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鸣章只觉脑子里也响起了重槌敲击的声音，立即调转方向冲过去。
“哥！”
“哥！”
俞鸣章一边拍着他的脸颊，一边叫名字，“龙禹！”
龙禹一动不动，嘴唇苍白，在他的怀里没有一点回应。
俞鸣章心弦紧绷，头脑空白了几秒，又才醒过来似的，他快速把龙禹的头仰起来放在地面上，双手交叠在他的胸口不断按压，又停下来嘴里叫着：“龙禹！”
随后又往他的嘴唇往里吹了两口气。
他捏着龙禹的鼻子，把苍白干燥的嘴唇堵得很紧，下一秒，龙禹的左脚在地上蹬了两下，一只手伸到俞鸣章的背上想把他扒拉开，嘴巴却被堵着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
俞鸣章见他有了反应，立马把人松开，附身问：“哥，怎么样了？”
龙禹急迫地喘着气，一边还在说着什么，又咳嗽了两声，才能说出囫囵的话，“不用人工呼吸。”
“什么？”俞鸣章拧着浓黑的眉毛问道，他还沉浸在惊吓中。
龙禹撑在地上坐起来了点，目光落在蹭脏的牛仔裤上又移开，缓了口气说，“你这急救学的，上来就堵了嘴一顿按，哥哥还有气呐。”
他皱了皱眉头，又捂着胸口说：“肋骨疼。”
俞鸣章愣了一会儿，整张脸突然就红了，后怕和羞愤夹在一起，他掩口咳嗽了声，板着脸说：“去医院。”
“没事没事没事，不用去。”龙禹摆了摆手，除了被按得有点疼外，没感到有什么不适，于是深吸了口气，伸出手，“快拉哥起来。”
俞鸣章伸手拉他起来，两人顺着石板路往里走，龙禹走在左，俞鸣章走在右边，跟他并肩往回走，一手揽着龙禹的腰，看他走得弱柳扶风的，生怕这不靠谱的人再摔一跤。
龙禹觉得自己能走得稳，被架着反而不舒服，他尝试推开俞鸣章的手，一摸小孩儿的手心冰凉，反而拢紧了些，笑着转移话题，“鸣章，虽然但是我得夸夸你；你的急救学得不错啊，三小现在这么早就教这些了吗？我记得我是初中才——”
“别说话了。”俞鸣章厉声打断他。
龙禹哽了一下，喉咙还有点发苦，“真没什么大事，我的身体我知道，就是有点供不上血，刚刚一跑泵血更跟不上。”
“休息一下就好了。”他接着说，走回超市，没有坐到人体工学椅上，往俞鸣章经常占据地那小玻璃桌前一坐，呼吸沉沉地指挥俞鸣章去给他倒水，喝下温水后心率才舒缓下来，他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又定睛一看，“你怎么用你的杯子给我倒水啊？”
俞鸣章看了眼，心想：您不是也喝完了吗？他刚刚都有点吓得灵魂出窍了，冷冷说道：“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个？”
“什么时候？就是个很普通的时候。”龙禹指了指杯子，指使小孩再去接杯水，又对着人的背影威胁，“不许告诉我爸妈啊。”
“凭什么？”俞鸣章把装满水的杯子往他前面一杵，一滴水立即溅到桌面上。
龙禹被吼得有点发愣。
俞鸣章厉声逼问道：“你怕龙叔工作压力大还要顶着三高的身体飞回来看你，还是怕于阿姨哭？”
龙禹愣了愣，老实回答：“都怕啊。”
小孩儿偏过脸生闷气，但龙禹认为除了身体不争气外，他没有其他做得不对的地方，于是一点不怂地反问道：“倒是你，跟着他跑什么，万一人家一转头拿出把刀呢，你就没听到哥在后面撕心裂肺地叫你吗？”
俞鸣章终于转过头，黑沉沉的眼睛注视着他，沉默了半晌，才低声说：“哥，对不起。”
龙禹心里一顿，“哎，以后别这样了。”
他们跟物业说了这件事，也报了警，不一会儿就传来了消息，那个中年男人没什么战斗力，很快被缉拿了。这人是跟着一对母女混进小区的，本来想混进人家里偷点东西，结果一进小区，男主人就在门口接人了，那中年男子看局势不妙，马上调转方向，想着都已经混进来了，别墅区就是隐私好但防盗不便，他索性打上了别家的主意。
转了几圈，看见龙禹家的超市装潢华丽，又大开着门，柜台前还只有个很瘦的男生和一个小孩儿，就定了他们家当目标。
后来俞鸣章追了他一段，保安发现异常便报了警；醉鬼没跑多远就被民警抓住了。
晚上，龙健跟于霞还是知道了这件事，他们后怕得要死，找物业发了一通脾气，跟龙禹打电话时声音都不稳，龙禹自然要安慰：“没事没事没事。”
随后又开始叨叨地总结：“这人就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还觉得别墅好偷，这里都是监控，一进来他的脸就被高清记录了，被抓是早晚的事……”
于霞侧过头跟龙健说话：“我真是服了你儿子，这个时候了小嘴还叭叭的！”
然后他们成功地被转移了注意力。
“鸣章呢，把电话给鸣章。”他们也听说了俞鸣章对歹徒穷追不舍的事。
龙禹把摄像头转了方向，对准正在写作业的俞鸣章。
小孩儿放下笔，礼貌地叫了声：“阿姨。”
于霞害怕地说：“鸣章啊，你说你追他干嘛啊，他就拿了两瓶酒，你就让他跑嘛，受了伤多不值当啊……”
