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好了吗？”

凌霄被洛哥那一声询问唤回了思绪。他抬起头，看向洛哥。

一局游戏结束，洛哥又回到自己原来的座位。

“已经过了五分钟了，该说了吧。”洛哥指了指手腕上的手表，不耐烦地催促道。

“嗯。”凌霄点点头。

“那说吧，你女朋友能拿多少钱赎你？”

“最多……最多……十万。”凌霄回答。

这个答案他早就想好了，只是他担心回答得爽快，会适得其反。所以回答的时候，都带着些犹豫和停顿。

“这么少？！”洛哥一副难以置信地表情看向他，“我记得你上个月，可是拿到了十五万的业绩。你觉得十万我就能放你走？”

果然，临时抬价。

无论他说多少，洛哥总能找到理由在他说的价钱上加码。

凌霄思索片刻，徐徐陈述自己的想法：

“可我也就上个月有业绩，这个月、还有以前，都没有业绩。您养了我一年，这开销也很大，肯定十万不止。您如果放我走，不仅能拿到十万块，还能节省一大笔我的平日开销。我觉得您放了我，是值的。”

他嘴上说着话，心里如有一面鼓在咚咚地响，后背豆大的汗珠直冒。跟一个诈骗集团的头目谈判，真是太大胆了，简直在玩命。毕竟先前两个月，他已经体会到惹恼他们的后果了，都是直接被送到猪笼关起来。

还好他命硬，阎王没收他。

洛哥闻言，看向坐在一旁仍旧玩游戏的陆哥，咳了两声。

陆哥眼神从手机上剥离出来两秒，望向洛哥笑道：“他是你的人，这事你定吧！”说完，不等洛哥回应，又低头沉浸在手机上。

“好，那这事我定了。”洛哥收回目光，转而望向凌霄，抬手指着他豪气道：“算你小子走运。十万就十万。赶紧让你女朋友凑钱！凑足十万，我们就放你走！”

凌霄听到这话，完全没有欣喜之态。他还没明白是自己刚才的一番话起了作用，还是有别是什么内情。总之，洛哥这么轻易放他走，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思及此，他平静道：“我没办法联系她。”

洛哥起身，一只手从茶几上抓起手机，走过去，将手机递到他面前，吩咐道：“用手机说，你现在就跟她说。”

凌霄没想到，自己又再次拿到了心心念念已久的手机。只是，这次是向女朋友伸手要钱。

他看着手机发呆了半天，没接。

洛哥拿着手机在他面前晃了两下，还是没反应，便大声命令道：“接啊！发生么楞啊！”

凌霄被他突然拔高的音量吓得楞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抬手接过手机。

在洛哥灼灼的视线中，凌霄点亮了手机屏，先前查看过的微信界面出现在眼前，正是菲菲和“他”的聊天对话框。

“是发消息，还是语音，或着视频？”凌霄握着手机，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看着比他矮了一个头的洛哥。

“语——音！”洛哥不耐烦地回道。

“好。”凌霄平静地回了一句，像个牵线的木偶般点了微信上的语音功能。

语音电话拨出去半天，没人应答，直到电话自动挂断。

凌霄抬头看向洛哥：“没人接。”

“那就改发消息吧。”洛哥转身回到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抬头看到杵在面前的人跟个木桩似的，还压迫感十足，皱眉招手说道：“你也找个位置坐下！别在我面前杵着！”

凌霄回了句“好”，找了个靠墙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低头构思内容。

洛哥也不干闲着，继续围观陆哥玩游戏。为了区区十万块钱，费他这么多精神，不值！

原本这人这个月没有业绩，按照惯例只要在月度业绩汇报大会上批评警告，还没到联系家人索要赎金的地步，只有到下个月再没业绩，才会联系他的家人，索要高额赎金。但今天陆哥过来，告诉他这人留不得！

他的家人已经把他的情况通报中国政府了，现在中国政府向缅甸官方施压，要求放人，缅甸官方畏惧中方压力，已经在诈骗园区搜人。

陆哥刚刚来通知他这事的时候，他还一脸不可置信。有多少人不服从他而就地处决的，或者因业绩没达到被送去黑市的。能牵动政府来营救的人，可从来没有在他们这里出现过！

看来这小子不容小觑啊！

再不尽快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就是引火自焚啊！说不定连整个诈骗集团的据点都会被一锅端。

