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信息素匹配这回事按理来说应该是个骗局。

诚然高度匹配有助于感情和谐，但即使匹配度再怎么高，对于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人，难道说爱就爱上了吗。一个穷人如果匹配上了世界首富，难道首富就要和穷人谈恋爱吗，进得了首富家的大门吗。

信息素百分百匹配更是骗局中的骗局，姜珉本来是这么想的。

但此刻他悲哀地发现，从汤新出现的那一刻，他后颈处的腺体就开始发烫，仿佛报警一般提醒着他，百分之百匹配对象出现了。

骗局成真了。

“你……”姜珉的语音系统失灵了。本来他想问“汤新”两个字到底怎么写，也许只是恰好和四年前的匹配报告上的人同音；也许汤明灿说的没错，四年后匹配对象会因为血液更新不同而有变化。

现在似乎没有任何确认的必要，因为腺体的反应骗不了人。

他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满脑子都在想今天就该在家躺着，不该来游乐园。

关慎尔从没见过姜珉这副模样，即便当初分手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失态。他忍不住充满恶意地猜测眼前这个陌生Alpha的身份。

但从外观上来说，汤新并不算非常俊朗的那一类Alpha，甚至在Alpha中有些许文弱，看上去似乎是做文职艺术类工作的，他和关慎尔是非常不同的类型。

关慎尔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信息素中的敌意浓到快要扎死汤新。

汤新也感觉到这股敌意，只简单地回复了个礼貌的微笑。

关慎尔下意识攥紧姜珉的手，把他的手箍得生疼。姜珉回过头看他，关慎尔还对此毫无知觉，只假装温和地问：“怎么了宝贝？”他急于在陌生人面前宣誓主权，好像这样就能获得一点点心安。

这句“宝贝”声音不大，但足够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姜珉轻轻回握住关慎尔的手，感受到安抚，关慎尔这才放松了些。

汤明灿被触动了八卦神经，条件反射似地盯着关慎尔打量了几秒，越看关慎尔越觉得眼熟。等关慎尔开口自我介绍时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人正是友商新上任的总监。他发现自己知道了不得了的八卦，眼睛一亮，一时也不着急走。

姜珉被他探究的眼神骚扰得受不了，索性侧过身不看汤明灿，他撇过脸刚好眼神对上汤新怀里的小女孩。

小女孩看上去正是刚上幼儿园的年纪，还有点怕生，咬着衣服缩到她爸爸的怀里。注意到姜珉的眼神，汤新主动介绍：“这是我女儿汤元。”

“挺可爱。”姜珉干巴巴地恭维道。

女儿……女儿！汤新是有女儿的！

刚才姜珉实在太惊慌，突然从天而降的匹配对象把他脑子砸了个对穿。此刻姜珉的大脑终于开始缓慢运行——既然汤新有女儿有家庭，就说明他大概率不知情信息素匹配的事情。就算知道，也不可能为个莫名其妙的匹配对象抛妻弃子。这样一来，只要自己装得好一点、小心一点，就根本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情，包括关慎尔。

他打定主意坚决不让关慎尔知道这件事。

因此在汤明灿一行人离开后，不管关慎尔如何有意无意地试探下，姜珉对汤新这个人始终保持口供一致——没见过，不认识，不知道，今天第一次见，没印象。

“去吃火锅吧？”

关慎尔盯着姜珉的眼睛，感觉十分无力。

姜珉这人看着挺好说话，实际上倔得不行，也是一等一的嘴硬。他很肯定姜珉和刚才那个姓汤的Alpha绝对有点什么秘密。

床伴？前男友？相亲对象？

关慎尔又一一否定，他其实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如果一定要逼问的话，关慎尔不是问不出来。姜珉的演技其实很差劲，比如此刻他装作仿佛读不懂关慎尔的心一样，故作镇定仿佛刚才路过的人只是普通的同事、路人，但其实笑得极其心虚且讨好。

算了，关慎尔在心里叹口气，姜珉不想说就不说吧，至少他还愿意骗自己。

“走吧。”关慎尔握紧姜珉的手，带他去吃他昨晚就想吃的火锅。

这顿饭吃得味如嚼蜡。

两人一边心里都装了事，一边还在互相表演甜蜜恋爱游戏，中年夫妻婚姻危机的貌合神离说的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庄显今晚陪新交的小男友来吃火锅，远远看到关慎尔和姜珉，刚想过去打个招呼，就被关慎尔冷冰冰的眼神吓退回去。这两人不知道又在闹什么矛盾，他还是不掺合的好。

