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阳市的冬天真的特别难熬,妖风一刮起来,百岁老人健步如飞,街边的石墩子也得被迫起来滚个五公里,更别提人了,天灵盖都能给你掀起来。早晨好歹也是一日之计,这么有哲理的话,在被冻得缩手缩脚的时候,无论如何要感叹一句,被窝才是最终归宿,反正盛意裹着大棉袄,穿着秋裤来到市局打卡的那一刻,他是真的想喊出这句话。
“怎么样哥,是不是撞你那人。”
郝飞扬这话一出,正在喝豆浆的季婉立马就喷了出来,他不明所以。
“不是,但我看着季婉挺像的。”
去隔壁偷火腿肠的徐开一路小跑着回来,神秘兮兮地关上门,偷感十足,压低声音道:“你们猜领导这次来除了指导工作还有一件什么事儿。”
季婉拖着椅子走过去,眨巴眨巴眼睛,真诚道:“加工资吗?”
这几颗脑袋凑在一起,智商都不会超过100,盛意朝着徐开的屁股上就是一脚:“爱说不说,不说就去帮靳大爷搬尸体。”
“盛副,你怎么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啊,刚刚赵局被叫去开会了,好像要往我们队里塞个人。”
季婉笑嘻嘻的,期待道:“男的女的。”
“男的。”
“哦耶!”
盛意切一声,拿起厚黑学看,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纯正的知识分子,灵魂已经得到升华,他单手撑着脑袋,泼冷水道:“说不定和赵局的年龄差不多。”
“肯定是帅哥!!!”季婉拍桌而起,说:“到时候咱俩就是情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
被抓去学习纪律的安白忽然出现,他看了看互相僵持的两个人,真诚发问:“搁这儿斗鸡呢?我忙大家也别闲着哈,燕鸣小区二栋701发现一具女尸,盛意带人过去一趟。”
燕鸣小区是个老旧的城中村,从大门口一直沿着巷口走到二栋,人流量非常大,本就不宽裕的道路两侧硬生生挤满了各种小摊贩,走十米就会有一个红色的招牌,什么公寓,按摩店,灯光昏暗的大排档,鼻尖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味道,粘着黄色黑色绿色印记的墙面,散发出浓浓的战损感。地理位置比较偏僻,盛意刚刚一路看过来,发现监控盲区都不止一个,处处是漏洞,换句话说,治安非常非常差,严重一点,大晚上绑架个人都不一定能及时发现。
楼道里传来咚咚声,一直持续到七楼,盛意顺势靠在墙上,反问道:“非得这个时候为难我是吧,六楼以上不是规定了要有电梯吗?”
法医靳大爷亲自出门迎接,客厅里的桌子侧翻,生活用品也是脱离原位,散落在地板上,很明显就是经历了一场打斗或者被害人的挣扎。
“身残志坚啊小盛,看来飞三里地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切,哥飞出去百来公里照样能活到九十九。”
靳大爷一到卫生间门口就专业了起来,圆滚滚的肚子在此刻看起来都像是装满了知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脸部水肿发紫,前额和下颌各有一道深长的伤口,双眼还睁着,但瞳孔已经扩散,确认死亡,头部有严重的钝器击打造成的伤痕,脖子上那不是有两只袜子吗,具体死因还得把人带回去,现在推测不了。”
盛意在看死亡现场,被害人弯曲着身体跪在卫生间,上衣是一件套头羊毛针织衫,腰部以下是裸露着的,双手被电线反绑在背后,整个头部浸泡在水桶里。
视觉冲击就是很诡异,有点古代砍头的那种感觉。
徐开一口气冲到七楼,这现场还真是考验体力,他单手撑着腰,说:“我盛,你怎么不等等我呢,受伤了还那么倔强,真是不让人省心。”
“哦哟,打情骂俏是吧。”靳大爷的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来回转。
盛意的白眼都快要翻上天了:“我喜欢那种,你懂吧,娇小优雅一点的,我宽阔的肩膀可以给他依靠,博大的胸怀可以宠他爱他。”
这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他来到沙发,看见上面有些水渍。
“熟人作案吧。”靳大爷带了个实习生,一边戳戳他的脑门,意思是我刚刚跟你讲的记住没,一边跟盛意说:“挺年轻的小女孩,真是飞来横祸,最离谱的,人家刚办完乔迁宴,到处都是指纹,说不定我按一个都没人能发现。”
现场勘测完,盛意又撑着他那单边拐杖下楼了。
郝飞扬匆匆赶来,手里拿着的是被害人的资料。
“死者名叫付敏,去年刚从河阳理工学院毕业,23岁,报案人是她的男朋友段鹏,小情侣周二搬来的燕鸣小区,举办了乔迁宴,今儿个四点半段鹏去找朋友蒋重帮忙抬个大家具,大概五点半回来,然后就发现付敏已经死了。”
“先查一下段鹏有没有不在场证明,然后去把楼道的监控拿回来。”盛意钻进警车,想起什么,问:“那蒋重是不是和段鹏一起的?”