他原想就这么把这人直接送走的，但当把他叫进来，习惯性地炸了他一下，他就吓得愿意叫家人拿十万出来赎他。真是不经炸啊！

凌霄想了半天，写了删、删了写，最后编辑了一段话。

零零七：【他们答应收到十万，就会放了我。你赶紧凑钱吧！】

他猜想到菲菲在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会怀疑不是他本人发出的，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无论是不是他本人发的，为了救他，她都得相信。

正当他要把手机还到茶几上的时候，菲菲回信了。他立刻点开查看。

加菲猫：【钱汇到哪里？】

凌霄沉吟片刻。

是该把这条消息给洛哥看呢，还是？

此刻，他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删掉！

就当菲菲还没回复他，就当菲菲还没看到他发的消息！

他当然猜想过这么做的后果——这个月被通报批评，下个月如再是零业绩，就会被送到黑市。

但，不是还有一个月吗？下个月说不定我再做出业绩来呢？

这真地是一场豪赌，跟命运的赌博！

他闭眼冥想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他果断按住那条消息，点了删除。

于是，微信聊天记录停留在了他刚发的那条消息上。菲菲的回复仿佛没有过一样。

他看着微信界面，嘴角扬起一抹几不可察地淡淡地笑，转瞬，又恢复到毫无表情的状态。

凌霄起身，攥着手机看向洛哥说道：“消息发出去了。”

洛哥闻言，抬起头来，看着他伸手道：“拿过来。”

凌霄不急不徐地走过去，将手机递到洛哥手里。

洛哥划开手机看了一眼，笑道：“写得不错！”

凌霄面无表情，毕恭毕敬站着，问道：“洛哥，还有什么吩咐？”

洛哥大手一挥，说：“没有了，你出去吧！”

凌霄点头，转身出了洛哥办公室。

回到自己的工位，他卸力地躺回工椅上，两眼空洞地望着眼前的屏幕。

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干！就这么躺着！

他脑子里不停地回放着刚才在洛哥办公室的一幕幕。

有个疑问萦绕着他：自己怎么就到了等家人拿钱来赎人的地步了？

自己这个月没有业绩，只是会在月度大会上被通报批评，还不到让家人来赎的地步呀！而陆哥和洛哥这么着急通知家人来赎自己，难道是有什么猫腻？

他不知道这其中的猫腻是什么，但就是因为这个疑惑，他当时才下了决心删掉菲菲的那条回复。

他这么做，是在拖延时间，等心中那个疑问的答案浮现！

他给了自己一个月的期限。

一个月，应该足够了吧？

当然，他也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菲菲没等到回复，又会再发一次消息，询问收款信息。然后洛哥回复她，她去凑钱和汇款。

这个可能性也不小。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坐等着，等着死神向自己宣判赌局的结果。

想明白这些，他又开始在网上找客户。

——

周末，梁雪莹带着两个小朋友，前往超市。

她家临近西门，而超市在小区的东门所对的街上。她带着孩子们穿过小区的一栋栋楼栋时，突然注意到前方的一排停车位上停着一辆警车。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辆警车旁，查看车牌号。

很眼熟的车牌号！

她立刻掏出手机，调出前几日在公安局门口拍到的警车照片。

车牌号一模一样！

梁雪莹惊喜得都要跳脚了！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居然在自家小区看到了这辆警车！

她低头，想从侧面车窗查看里面是否有人。

可恶，完全看不清！

看来这警车真是全副武装，不仅正面，连侧面车窗都贴了防窥膜！

她摸了摸引擎盖，是烫的。

八月的申城，九点的太阳光已经很烈了。他们刚出门就感觉被一阵热浪包围了，两个孩子额上都身处了细密的汗珠。

所以，这引擎盖的烫，到底是因为车持续点火造成的，还是因为车在户外停得久被太阳晒得滚烫的呢？

好像无法判断。

两个小朋友发现妈妈在一辆警车前站着不走，一左一右地扯着她的手，催促她快走。

黄欣雨问道：“妈妈，我们不是要去超市吗？快走吧！”

黄昕凌小朋友也跟着附和道：“妈妈，我们快走吧！”

