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无从拒绝,海菈小姐找到的理由给得比早幸能想到的借口更多,说得也更快。
“上次我不谨慎的提问冒犯到了莎莉小姐吧?请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
你隔了这么久还说这个……早幸低下了头:“菲斯特小姐不必介怀,我并未感到冒犯。”
海菈既然和凯瑟莉相熟,若真有意道歉让凯瑟莉转达不就好了。早幸心想这可真是个捉摸不透的小姐,为了满足好奇心她可以放下对身份高低的成见,但从她对希尔伯态度的变化上来看她对阶级地位可是恪守着自己的一套准则。
知道了海菈是《月光精灵与玫瑰骑士》的作者后,她现在看海菈做什么都觉得像是在取材。
但梅提欧有些讶异地插入了她们的推诿中:“海菈与莎莉认识吗?”
不妙。早幸掐住自己的掌心,果不其然听海菈问道:“梅提欧殿下也和莎莉小姐相熟吗?”
现在状况麻烦了,她该怎么编这块背景才不突兀?希尔伯和她可以说是作为在艾泽婆婆那工作的同事认识,也可以说此前在学城草药店他是顾客认识的……那梅提欧呢?把魔境的事删除后她作为“莎莉”的时间线就很难说清。
为什么谎言总是会被拆穿呢?
梅提欧看了看她,他现在也摸不清早幸和海菈交待到了什么份上,只能摸棱两可的解释:“莎莉和希尔伯认识,我去找希尔伯时经常遇到她呢。”
“那两位的关系果然非同寻常……?”海菈眼中的光捕捉着有些局促的早幸和一脸平淡的希尔伯。
后者站在日光下太久就觉得疲倦又烦躁,直接跳过拉扯给出答案:“我现在是她的追求者,也是约定了以后会在一起的人。”
早幸看着海菈手中的扇子无比羡慕,她也想搞一把遮住自己一定红透了的脸:“等一下希尔伯我之前说的是作为同伴,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呃……”被这个答案暴击到的反而是梅提欧,他一阵子没见到这位倒霉朋友,怎么进展一日千里了,“希尔伯,我知道你学不会委婉这个词,但你说话能别像放火球术一样直吗?”
“哎呀……”海菈本就很大的双眼瞪得更大了,“莎莉小姐真是个幸运的女孩,有这样热情坦诚的追求者。”
已经不是能被称作女孩的年纪了,早幸尴尬地挪着步子想走:“我们就不打扰菲斯特小姐和三殿下的时光了,请恕我……”
“您刚才一直坐在这休息,今天并不忙吧?”海菈笑盈盈挽住了早幸,“这样难得的组合聚在一起,请让我们再多聊聊,梅提欧大人也想和许久不见的希尔伯大人说说话吧?”
好强势啊。海菈比早幸年纪小,个头却高出许多,她纤细的胳膊钩住自己时早幸只好顺从地跟着她走。
后面被海菈甩下的梅提欧扭头看希尔伯:“我的确挺想和你聊聊的,发生什么了?”
“就是你订婚那晚——”
“停下,”梅提欧捂住他的嘴,“我不想听了,这是大庭广众下,你注意一点。”
他们的对话也被海菈听了去,这位小姐蚌肉般娇嫩细腻的脸蛋变得绯红:“未婚的贵族女子没法和男子有这样的往来呢,小说里我读过不少,没想到现实能和虚构的故事一样浪漫。”
哪里浪漫了?早幸勉强笑着回答:“平民没有太多的拘束,不过顺从心意地活着,这样的事有许多。”
“希尔伯大人可不算平民吧,”海菈扇着风降低自己因兴奋升腾起的热度,“莎莉小姐身边就像是一座故事的宝库。”
早幸脸色更加微妙,这位小姐是在单纯用她做素材库,还是在揶揄她与太多人有暧昧关系呢?
注意到她的神色,梅提欧接过了话:“希尔伯的确算平民吧,目前有爵位的法师只有那位黑袍的宫廷法师。”
“拿到爵位有什么好处吗?”希尔伯疑惑地看他,“你想给我我都不要,给王庭打工也就这段时间的事,之后我就要和她走了。”
梅提欧被噎到了,他差点忘了希尔伯是个什么性子。
法师就是这样的,从不关心除了自己感兴趣事物外的其他东西,他们的力量让他们轻易就凌驾于他人之上,爵位是进入贵族社交圈的敲门砖,但法师天然是被人拜托的那一方,他们可以直接破门进入任何一个圈子。
那位宫廷法师会这么长时间留在王庭才是奇事,通常高价雇佣的法师们一被他物吸引即使破坏合约支付代价也会马上离开。
“嗯,我的意思是希尔伯大人不似凡灵……”别扭地用上法师常用的名词,海菈摇着扇子解释,“而莎莉小姐并没有力量,那看来她身上一定有更加特别之处了,能让马尔德少爷和希尔伯大人都如此醉心于她。”
让她整理一下,海菈应该无法确定梅提欧他们是否知道阿实的事,在这里提及阿实是一种试探。那她该如何反应?如果继续假装她和梅提欧不熟的话,那……
早幸尽量让被海菈挽着的手臂放松下来,笑着看向了她:“海菈小姐果然还是很在意我和阿实的事吗?让您费心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阿实和我在学院时有一段交往,但他死后……我现在也没走出那份悲伤。”
希尔伯和梅提欧的表情也微妙了起来,两位女士似乎在打什么他们没法参与的机锋。
“海菈,你说要对莎莉赔罪是指这件事吗?”梅提欧抓住了一点要素,“你们之前发生了什么?”
