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好在那边的人还算有良心,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龙禹的声音伴随着一阵粗的喘息,但听着精气神还是很足的。
“你在干什么?”俞鸣章放下心来,才听到自己的心跳也异常紊乱,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胸壁。
这个手环不是折磨龙禹的,是折磨他的。
“啊,我在走路,怎么了?”龙禹戴着蓝牙耳机边走边回答他,他的尾音还是上扬的,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心率超标,大概以为人打这通电话是来调/情的。
耳机收音很好,收到了两串脚步声,俞鸣章听到一旁有个人在叫师兄;龙禹笑着跟他说:我打电话呢。随后操着一把哄小朋友的口音问,“吃午饭了没有啊?”
上调的尾音中又压着一股力气,俞鸣章又问:“你在干什么?”
龙禹有点无奈地回答:“我跟一个师妹去隔壁楼领了点耗材,现在抱着一大桶无水乙醇往实验室走——哦,正在迈左脚。”
“重吗?”
龙禹的大半桶乙醇晃荡了一下,他的声音也不稳起来,“不重。”
俞鸣章便不说话了,听着他的呼吸声判断人是在上楼梯,好像又进电梯把重物放下来了,又把重物抱起来了,又放下来了,隔着手机猜测对面的人在做什么样的动作。
俞鸣章以前在书上看到过:听呼吸声就能判断出人的音色。他以前不信的,究其原因,是根本没听谁的呼吸声实践过。龙禹的呼吸声是不一样的,是干净的温柔的悦耳的,现在听着还像是在忍耐着的……
龙禹喘了一口气,说:“我现在到实验室了。”
随即,又有人跟他打招呼,“师兄”“师兄”地叫了几声,龙禹回了几声“哈喽”。
俞鸣章等到一个安静的空档,冷声回到:“好,挂了。”
他把手机放到办公桌上,那条蜿蜒的线逐渐回归到平静的状态,俞鸣章看着屏幕许久,恨恨地顶了顶牙,忽地抬手点了一下“Warning”。
那边的龙禹刚结束体力活,才坐回工位,莫名觉得电话里的小鸟崽似乎有点生气,又摸不着头脑,忽地手腕一痛,他猝不及防被电,“啊”了一声。
其他人纷纷转过来看他。
龙禹捂着手腕,笑了笑,“不用理我,我被虫咬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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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欲戴其冠必承其重。俞鸣章以最浅的资历被父母放到这个位置上,不付出努力是不行的。跟龙禹分开的这几年,他兼顾学校和公司事物,犹如被时间赶着往前走。加班熬夜什么的都是常态。
这天回家时,已经九点四十多了——他给龙禹定的门禁是九点,但自己是不用遵守的,俞鸣章觉得并无不妥,反正房子是他的,舔着脸求别人原谅的也不是他。
他输入密码开门,玄关处亮起了暖黄色的灯光,客厅没开灯,但是厨房的灯亮着。
俞鸣章刚把背包卸到椅子上,便闻到一股好闻的焦香味,他站直了身体往厨房看去;穿着灰色卫衣的龙禹站在流理台后,低头看着一个白瓷杯子,有点苦恼的样子;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问:“你回这么晚啊?”
“嗯。”俞鸣章垂眼看去,看到浮着奶泡的咖啡,皱着眉头说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你不能喝这些刺激交感的东西。”
龙禹被他这个语气搞得愣了一下,抬眼跟他说话,琥珀色的眼珠很亮,“可我这是给你准备的啊。”
俞鸣章被他的眼神刺了一下,他想起以前龙禹就经常这样被于霞教训,那时候龙禹总是撇撇嘴,用这种云淡风轻的方式化解尴尬,但其实每次被说了心情都有些差。
现在,他也做了一样的事。
俞鸣章觉得自己的脖子上仿若被套上一根绳子,被这句话牵着往餐桌前靠,咖啡泡得很好,奶泡打得很均匀,他愣了一下,端起咖啡仰头就喝了个见底。
“是给你泡的,但没让你现在喝啊。”他的动作太快了,龙禹来不及阻止,“我今天就是才买了咖啡机先练练,谁让你大晚上喝了?”
以前睡眠好,需要喝咖啡提神,俞鸣章没有告诉他,喝不喝一样,现在不喝也不太睡得着了。他隔着流理台看着面前的人絮絮叨叨地收拾东西,开口道:“龙禹,你不用这样了。”
龙禹放下手中的事,仰头问:“不用怎么样?”