俞鸣章端正又慎重地说：“于阿姨，对不起！”
龙健沉稳的声音又传过来，“鸣章用不着道歉，但是下次一定要注意了，损失点钱财是小事，要是你出了什么意外，我们也不好跟吴老师交代。”
俞鸣章点了点头。
看着他苦大仇深，异常忏悔的样子，龙禹怕这他下一句就把自己晕倒的事情说出来，立即帮腔道：“就是，你龙叔可会赚钱了，才两千块钱，我们不心疼的。”
随即，他从后置摄像头里看到俞鸣章深深地剜了他一眼，龙禹心虚地闭上了嘴。
几人讨论的焦点转移到批评龙禹读了这么多年书，还是改不了身上的暴发户做派；还有他们一家被别墅区的人瞧不起，龙禹的每一次装X都逃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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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龙禹洗完澡进房间，俞鸣章在他的卧室里看书。
小孩儿的侧方是一个书柜，放着龙禹的藏书，从做满笔记的参考书到各种名著读物再到各种漫画，都是俞鸣章可以随便看的，小孩儿看完甚至会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对于树懒龙禹来说，能省不少事儿。
对于俞鸣章来说，这也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一方面是看书本来就符合他的兴趣；再有，看龙禹看过的书，看他做过的笔记，摸鱼时画的涂鸦，就像身临其境地走了遍他走过的路；而这条路对俞鸣章来说有着天然的亲切感。
龙禹一边擦着头发，低头了眼俞鸣章，“你妈后面来找你了吗？”
吴绮娜当年把人送到这里时，说的“过段时间接你回去”，一直到现在也没能履行；他的爸妈不知道在忙什么，只有吴绮娜每年过年前后来看他一次，一见面母子两好像不太熟的样子，聊得很尴尬；龙禹觉得他已经从为母亲拔刀的小孩儿变得对回家这件事没有什么期望了。
俞鸣章今年升入六年级，吴绮娜突然良心发现，说假期想接儿子出去玩一趟——这是她打电话跟龙禹父母说的，于霞很高兴地把这件事跟俞鸣章说了，说你妈妈那么有钱，让她带你去远点的地方玩，出国也可以。
龙禹也替俞鸣章高兴，毕竟没有哪个小孩是不眷恋父母的关爱的。那个时候的俞鸣章反应平平，听到于霞的话后点头，“嗯。”
那时，龙禹心想这小孩真会装。
然而暑假结束，一直到升入六年级，吴绮娜都没来，于霞都觉得有点尴尬了，替她开脱道：“可能是太忙了。”
俞鸣章还只是点点头，说：“嗯，没事。”
直到后来开学，甚至到龙禹住校，吴绮娜都还没来。
……
“没来。”俞鸣章从书页里抬起头，平静地问，“怎么了？”
“没事。”龙禹一边擦着头发，把脸转向另一边，隔着窗户看着外面的城市亮起了点点灯光，坠在清江水里，闪烁着粼粼波光。
俞鸣章的旁边点着一盏暖黄色的台灯，整个人的影像完全印在玻璃上。他坐在椅子上，一双小腿架在伸缩桌子的横杠上，坐着时椅背堪堪到肩胛骨的位置。
龙禹把润湿的毛巾挂在床头，坐在床上看了他一会儿。
“怎么了？”俞鸣章察觉到背后的目光。
龙禹：“小鸟儿，你是不是长高了？”
“可能是吧。”俞鸣章云淡风轻地说。
龙禹在抽屉里翻出一个胶囊外壳的卷尺，当即就给俞鸣章量了身高，的确长高了3厘米，“我就说，今天在校门口我就感觉出来了，当时就觉得你大了一个号；我就在想你一个月前肯定不是这样，导致我都有点儿不敢认。”
俞鸣章心说：心理活动这么多怎么想不起来别叫绰号。
“四周三厘米，这也太快了。”龙禹向他伸出一条长腿，踩屎感的拖鞋架在椅子横杠上，将人连带椅子往前勾了勾，笑着问，“有没有什么秘方推荐给哥哥，我还想在十八前冲一把。”
这人过几天就成年了，将将长到一米八，放在这个城市其实也不算很矮，但是龙健本来就快一米八，于霞也是接近一米七的身高，这导致龙禹经常觉得自己没有继承好父母的身高。于霞也说：打了那么多营养液，好竹还是没能出好笋。
俞鸣章低头看了看，龙禹穿着灰色的休闲裤，被柔软布料包裹的双腿修长匀称，露出的手脚形状也好看，皮肤是干净瓷白的；脸小头也小；而且，看到的书上说，个子越高，肌肉越多，心脏的负荷就越大，俞鸣章不希望龙禹再多长几厘米的个子或是再粗壮一点的肌肉，让他那颗畸形的心脏再多增加一点负担。
于是他诚实地说道：“你这样就挺合适了。”
龙禹一笑，“你就藏私吧。”随即又低下头看手机了。
俞鸣章没有藏私，他说的是实话，于是又转过去一些，想就着第一个理由再具体地补充说明下；忽地，就看到了挂在门口衣架上的书包，他顿了顿，改口说：“那可能是最近运动比较多吧。”
果然如他所料，龙禹一边翻着手机，一边不甚在意地问：“什么运动？”
俞鸣章放在大腿上的手轻轻蜷起，他观察着龙禹的表情，平静地说：“田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