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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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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哥带着三人七弯八绕,来到一处仓库,打开卷闸门。仓库里堆满了货物,乐有薇下意识扫了几眼,有助听器设备和瓷砖切割设备等,他们的生意做得挺杂。

仓库最角落,几层牛皮纸揭开,赫然是魁星屏风,它原本应该是一组,现在只有这一扇。乐有薇掏出放大镜和卷尺,戴上白手套研究,鱼哥嘀咕:“装备还挺全。”

魁星屏风很残旧,乐有薇越看越心惊,它最难得是金丝楠木,如果确定是明代的,鱼哥开价不算高。

金丝楠木是名贵木材,历来为皇家御用,帝王龙椅宝座都选用优质楠木制作。在中国建筑中,金丝楠木被视为最高级的建筑用材,故宫博物院和现存上乘古建筑多为楠木构筑。乐有薇反复检查屏风,鱼哥不耐烦:“都说了是明朝的,还鉴定什么?”

乐有薇赔笑,说自己是普通拍卖师,对鉴定一窍不通,别看架势唬人,只是在做最基本的记录:品相、尺寸和特点,别的她都看不出来。鱼哥问:“你一点都不懂?”

乐有薇说:“拍卖师是台前人物,跟舞台上的报幕员差不多,台词都是幕后文人写的,我只会照着背。”她说着,掏出相机问,“我能拍点照片吗?”

鱼哥不干:“不是给你发过吗?”

乐有薇解释,鱼哥很有诚意,她相信他的说法。但这扇屏风价值很高,按公司的规章制度,她必须拍摄清晰图片,并提供相关信息上报给公司,请专家鉴别。必要的话,她会带着专家来拜访鱼哥。

鱼哥不乐意:“这么麻烦?就不能不上拍卖台,直接从你的客户里找买主?”

乐有薇为难:“找是能找,但是上拍卖台更有好处,大家抢得欢,价钱就上去了。”

鱼哥说:“我急着用钱,等不起。”

乐有薇思忖了一下:“价格能让一点吗?”

鱼哥说他找高人问过了,丑八怪名叫魁星,他赌过球,知道夺魁是什么意思,且是明朝的,兆头又好,所以100万不贵,最多能少个5万。

乐有薇抚着木档,问:“你说是明代,我没把握,你这么确定,找人鉴定过吗?”

鱼哥说:“那当然。”

乐有薇想看鉴定证书,鱼哥又不耐烦了:“我信高人的,他说是就是。开证书得花钱,你买了,自己去找人开!”

乐有薇努力说服他:“没有证书,那我只能多拍点照片。找专家评估鉴定。年代啊,估价啊,都有官方认证,我才好找买主,对吧?”

鱼哥拒绝了:“反正是好东西,你去吆喝,找几个真正感兴趣的人,带来见我。谈成了给你分成,没谈成也给你辛苦费,这总可以吧?”

乐有薇难掩喜色:“有分成?多少?”

鱼哥手一扬,很豪气:“卖到100万,给你8万!”

乐有薇大喜:“真的?那我们保持联系。”

鱼哥送三人出来,走的是另一条路,左拐右拐穿街过巷,20多分钟才走到马路上。乐有薇等他走了,舒活着脖颈,漫不为意道:“跟迷宫一样,我头都转晕了,你们呢?”

那一溜仓库都没有门牌号,且是清一色白色卷闸门,男保镖说:“要是他从过去那条路送我们出来,我再去就能找到。”

女保镖说:“你事先提醒我一声,我就记路了。他搞得那么神神秘秘,什么意思,怕我们打劫?”

男保镖笑道:“值100万,换你你也紧张,我们可是3个人,他防着我们也正常。”

女保镖见乐有薇愣神,问:“就那破东西,上面画个丑八怪,真值100万?”

乐有薇点了一下头,既然都记不清仓库怎么走,鱼哥又不让拍摄清晰照片,惟一的线索就是仓库里那几箱货了。出来的时候,她多记了两只纸箱上的品牌名,公安机关也许能从这里着手。

乐有薇对明清家具鉴定只算略知皮毛,见到屏风时,只觉似有出土痕迹。她蹲下来细看,屏风正面保存得比较完好,背面却残损得难以辨识,更怀疑是墓葬品,入葬时朝下,才会造成如此严重的腐蚀。

有些货主会刻意把假东西做旧,妄图卖出高价;也有人信誓旦旦称自己的货是出土之物,某年某月某日,某个建筑工地挖出了一个大墓,农民工趁乱偷了几件,辗转落到他手上云云,但鱼哥的屏风显然另有玄机。

乐有薇回想起来,三人到达园区,鱼哥好像是在暗处观察了片刻才出来。拍照要求不过分,鱼哥却异常警觉,乐有薇疑心更深,套了他的话。

根据鱼哥一系列表现,乐有薇几乎能判断出,这东西出土不久,鱼哥背后可能隐藏着盗墓团伙。

出租车开到郑家小区附近的公园,乐有薇提前下车,男女保镖回他们的公司。公园人不多,乐有薇走来走去,到底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报警?警察若不能一网打尽,自己和坤伯都可能被鱼哥同伙报复,之前自报家门时,鱼哥特意问过她从何得知他的联系方式。

鱼哥头像是风景,朋友圈对乐有薇关闭,姓甚名谁也没透露,乐有薇对他一无所知,但鱼哥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虽然她下周就去美国了,万一他们顺藤摸瓜,找上郑家父母呢?

