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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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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吴余妍早上抽了好几管血,龙禹和俞鸣章又拿着他的医嘱到各个检查室排队,东跑西跑的,一天的时间又这么过去了。

两个人又躺在陪护床上艰难地将就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所有的检查结果都出来了,唐医生早上查房时给他们做解答:磁共振检查和颅脑超声检查出有脑部病变,心理健康筛查出老人的确有认知障碍,查血结果提示老人除此之外,身体各项指标都是正常的,算个基础情况很好的身体,接下来就可以安排做腰穿了。

可就是做腰穿时出了点麻烦,签字时才发现龙禹并不是吴余妍的亲孙子,而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俞鸣章又没有满十八岁。

这种有创性的检查虽然他们做过很多,但是没人敢保证百分之百成功的,如果出点意外,被有心人利用,到时候很有可能引起医闹,连带着整个医院的名誉都会受损。

科室主任知道了这件事情,把初出茅庐的唐医生骂了个狗血淋头。

龙禹和俞鸣章是从输液的护士那儿得知的,两个小姑娘一边挂药水,一边就谈起这件事;龙禹多问了几句,两人就和盘托出了,说你们还是得找找家长。

兄弟俩还觉得奇怪,本来是安排到早上的,结果一直也没有医生来做,接近中午时,唐翼尘才过来问他们能不能联系老人的子女和配偶。

龙禹那时候说可以再试试。

现在才知道是这么一回事。

之前住院的字都是龙禹签的,他也的确没有主动交代自己不是老人的亲孙子;怕是交代了他们也不能顺利住进来。

这下连累唐医生被主任骂,两人都觉得很惭愧。

白天,陪护椅要折叠起来省地方,龙禹坐在上面给吴绮娜打电话,俞鸣章就站在窗台边等他,一连打了几个,还是没人接;龙禹又打电话给他爸妈,龙健跟于霞这才知道俩小孩把老人弄来那么远的医院了,但他们走不开,来了也帮不上忙,也说帮忙联系吴绮娜,一直也联系不上人。

龙禹坐在椅子上,一下下划着手机,隔壁床的年轻人扶着床沿往里走,笑着跟他们说,唐医生早上被骂得可惨。

俞鸣章出主意到:“哥,我们要不要买点什么东西送给唐医生啊?”

“什么?为什么要送?”龙禹这才从手机上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带了点疑惑。

俞鸣章回答道:“表示我们的歉意?”

龙禹这时候笑了,“我真是服了你啊弟弟,那明天唐医生大概会因为收礼物又被主任骂。”

他转念一想,“不过送点水果应该还是可以的。”

于是龙禹下楼买了点水果,把老人嘱托给旁边的病友,带着俞鸣章去了办公室。

龙禹敲门时,唐翼尘正坐得端端正正地签字,闻声抬眼,见着两个小孩后温和一笑,“进来。”

“唐医生,早上的事不好意思,是我没说清楚我不是病人的孙子。”龙禹把果篮放在唐医生的脚边,“还让你挨骂了。”

“放那吧。”唐翼尘给他指了指旁边公用的大平面桌,等龙禹放好水果转身,才看了眼他,又看了眼跟在身边的俞鸣章,笑着说,“是我的问题,穿着很像,但是长得不像——临床上很多都是亲人带病人来,看你那么了解病人的情况,就先入为主了。”

“没办法,为了省时间嘛。”他苦笑着说,又把签字笔放下,“你们联系到家属了吗?”

“还没有。”龙禹也有些苦恼。

唐翼尘看了眼俞鸣章,“病人是这位小同学的外婆嘛?你的爸妈呢?”

龙禹说:“是,鸣章现在住在我家里,他爸妈一直联系不上。”

“哦。”唐翼尘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又把笔盖打开,接着翻了两页病历在签字。

龙禹问:“唐医生,那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唐医生沉默了很久说:“这样吧,后面的每份签字你俩都签,然后你给我补充一个手写的情况说明,留一个鸣章同学父母的联系方式,我留着存档,怕到时候有人找我们麻烦嘛。”

他说得挺轻松,但是龙禹知道这肯定已经是一种破例的解决办法了。

龙禹带着俞鸣章跟他道谢,随后两人又回病房准备需要的东西。

当天下午,唐翼尘亲自给吴余妍做了腰穿,亲自送到病检科,没让其他人插手。

第二天一早,是教学查房日,传说中那位骂人的主任身后跟着一梭梭白大褂;不知道唐医生是怎么给他说的,也不知道这种情况在这个医院有没有先例,总之,主任查房时也没有针对他们没带家属的事情上多纠缠。

唐医生有条不紊地汇报了病人的情况,做的检查,以及昨天那份病检报告,说老人的脑脊液里查出了一种绦蛋白,基本可以明确阿兹海默症的诊断了,主任没有其他的意见,一连串的人又赶去下一个病房。

唐翼尘留在最后,把病历夹里面的那张病检报告拿出来给他们,“今天一早送来我就拿了,你们要看看吗?”

俞鸣章接过那张报告,唐医生又说:“今天再休息一天,明天我安排个做康复的医生,他来教教你们回家去怎么帮助病人做点语言记忆之类的练习,这病没法治,只能好好养着。这样,你们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说完就拿着病例夹离开了。

俞鸣章看着那张报告单,原来他们刚刚说的不是绦蛋白,是叫Tau蛋白,图上是粉红的一团;他转头看着躺在病床上双目呆滞的吴余妍;昨天唐医生用一根细长的针插/进她的脊椎里,今天她好像始终没什么精神,有点嗜睡。

就是这么几团小小的,粉红的的东西,把一个曾经极度自信的人变成这样吗?吴余妍一辈子都在仰仗着她的自律和学识维持体面,可是却被这几团小小的东西变成了衣着凌乱,随地吐痰的人。

龙禹见他发呆,也凑过来看,问:“在看什么?”