“梅提欧大人也知道,我是学院语言系的学生,虽然在前阵子休学了……”海菈眉毛耷拉下来,眼中有着水光,“那时学院里莎莉小姐和马尔德的事传得很广呢,他俩还被当作原型写进了小说里,《月光精灵与玫瑰骑士》,不知二位听说过吗?”
“那本书居然是用你俩做原型?”希尔伯有点震惊,“完全看不出。”
“这是什么重要的事吗?”早幸打断了希尔伯,但对话的方向让她更加摸不着头脑了,“看来海菈小姐是真的很喜欢这本书,上次也特意让王妃把我叫去了她们的茶会,问了我一些相关的事,我真的没有感到冒犯。”
尾句她没有咬得很重,希望不会显得太刻意。
“那是什么书?”梅提欧感到自己被排挤了,居然就他一人读书少吗?
“一本爱情小说,殿下会觉得看这种书的人不知检点吗……?”
“不会,艾森夫人也经常看,还塞给我不少,”梅提欧怀疑地盯着希尔伯,“也给你塞过,你不是当场就拒绝了吗?”
“那本书是我前阵子的研究资料,”希尔伯摸着下巴不去看他,反而盯着早幸僵硬的侧脸,“里面男女主人公在月下私定了终身,你也和他做过那种事吗?”
“没有。”下意识反驳后,早幸头脑又开始混乱,现在她对海菈的说法是她和阿实交往过,这是为了隐瞒阿实死亡的真相,毕竟那是她们研究起始的机密。
对希尔伯和梅提欧来说他们只知道她和阿实的关系涉及到老师的研究,但她和阿实的关系具体怎样大家都默契地不再会提及,斯人已去,他们都默认这是早幸心头再也抹不去的伤痕。
她是不是不应该反驳?
“小说大抵都是杜撰的……”早幸含糊地找补,“作者怎么可能会对私下发生的事也掌握得一清二楚。”
“请你节哀,莎莉小姐。”海菈手臂用力,紧紧地挽住了她,“这也是你为什么不接受希尔伯大人追求的原因吗?悲伤过于厚重,让你再也无法将他人放入眼中吗?”
“海菈,这是莎莉自己的事。”梅提欧微微皱眉,打断了未婚妻越来越离谱的追问。
他早知道这位小姐会成为自己的未婚妻,但此前对她的概念只是菲斯特侯爵的女儿,克尔泽同父异母的妹妹,她的礼仪和品行得到了母妃的赞扬,在贵族之间口碑也不错,保守派都认可她是一位足以担起王子妃身份的人选。
订婚后他们才有了较为密切的往来,海菈通常都表现得天真又守礼,但为什么她对早幸是这样的态度?
海菈用折扇抵住嘴唇,慌张地松开早幸,提起裙摆低头道歉:“抱歉!是我又逾矩了,我实在对莎莉小姐的事太好奇了,请殿下和小姐见谅。”
“不……但我的确很悲伤,”早幸摇头退开一步,避过了这个来自贵族的道歉,“不管我和阿实是怎样的关系,我都不希望那位作者将我们拿去做他人的消遣,更不想因此事在学院里扬名。”
“但那本小说是一个好结局,不足以弥补你的遗憾吗?”海菈放下了裙摆,抬眼看她。
“那不是我们,书里的角色只属于作者,”早幸退到了希尔伯身边,把海菈还给了未婚夫,“我们只是被偷去了故事的人。”
同行的伴侣交换,梅提欧和海菈走在了前面,早幸还是没找到适合的退场时机,不远不近地继续跟在了他们身后。
海菈和梅提欧此前正在去见几位使者的路上,这些来宾多少是打着来恭贺她们订婚的旗号进入王庭的,就算更多的时间会用于拜访人王,也得先与应受到祝福的新人见一面。
“他们一定会对你们的研究感兴趣的,还请莎莉小姐随我们一起来吧,”海菈切断了早幸的退路,“为了赫林戈的荣光,不需要透露太多,请你适当地介绍一些研究的细节就好,可以吗?”
这下梅提欧也无法反驳了。父亲的确有意选几个熟悉怪物又不涉及核心的药剂师来为新入手的兵器做介绍,但艾泽女士那边忙得团团转一个人也没放。
今天他们远远看到早幸时海菈就惊讶于药剂师居然有空在庭院里闲坐,早幸算是被她逮住了。
但早幸当时为什么在那呢?他其实很想找个空隙问一下,结果就迎来了她们充满谎言的交谈,里面还充斥着他本不打算知道的情报。
和海菈交谈的间隙他微微侧头向后方看去,希尔伯正俯身对早幸耳语,没有束好的长发披散下来,遮去了两人的表情。
这可是王庭,他能不能收敛一点?
梅提欧扭头不再关心同伴的进展。
而那边希尔伯说的果然不是什么正经内容。
“我给那个金发小姐下了混淆咒,她现在听不到我们对话了。”
“……没有后遗症吧?”
“没有,小法术而已。”希尔伯让早幸放下心后转回了此前的聊天内容,“你喜欢过那个半精灵吗?”
“你相信菲斯特小姐的说法了?”早幸垂下眼,“我想我有权拒绝回答,但我还没能接受你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
“你当然可以拒绝,我只是忍不住想问,如果你生气了我会马上停下。书里那些暧昧的举动……你都和他发生过吗?”
“没有。”
“我看见过你和他牵手,还一起在湖边散步。”
“那是治疗手段……你什么时候看见的?”早幸拨开希尔伯散落在自己肩上的黑发,“你很介意吗?那要放弃追求我吗?”
“是在意,你都没和我牵过手,我们明明还能算朋友。”希尔伯试探地钩住了早幸的小指,“没有放弃。”
早幸甩开了那只手,正如梅提欧所说,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你难道会和梅提欧牵手吗?”
“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