敌在暗我在明,如果此事只牵涉到自己一个人就好办了,但稍有不慎就可能连累坤伯和郑家人。乐有薇苦苦思索,仍无定论,买了小菜回家去。

时间还早,乐有薇择菜洗菜,想起一个初中同学。同学在班里成绩中等偏上,公交车上,他父亲提醒别人注意钱包,被小偷尾随,连砍几刀,其中一刀伤及心脏,没抢救过来。那是个本来就很贫寒的家庭,男生读完初中后,念了职校。

一家人的命运就那么被改变了,后来听说男生职校毕业,在矿区开渣土车。乐有薇很多年没有想到他,这下想起来,有点难过。

见义勇为有风险,乐有薇心事重重。郑家父母都看出来了,陶妈妈打发郑爸爸去洗碗,犹豫道:“乐乐,是不是上班压力太大了?”

乐有薇说:“啊?不是,没有,我喜欢上班。”

陶妈妈更犹豫了:“那是不是感情出了问题?”

乐有薇装糊涂:“我什么感情出问题?丁文海吗,他这次没找我说话,说了我也不会理。”

陶妈妈说:“我们看了视频,分析你们师兄有话说,是你不让他说。我看你俩挺合适的。”

郑爸爸拿着抹布,站在厨房门口听,乐有薇笑着说:“齐大非偶。不把他当自家男人,他才是最好的,郑爸爸,你有没有觉得?”

郑爸爸不上当:“一物降一物。”

乐有薇哈哈笑:“两个人在一起,不存在谁降服谁,有事商量着来。要不是丁文海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我跟他挺合适。”

郑家父母对丁文海耿耿于怀,齐齐发出哼声。乐有薇再次哈哈笑,她说的是真心话,她对感情的标准没定那么高,对方是个温暖的好人,相处轻松,就是理想伴侣。

陶妈妈愤愤难平:“那么多有钱人追你,你没要,你找丁文海,是他的福气,他还不珍惜。”

不再当成自家男人,乐有薇是能理解丁文海的:“个人奋斗是很辛苦。”

陶妈妈又哼一声:“总跑去看你,还不是后悔了。”

乐有薇没说话,郑爸爸递来一根冰棍,她接过,撕开包装:“我宁可他不来,那样就能当成他是幸福的。”

郑家父母神色复杂。分手后,乐有薇对丁文海绝口不提,他们也不敢问,这是第一次说起这些,陶妈妈听得很难受。

乐有薇吮着冰棍,轻声说:“在一起的几年,我和他很好,我很感激他。”

叶之南和陈襄的事,是乐有薇心头的刺。若不是丁文海陪伴,她没那么容易看淡,更不会释然。虽然对丁文海看走眼,但该念的好得念着。

郑爸爸警觉道:“那也不能跟他复合,他犯了原则性错误。”

乐有薇说:“不会,时过境迁了。”

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乐有薇瞟一眼,又是秦杉。今天,工作组来到村里考察,按秦杉的思路,绣庄和学校选址用地都得慎重考量,但工作组似乎并不重视这些,他们更关心善款花得严丝合缝刚刚好,千万别不够用,搞出烂尾楼。

小五和梅子虽然都很能说,但受限于文化水平,且不懂建筑,大多时候,还得是秦杉本人和工作组交谈,他最后只能说:“我这两天写给你们。”

陶妈妈是体制内职工,乐有薇知道他们的工作方式,回道:“也很好,他们会很欢迎你形成书面报告。”

短信很快又来了,秦杉仍很愁闷:“他们都说我太内向了,有话倒不出来,必须改。”

实习期,乐有薇和凌云也聊过内向这个话题,有时看完画展,丁文海先走,她俩找个餐厅吃饭,经常是各吃吃的,各玩各的手机。在办公室也是,常常分头做事,不太交谈,还被人问过:“你俩刚才吵架啦?”

姚佳宁问过乐有薇,实习生里最孤僻的两个人,夏至和凌云,都和乐有薇关系好,她是怎么办到的,乐有薇笑道:“不理他们。”

旁人都当成玩笑话,有次凌云说:“有些人默认孤僻等于不快乐,还劝我要改改性格,要合群,没事多聚聚会,锻炼锻炼。无聊。”

这社会对内向者很不友好,他们总被人逼着去社交。乐有薇说:“孤僻的人之所以看起来不快乐,有部分原因是被人逼着她外向,其实她跟自己玩得可高兴了。你又不是完全不能和人交流,锻炼什么啊,他们再锻炼,微积分能考满分吗?”