“是的。”
回到市局,整天神龙不见摆尾的赵建国如同一座即将骂人的雕塑,坐在盛意的位置上,手里还捧着个大茶缸,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十个消防队都不顶用。
“两个小偷小摸都抓不住,还搭进去一条腿,你们是不是集体谈恋爱去了,没一个人的心思在工作上,听说燕鸣小区还发生了命案?兄弟姐妹们,现在是什么阶段,领导还在河阳呢,非要去人家面前舞一下是吧,破案!三天之内要是破不了,全都收拾东西走人,听见没!”
众人疯狂的小鸡啄米。
赵局已经随身携带速效救心丸了,生怕哪天光荣牺牲,他路过盛意,一把抢过拐杖,往门外一扔,气不打一处来:“上班还有心思画小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有那艺术细胞吗你。”
“徐开说我画的挺好的。”
“谁?!”
被点名的人虎躯一震,脑袋都快埋到楼下交警队了。
“赵局慢走。”
盛意拉过白板,在上面写下了被害人的名字。
“是第一案发现场,凶手很慌乱,估计第一次杀人,徐开去查段鹏和蒋重的不在场证明时 ,顺便看一下他的浏览记录以及购物记录,有没有买过电线。季婉去跟进死者的社会背景,排查重点就是邻居,包括他们以前住的地方,还有,两个小时后我必须要见到被害人的家属,郝飞扬你听见没,是不是又在群里偷摸抢红包了。”
“没有呀盛哥,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可是励志要成为让人民信得过,靠得住,能放心的中流砥柱......”
盛意出口打断他:“就几块钱,不至于给我来这儿一出啊。”
两个小时后,审讯室。
“警察同志,付敏这孩子过年过节都不见得回一趟家,我们能知道什么,都说养儿防老是不是,把她供到大学毕业,吃了些墨水就翻脸不认人了,要说委屈,谁能有我委屈,简直比窦娥还冤呐。”
郝飞扬开门见山,直接过滤了他的长篇大论:“她死了。”
“什,什么?谁死了?”
“付敏死了。”
石文达就是个小包工头,偶尔能挣点钱,他先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这是在公安局,才排除掉对面男人说谎话的可能性。
“怎么死的?”
“他杀。”
“不是,这没有道理的啊,她一个小姑娘,能得罪什么人,况且……”
沉默了许久的盛意这才开口,追问道:“况且?”
“就,就是,她妈妈前天刚和她打完电话,搬家不是吗,这才多久,不可能的,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郝飞扬跟在盛意身后,把石文达喋喋不休的追问隔绝在审讯室,已经是晚上十点,他往前几步,说:“哥,我送你回去吧,你在门口等我一下。”
“他刚刚舌头是不是在嘴里打转?”
“我,我没留神。”
“这是不同意的表现,手势还下劈,性格应该挺傲慢的,难相处,你去找石文达的亲人朋友还有邻居什么的,打探一下他和付敏平时的关系怎么样。”
盛意这个人看起来就是不着调儿,还经常踩着点来上班,对晋升也没什么欲望,稍微闲一会儿,还要跑去隔壁的禁毒支队参加一下团建,搞得跟自己人一样。但是在案件上,他永远都保持着先人一步的敏锐感,这种东西说实话,干刑警十多年是完全可以靠直觉的,可盛意每次的发现,似乎不像是直觉,更像是一种天赋。
“哥,脸上的伤口记得消毒,实在不行找个女……男朋友吧,要不然受伤都没人能照顾你。”
郝飞扬的车停在平民小区,这里符合盛意的要求,有电梯,他看了看六楼最左边的窗户,说:“阿姨还在等你呢,这么晚了。”
“说了也不听啊,行,你早点回去,注意安全。”
翌日,案情分析会在九点一刻准时开始。
赵局端着冒热气的大茶缸坐在最中间,旁边就是投影仪。
“被害人付敏是昨天下午三点左右死亡的,致死原因是颈间的袜子,凶手先把她勒死,然后才将头部浸入水桶,身上有几道特别深的伤痕,昨晚比对了一下,应该是拔钉锤,至于她下巴以及额头上的裂口是被电视桌子下面的轮子砸的。”
法医靳大爷已经五十岁了,他本来是想提前退休的,因为早年跟着案子熬个三天三夜是常事,还要被多方催着要尸检报告,身体早就到红线边缘了,奈何这几年报考法医的人越来越少,前年倒是有一个小伙子非常优秀,靳大爷亲自带他,只是三个月后,人家父母找上门,说家族企业还等着他去继承呢,结果就是法医室依然只能由劳苦功高的靳大爷撑着。
赵局明白他的辛苦,肯定又是熬夜做出来的报告,于是说:“你快去睡一觉吧,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
蹭蹭!
站起来了两道身影。
盛意和靳大爷四目相对。
“给我坐下!!!盛意你他妈是不是日本人,天天这么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