“给我做饭,送花,泡咖啡。”俞鸣章的视线垂在台面上,那个瓷杯很小,口子很浅,容量也很小,“我说的看你表现是希望你听我的要求,你不用做这些——自作主张的事,否则我还要出于人情世故配合你,这样很累。”
龙禹一听这话好像不太高兴,他把手里的抹布丢开了,一手撑着腰,给那件灰色卫衣收了腰,“我就是觉得你压力太大了,希望你开心点。”
“谁都有压力,我现在确实很忙,也没什么精力谈恋爱,我们不可能回到之前的状态。” 俞鸣章说,“总之,你记住我提的那些要求就行;我先进去工作了。”
他说完便进了书房。
龙禹看着他的背影,拿起台面上那张抹布,擦了两下,又气闷将它一扔,有点凶地说:“行,那有什么要求您就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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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鸣章加了两小时的班,等他从书房出来经过客厅时,见着龙禹正坐在餐桌前对着电脑,脑袋一垂一垂地打起瞌睡。
俞鸣章便没动,停在门口看了一会儿。
龙禹已经二十八岁,还喜欢穿这种小孩儿的衣服,有时候看起来就真的像小孩儿一样。
在俞鸣章的记忆里,可能是离开的那三年,他对龙禹的记忆是稀少的,似乎就觉得他没有成长,没有变老一样。
突然间,龙禹一个没撑住,头快要栽倒餐桌上,俞鸣章疾步过去,抵住了他的脑袋,晃过电脑前,一扫脸,电脑就开锁了。
俞鸣章:“……”
他循着电脑看去,龙禹正在翻看他的毕业成绩,学校的贴吧里有几则关于他的帖子,俞鸣章自己倒是没有关注过,里面多是夸他的话,当然也就是最常规的说他长得帅,成绩好,能力强,家世好了。
糊弄一下外人就行了,龙禹见过他对着小手指粗的肥肉丁做成的包子流口水的窘态,不知道看这些时是什么心态。
龙禹被这动静惊得睁开了眼睛,俞鸣章正端正地站在面前,好在龙禹还有点安全意识,问道:“我电脑怎么开了?”
俞鸣章正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龙禹的眼神晃过屏幕,有点尴尬地说:“我就瞎看看。”
俞鸣章问他:“怎么还在这儿?”
“等你加班。”龙禹坐直伸了个懒腰,一抬头看见俞鸣章正用责备的眼神看着他,说道,“怎么,你只说过七点前不能在客厅,没说过十一点后也不能吧?”
他已经洗过澡了,头发的颜色和质感都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柔软,他的脸颊上有一片打瞌睡时蹭到的印子,琥珀色的眼睛被平凡的白炽灯投进了璀璨的碎光。
龙禹问他:“你要休息了吗?”
俞鸣章想:他应该这辈子都没这么委屈过,因为“待在客厅超过时限”这种理由受气了,还要自己调整,调整完又好像要上赶着来哄别人。
这种奇异的感觉微妙地让俞鸣章的脑子里产生了点多巴胺,他点点头说:“嗯,但是睡不着。”
“啊?”龙禹的声音立即焦急起来,“我真服了,你是不是发神经?刚刚那咖啡喝得像我要跟你抢一样。“
俞鸣章的脑子里响起“叮“的一声,好像有个机械的声音在提醒他验证成功。
那边的龙禹急忙去给他倒水,他从俞鸣章身前经过,穿着俞鸣章买的拖鞋,脚趾落地,足弓发力,骨骼和肌肉陷入绵软的橡胶里,瓷白色的手握着玻璃杯递给他,“要吃点褪黑素吗?哥那儿有。还是发你点助眠音乐听一下。”
“听了没用。“俞鸣章嗓子喑哑,“也不想吃那个。”
他的一双眼睛眸色极深,是又黑又亮那一种,此刻正幽幽地看着龙禹,完全是一副狩猎前观察猎物的姿态,但是语气又是孱弱的,向别人透露出他需要帮助的信息,龙禹一时有点晃神,问道:“那怎么办?”
俞鸣章:“你刚刚为什么看我资料?”
他这语气,好像看他的资料犯罪了一样,把龙禹都整的有点懵,“我了解下你过得怎么样啊。”
“你觉得怎么样?你满意吗?”