梁雪莹看了一眼左边，又看了一眼右边，踌躇不前。

她想等着车主人出来，想看看这车的主人是不是沈警官。

自报案那天见过他之后，她再也没见过这个人，算一算时间，已经一个半月了。

这一个半月，她除了半个月前主动送过一次证据资料，警方从来没有联系过她。

难道她这案子，真的如华西派出所的老警官所说——钱款追回的希望渺茫？

但她想：万事事在人为，要亲自从沈警官嘴里听到一些跟案件相关的信息，就要做出些行动，不能期望等到警察最后通知她案件结果。

看到前方五十米处有一个小区广场，一群大妈正在跳广场舞，梁雪莹突然有了主意。

她拉着两个孩子的手，温柔道：“现在超市人多，我们先去看奶奶跳广场舞，待会儿超市人少了再去。”

两个孩子便听话地跟着她去了小区广场。

梁雪莹寻了一个广场上的靠边位置站着，这位置寂在荫凉处，可以看到两个孩子跳舞，又可以看到那辆警车。

然而，半小时过去了，跳广场舞的大妈要散了，她还等到警车的主人出来。

两个孩子又牵起她的手，一左一右地催道：“妈妈，我们去超市吧！”

梁雪莹无奈，只好拉着孩子的手前往超市。每走两步，她都扭头往回看一眼，直到看不到警车，才作罢。

她原本打算今天中午包饺子吃，去超市就是为了买饺子皮和做肉馅的食材。

进了超市，她拉着两孩子直奔生鲜区。心里装着一件事，她只想快速解决。以最快的速度买齐食材后，她直接去收银台付款。

从超市出来，她特意看了一眼时间，十五分钟。

那警车应该不会这么快离开吧。

存着一丝侥幸，梁雪莹拉着孩子往小区里赶。

她早就记住了警车停靠的位置，现在她直奔那处位置。

走到半路，黄昕凌小朋友停下脚步，一脸委屈地说道：“妈妈，你走慢点儿，我跟不上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急过头了。

拖着两个孩子，是不能走太快的，然而心里的急切让她不能这么慢。

看着前方还有一截路，她现在真后悔自己出门没给黄昕凌小朋友推辆车，以至于小朋友被她拽着胳膊都喊疼了。

于是，她将手里的食材悉数递给黄欣雨，解释道：“帮妈妈拿着，妹妹走不动路了，要我抱着她。”

黄欣雨乖乖接过，梁雪莹双手抱起黄昕凌，快步朝那个位置走去。

当走到那一栋楼前时，梁雪莹放下黄昕凌，来回寻找警车停靠的位置。

车位是空的！

难道我记错位置了？

梁雪莹站在原地，回忆了一下，先前看到那辆警车时，她特意留意了警车前面这栋楼，是二十三栋，还有那辆警车的左边一辆白色的大众，右边一辆黑色奥迪。现在，她所站的位置，正对的正是二十三栋，连警车左右两边停的车都确认过一遍，都还在。

最终，她不得不确承认——那辆警车已经开走了！

才二十分钟不到，怎么就开走了呢？

梁雪莹气闷得不行，但现在也无计可施。

日头已经有些毒辣了，她赶紧拉着两个孩子往家赶。

这片小区是一个老旧小区，小区所有车辆只能沿着一条自东向西的路进出，而且小区没有地下停车位，那条仅能车辆进出的路两侧还被私家车占了道。到了早晚上下班高峰期或者周末，这条马路就如羊肠小道一般，车辆只能排成一条队，花上十五分钟才能出去。如果路上还有行人，车辆还得让行人先走，车辆跟在行人后面，如蜗牛一般往前挪。

而这条供车通行的路也是他们回家的必经之路，她们要沿着这条狭窄拥堵的路走，被夹在行走的车辆和停靠的车辆中间。

梁雪莹一手抱着黄昕凌，一手拉着黄欣雨，小心翼翼地往前挪着，真害怕孩子被行走的车辆碰到。

“妈妈，你快看！警察叔叔车！”黄昕凌突然大声道。

梁雪莹微怔，转头看向黄昕凌，问道：“警车在哪里？”

“就在前面呀！”黄昕凌边说，边抬手指向前方。

梁雪莹闻言，目光顺着小朋友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辆白色警车出现在视野里，就在前面十米处，只是她看不清车牌号。

梁雪莹嘴角瞬间上扬，晦暗的眼底仿佛照进了一束亮光。

这车，她可以肯定就是刚才看到的那辆，因为根据车进入和离开小区的时间推测，这车在十五分钟内是不可能离开小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