凌云对乐有薇笑,眼里还有好奇,乐有薇猜她在想,她怎么会懂这些,很简单,其实她也不是天生的外向型人格,少年时上台发言也紧张。

强迫自己克服胆怯和恐慌,不停修正性格,因为那样会好混些。久而久之,乐有薇做到了,但她能明白那些做不到的人,她说:“我以前不是这种性格。”

凌云说:“我以前也不是这种性格。”

那是两人最要好的时候。乐有薇还在为魁星屏风的事郁结,想找人说说话,拨通秦杉手机:“小杉,没事的。你和我的职业都是这样,一个人做不成所有事情,早点物色专业团队帮你吧,大家协力就可以了。”

秦杉问:“你好像不开心,怎么了?”

乐有薇笑了起来:“所以说,性格是多种多样的。我见过不少混子,很外向,咋咋呼呼满嘴跑火车,你话少,但你很敏锐,我是不太开心。”

秦杉问原因,乐有薇想说出魁星屏风一事,话到嘴边又咽下,算了,何必让秦杉也跟着苦恼,他说得对,我们不是超级英雄。于是她只说:“郑好明天回家,我在想借口,帮她遮掩身上的伤怎么来的。还是说你的事吧,社交是真的很累,初中的时候,我是学校礼仪队成员,每次活动结束,都恨不得躺起来回血,跟充电似的。”

秦杉讶然:“你也会这样?”

乐有薇说:“通过竞选啊演讲啊辩论赛,一次次去锻炼自己,才变成现在这样。但是人和人不一样,不是每个人都能锻炼出来,我就有同学因此去做了程序员,他就图不用跟人多打交道。所以啊,我们要允许小杉有阿喀琉斯之踵,去做他擅长的事。”

手机那端静下来,不会再有比她更温柔的人了。两人渐渐聊起轻松话题,不觉夜深。秦杉挂了电话,乐有薇却失眠到后半夜,清晨才睡着。

正值周末,郑家父母休息,一起轻手轻脚出门买菜,乐有薇蒙头睡到郑好进屋才醒。

郑家父母相信了摔跤的借口,又心疼又絮叨:“哪次做事不是毛手毛脚?”

乐有薇挂着两个大黑眼圈,呵欠连天,郑好纳闷,已经在休假了,为什么还没精打采:“有事瞒我?”

郑家父母猛使眼色,乐有薇知道他们还在担心她的感情问题,她想来想去,把魁星屏风一事原原本本都说了出来。

乐有薇很爱吃葱油茭白,陶妈妈赶紧都夹到她碗里:“怪不得,换了我,我也要吓得一晚上睡不着。”

郑爸爸推敲着乐有薇昨天在仓库一言一语,她把自己说成草包,还一脸贪财相,应该没有露出破绽,鱼哥再找她,反而是好事。

很快,电话来了。乐有薇开了免提,鱼哥问:“怎么样,问了人吗?”

乐有薇立刻积极地告诉他,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一直在联系客户,但是既要喜爱古董家具,又能不看实物就答应掏一百万,这样的客户不太多。她入行也就几年,认识的藏家少,好在有两位有意向:“他们都说还在吃饭,我晚一点再问问。”

过了足有一个小时,乐有薇才回拨鱼哥,她说客户甲只对宋元明代工笔画感兴趣,不知鱼哥手上是否有货。

以魁星屏风的损毁程度,墓穴里的画作很难保存完好,鱼哥果然说没有,问:“另一个呢?”

乐有薇支支吾吾:“说了您别见怪,他说东西看着还行,但是摆在家里晦气,不吉利。”

鱼哥紧张了:“什么意思?”

乐有薇说:“鱼哥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祸起萧墙。这个萧墙,在古代就是指屏风。”

祸字鱼哥还是听得懂的,他明显松口气:“就这啊?”

乐有薇继续信口雌黄:“这个说法我也是刚从客户这里知道的,他说了这话,我不好再多问了。他还说,要是你有明代的多宝阁,品相好点,他可以考虑入手。”

鱼哥暴躁道:“魁星还不吉利?胡说八道!宝什么阁没有!你再帮我找找人。”

乐有薇赔着小心:“我尽量找,不过我下周要去美国学习,8月份才回来,您还是委托我们公司拍卖吧,客户肯定比现在多。”

“要是没拍出去呢?我表弟出国留学,急缺现金,拜拜!”鱼哥烦躁地挂了电话。

两次电话都录了音,郑爸爸来回听了几遍,确认鱼哥并未起疑心。鱼哥可能还会再去柳溪书画院转悠,就算不去,之前的监控也拍到他了,警方也许能查到他的身份信息。

陶妈妈吓着了:“你们还是想报警?”

郑爸爸和乐有薇互相看看,乐有薇摇摇头:“这就是我做的噩梦,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不然就真成祸起萧墙了。”

郑好挠头,郑爸爸赞同乐有薇:“对,我们不搞个人英雄主义,不能引祸遭殃。”

乐有薇应了,跑去冰箱:“你吃草莓味还是香草?”

郑好说:“都行。”

乐有薇拿了两个冰淇淋蛋筒,巧克力味归自己,草莓味是郑好的。陶妈妈把围裙往墙上一挂:“乐乐这两天吓坏了,走,出去逛逛!”

乐有薇看窗外:“这么大太阳,晚一点吧。”

郑爸爸说:“今天得让你高兴高兴,你们三个打伞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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