龙禹觉得他这会儿莫名其妙,但还是老实答道:“挺好的啊,绩点排前几,工作表现也不错,还讨同学喜欢。”
他说的时候不知不觉间还露出了点笑容,自觉也是很为俞鸣章这几年的变化感到骄傲,随即又想到这几年是被他丢了的几年,愧疚袭来,他拍了下俞鸣章的手臂,说:“以前是哥不好,辛苦你了。”
俞鸣章说:“是很辛苦。”
那确实是的。
但除了道歉,龙禹不知道怎么办。
俞鸣章说:“听音乐吃药都不管用,不然你帮我放松一下吧。”
龙禹“嗯”了一声。
“你不愿意吗?”俞鸣章看着,点点头说,“也行,那早点休息,我没有其它要求了。“
龙禹这会儿回过味来了,被这充满暗示意味的话搞得脑子发昏,但不管是什么要求,他都不会拒绝,“没有不愿意。”
恍惚的视线中,俞鸣章偏头指了指他的房间,说了句:“走吧。”
那人说着就一手插在休闲裤的口袋里,气定神闲地转身进去了;龙禹则站在原地,甚至连头都转不过来;他不知道自己在客厅站了多久,一直在消化着这个信息,明确俞鸣章刚刚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表情在黑人问号脸和地铁老人看手机之间不停轮换,直到站得脚底发麻才走进去。
可能时间真的过了很久,龙禹进去时,俞鸣章已经洗完澡出来,他穿着领口交叉的黑色丝质睡袍,就那么随便一系,显得那把腰细而有韧性,胸口处也很松,露出形状好看的锁骨以及下面那光洁紧实的肌肉。
他的弟弟不再跟以前一样,总是跟在他的后面,捡他的衣服穿。如今有自己的工作,也有自己的风格,气质沉淀下来了,看上去就——很勾人。
俞鸣章的头发还在垂着水滴,他站在书桌前的插座处拿吹风机,龙禹便同手同脚地参观他的房间,在飘窗处看到做成了干花的蓝玫瑰,他嘴角含了点笑意,弯腰去摸了摸亚克力的外壳。
“龙禹——”俞鸣章把吹风机的线捋顺了,黑色的吹风机在他手里异常小巧,“我还要吹头发。”
“嗯。”龙禹向来有礼貌,想说一句“我不急”,又觉得这个氛围实在有点诡异,他“嗯”完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左顾右盼地想找点新玩意儿分散注意力。
这时,又听到俞鸣章说:“你先躺床上去做给我看吧。”
“哈?”龙禹皱眉。
俞鸣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不是觉得很对不起我吗?”
这话将他拿捏住,他纠结了会儿,两条腿仿佛拖上了沉重的铅球,一步一挪坐到床上,俞鸣章那边才打开吹风筒。噪音不大,但在这个封闭暧/昧的气氛是尤为明显的存在。
他开了低档的风,一手举着吹风机,缓缓拨弄着头发,在这个漫长耗时的过程中,始终垂眼打量着龙禹的动作。
等他坐回床上,摸了把龙禹的肩膀,说:“你身上好多汗。”
一旁的龙禹懒洋洋地半阖着眼睛,听到他的动静,有点没有力气生气的绝望感,“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一直就这样,你没发现而已。”俞鸣章冷笑了一些,“不过你以前也不把眼睛放在我身上。”
龙禹费力地偏了偏头,余光里,俞鸣章下颌线棱角分明。
龙禹还没心疼完,俞鸣章又拍了拍他的肩头,语气像个无赖,“你过来坐我腿上。”
“你是不是有毒?”龙禹生气地骂了句,转过头发现俞鸣章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浴袍,浑身赤/裸地靠坐在床头,胸肌漂亮,腹肌漂亮,就连大腿的肌肉都充满了力量感,那个人又垂着一双单眼皮的眼打量着他,像是催促。
龙禹死鱼一样打了个挺,咬牙跨坐在他的腿上,一对上俞鸣章的眼睛,他又觉得自己的羞耻都被安抚掉了,亲了亲他的嘴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不停地震动,俞鸣章还拍他的手臂,“哥,别紧张。”
刚消停下来的手机又震个不停,那条蜿蜒的线条不断飙高,弹到屏幕上。
龙禹心一横又亲到他的嘴唇上去,接着又往下去亲他的脖子。
俞鸣章深吸了口气,仰头靠在床头,一手拍着龙禹的后背,把喉结露给他咬。
龙禹疲累地趴在俞鸣章的胸口,闭着眼说:“今天没准备东西。”
“嗯。”俞鸣章亲了亲他的头发。
不一会儿,手机里响起了一阵海浪的声音,俞鸣章伸长手臂将手机捞过来,滑了下屏幕,声音带着些懒意,“今天就到这里吧,再做下去手机都要震坏了。”
龙禹早就累了,巴不得就到这里,但还是骂了一句,“神经病,这个时候还要定闹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