,一会儿又像个脖子前倾拄着拐杖的老太太,声音穿透云层直达她的耳膜。
“你是谁?”禄玮冲着天空大喊。
可无人应答。
此时她站在湖边,身边空无一人,只她孑然一身,没有太阳的晴天,没有影子的她。
禄玮漫无目的的往前走去,眼前的景色又变幻了。
她又看到了那个叫禄玮的野孩子,这次她不再脏兮兮了,她背着一个软袋双肩包,包上印着武术白色的两个大字。
她眼神坚定,神情肃穆,走进学校后画面又变了,她头顶着一个不大的塑料盆,盆里有水,扎着马步,汗珠往下流淌,她倔强的不让水洒出。
她绕着操场跑步,汗水打湿了她的全身。下雨了,她还在跑,身上湿的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画面再变,她大了一些,十岁的样子,站在擂台上,被人打的鼻青脸肿,脸上依旧是不服输的神情,但奈何对方比她高出许多,她够不到对方的身子,完全被压着揍却无力还击。
噔噔噔,铃响,结束。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失败的滋味,她懊恼的跪在地板上捶打着地面。
再次站在擂台上,她又大了一些,十二岁了,眼里的神色多了沉静,对方的脸上多处受伤,她还并未挂彩。
她潇洒的扫腿,拳拳带风到肉,招招直击要害,铃声响起,她赢了。
她脸上已是从容的神情,赢已司空见惯。
画面又到了家里,爸妈坐在沙发上,对面坐着一个中年男人,禄玮坐在一旁的小沙发,四人都沉默不语。
男人的烟一根又一根的抽着,禄玮家没人抽烟,没有烟灰缸,他桌前放着一次性纸杯,里面堆满了烟头。
“我希望你们再好好考虑考虑。”男人开口,眼底的神色被烟雾熏的看不清:“玮玮是我这几年见过最有天赋的孩子,她适合站在擂台上,适合把散打坚持下去。”
“任老师,感谢你对玮玮的肯定,当初她想学,我们也就同意了,可她现在大了,这条路艰辛,我们还是更愿意她走的轻松点,马上就中考了,学生要以学业为重,我们家也不在乎那一点奖金,她天天带伤回来,我们做父母的实在是于心不忍。”禄玮的爸爸语重心长的说。
“你们就是不愿意让我学我喜欢的。”禄玮猛地站起来吼叫。
“坐下,动不动冲着爸妈吼叫成何体统。”妈妈训斥着。
禄玮跑了出去,她快步走在闹市街头,步子又快又急,路也看不清,忽然撞在了一个人身上,她停下脚步,看到是自己的同学。
“你没事吧?”女孩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柔声问着。
禄玮定睛,眼前的人明明熟悉,却怎么也看不清她的面容,只是知道她是自己的同学,初二,十二班的。
“给你。”女孩给她递来一根烤肠,滋滋冒油的烤肠散发着勾人的香味,禄玮肚子适时的咕咕叫了起来。
“谢谢。”她接过咬了一口,第一口油滋出来烫到了嘴。
禄玮闷闷的看着烤肠,舔着嘴唇上的痛处。
“你为什么学散打?”禄玮述说了心里的郁闷后,女孩好奇的问。
“为什么?”禄玮呢喃,她浅褐色的瞳孔变了变。
那时她跟高年级的两个男孩打过一架后,经常被两人寻衅滋事,有次被两人打的满脸红肿,她便跟爸妈说自己要去学武术,武术学了一年被自己老师推荐送去了现在的散打教练任老师那里。
也许是不想再挨打,也许是想保护想保护的人,到后来不想输给别人,最后是单纯享受那种挥汗如雨的感觉。
“保护想保护的人。”禄玮挑了个容易理解的答案轻声说。
其实这个理由也是最初的理由,至于她想保护的人是谁?她是知道的,从未忘记过……
女孩眼里显出吃惊,她眸光微亮,脸隐在柔和的灯光下,街角绿化带一隅,她们凝视着对方,女孩忽然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你还挺帅的。”女孩笑着说。
禄玮只觉心脏倏地漏了一拍,被人说帅,还挺开心的,只是她亲的那一下,心里却隐隐泛着痛,像是有人拿针轻轻扎她。
脑海里想起那个柳树下哭泣的可爱脸庞。
她反应过来自己从未问过女孩叫什么名字,她比她大一级,她们很小的时候一起跳过皮筋,她们两人因腿细被选中各绷一边。
禄玮觉得,她们当时绷的不是皮筋,是月老的红线
眼前的景象又一阵眩晕,禄玮看着两人吃着烤肠的笑脸,眼前逐渐模糊,身子重重的倒了下去,可谁也没发现她倒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