俞鸣章指了指图片,“这个粉红色的。”

龙禹说:“不是粉红的,应该是染成粉红色的。”

俞鸣章心里又觉得滑稽了几分:好吧,这些东西居然连颜色也没有。

他把报告单收进床头柜的抽屉里,又听龙禹自言自语道:“唐医生真是个令人如沐春风的医生。”

俞鸣章也觉得是的。

但是——病人家属没来他要管,病人康复他要操心,要管那么多个病人,要上门诊,还要抽空挨主任的骂,俞鸣章觉得唐医生要把自己累死,他问龙禹:“哥你之前不是还想当医生吗?”

龙禹坐端了身体,疑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

说完,他立即就想起来以前的确很向往这个职业来着,但也许是刚萌芽就立即被压制住了,快得他都忘记自己曾经跟别人说过了,“害,那个就是口嗨。”

现在的他很理智,“当医生哪是我能干的事啊?你不觉得唐医生那样的颜霸都有点累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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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他们领完药,带着几套康复操视频又坐上高铁回到家。

龙禹跟父母报告了老人家的情况,龙健说帮他们问吴绮娜的情况,之前一直是吴绮娜主动联系他们,这会儿人家换号了,居然没一个人知道。

龙禹甚至白天直接泡在俞鸣章的小桌子上,看书玩手机,看俞鸣章板着脸跟吴老师喂药;在俞鸣章忙不过来时才会去搭把手;晚上回去都不用再吃褪黑素,累得提前睡着了。

可就坚持了几天,两人发现照顾一个病人不是那么简单的,即使再有决心,但龙禹只是个从小没受过苦的心脏病患者,俞鸣章则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每天要按着遗嘱管着吴余妍按时吃药,要监督她做康复训练,要时刻盯着她防备她走丢,还要承受她时不时性情大变,做出伤人自伤的行为,真的很困难。

两个小孩儿累的心力交瘁,这还只是现在,不到两个月后,龙禹就要去邻市上大学,俞鸣章则要进入初中学习,谁还有时间照顾一个病人。

而且他们这趟进医院花了两万多块钱,都是龙禹付的,不管是龙禹还是龙禹家里都不缺这点钱,他也不会来管俞鸣章要,但是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让人垫着。

这天晚上,三个人吃完饭,吴余妍坐在客厅的小破沙发上看电视,龙禹和俞鸣章则在旁边的小房间玩手机,房间的门开着,得随时分一点注意力给她。

俞鸣章坐在书桌前的小方凳上划着手机,突然说:“哥,我觉得我还是应该找一下我妈。”

龙禹躺在铺着花格子床单的小床上,把满屏都是养老院信息的手机按在胸口上,静静地听他说。

“毕竟是她妈,她有赡养老人的义务。”俞鸣章看着陈列架上的几个汽水瓶,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说实话我是不想去找她,但是如果一直逃避,我们俩的生活都会被打乱。”

这其实是最好的办法,龙禹之前也是因为不想他纠结才不提的。

有了这个想法,吴老师又该放在哪儿照顾呢?最后是铁蛋母子出来帮助他们的,铁蛋和他妈在家看着老人,老人这两天状态稍微好一点,那种维持体面的意识苏醒了些,也没太累着他们母子。

俞鸣章和龙禹又坐上高铁往枫杨市去;俞鸣章被送走时才五岁,在家时过的又都是保姆接送的生活,他其实连小区名字都记不清,更记不清怎么走;只能回忆着周边是所很好的学校,附近有什么超市。

他每想起一个,俞鸣章就拿起手机帮他搜,最终定位到他们家里的小区。

由于俞鸣章记不清具体的单元户号,而且他们到达时是下午,想着两人都在大学工作,这会儿也该下班了,于是到小区外的便利店等着,那家店刚好可以看到小区的停车场,两人便盯梢一样,观察着从车里出来的人。

直到天色黑下去,他们都没有蹲在目标。

龙禹喝了一杯豆浆,在店里要了两次开水,坐在高脚凳上腰酸背痛了,俞鸣章才把他拉下来,“哥,我们直接去找物业,或者问保安,让保安放我们进去。”

龙禹一听问物业就有点排斥,但还是跟着去了,他们礼貌地开口:请问XXX是住在哪一户?保安凶神恶煞让他们赶紧走,说不可能把户主信息告诉他们。

俞鸣章往龙禹身前一拦说:“你说的户主是吴绮娜,也有可能是俞献,他们一个是我妈一个是我爸,他们把我丢在我外婆家,现在外婆得病了没人管,必须要找到他们。”

保安想了一会儿,说:“你说的是那个大学教授和他的小三吧?”

俞鸣章冲到脑子的气轰的一声就卸下来,他感觉有人拿着大石块压在他的胸口,有点呼吸困难,忽地,鬓侧感觉到了一点熟悉的冰凉的温度。

龙禹用手轻轻蹭了下他的耳朵骨,小声地说:“没事没事。”

又转头问保安:“他们住哪户?”

“我怎么知道?早搬走了,都一年多了。”保安说,“也没在大学任教了,说是辞职了,谁知道是不是被学校清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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