Z：吵架了？

趁小男友去卫生间时，庄显主动关怀一下关慎尔。

关慎尔回得很快：别瞎猜，我们好得很。

庄显不知道他装什么，如果真的好就不会秒回消息了。小男友还没回来，庄显继续给他发：你觉得好就行。

屏幕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关慎尔输入了半分钟，最后只发来一个“嗯”。他看上去是真的可怜，庄显笑得直不起腰主动出谋划策。

Z：俗话说得好，饱暖思□□，床头吵架床尾和。

关慎尔关上了手机。

庄显这人在国外被洋鬼子文化浸润多年，文化是没有的，道德是低下的。他身边来来往往的男女朋友，光关慎尔见过的少说也有十个。庄显懂个屁的爱情。

关慎尔心觉交友不慎，再三犹豫后还是发问：如果有个人和你现任的信息素百分之百匹配

他还没打完就不小心按了发送键。

没几秒庄显回复：不怎么办，谈一天算一天，在一起的时候快乐就行。

看着屏幕上的字，关慎尔有些困惑，他没来得及细想，姜珉那边已经吃好想离席了。

火锅店里的灯光很杂乱，然而姜珉在这种诡异的灯光下也显得很好看。他的鼻尖上有一层细汗，被擦干后，纸巾又抚过他的嘴唇。火锅把姜珉的嘴唇烫得绯红，有点微微发肿，看上去很好亲的样子。

关慎尔的眼神无意识缠绕上去，如果他非要和姜珉走到最后呢？

关慎尔一路上都显得很心不在焉，他心不在焉地开车，心不在焉地和姜珉聊天，说到后面无话可说，只有播放器内的音乐在车里旋转。

姜珉心里忐忑极了，他不确定关慎尔只是单纯地吃醋，还是猜到了什么。他的大脑里一团乱，只能堪堪维持基本运转。在这种百般纠结之下姜珉不自觉睡着了。

这不是一个美妙的梦。

姜珉梦到自己变成了一个类似马里奥的游戏小人，好不容易闯到最后一关，只要打败眼前的怪物，就能推开城堡大门牵上公主的手。但谁知道怪兽身后还有另一个游戏小人，姜珉被他一拳打翻在地，倒下的位置刚好能看到公主所在的房间，他眼睁睁看着公主牵上了游戏小人的手。怪兽走过来告诉姜珉，其实他不是什么能拯救公主的游戏主角，而是游戏关卡里失去控制的怪兽。

好悲情的跨种族单恋，姜珉从梦中醒来。

梦里的公主正看着他发呆。

今夜的月亮很圆，稳稳当当地靠在楼顶，月光洒落下来，落在他的眉梢。

姜珉还没从梦中的失落里脱离出来，那束月光衬得他梦里的公主俊美无比，他回想起很多个往日的夜晚。他们曾在这样的月光下牵手走过，回忆里彼此的目光都蒙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姜珉想看得更仔细些，但那些记忆是无法抓住的月光。

我要抓住他。

姜珉心里涌起翻腾的浪花。

我要抓住他。

那些浪猛地拍过来，姜珉颤颤巍巍地站在浪尖上，被托到更高更远的地方，月亮仿佛触手可及。

姜珉伸出了手，但安全带勒住了他，使他无法再向前。

或许是姜珉慌乱的样子太过滑稽，住在月亮上的公主笑出了声，他探身帮姜珉解开安全带，先姜珉一步抓住了他。

带着冷意的信息素味包裹住了姜珉，他仿佛落到了海里的小船上，海水轻轻地摇晃着他，月光暖暖地落到他身上。姜珉舒服地无暇多想，任由自己的信息素到处飘散，两种信息素交织融合在一起。

一个又一个吻落在姜珉身上，他的公主将他的手指含进嘴里，然后一阵刺痛从无名指根传来。对方咬得十分用力，仿佛要咬碎姜珉的指骨生吞下去。

姜珉迷茫地看着无名指上的齿痕。

“姜珉。”公主说话了，“什么时候结婚你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