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在这么个档口引进这一人名,挺破坏气氛的。
她怕他不悦,怕他避而不谈,怕他烦躁。
好在江悯对这件事态度仍是淡然的,也有耐心:“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奚元瞟他一眼,“你只要从头到尾地和我说一遍,我之后就再也不问了。”
江悯极轻微点一下头,好像也开始回忆:“你想我怎么说?按照时间顺序,或者你给我个切入点。”
“切入点?”
“一些你比较在意的点。”他这么说,倒愈发像老师给学生讲课。奚元撇撇嘴,略微思考,领会了他的意思:“好,那就一个一个来。我也不想知道你们所有的细枝末节。”
“一,你们两个的头像,是你先换她才跟着换的,对不对?”
“对。”
奚元直看向他,笑容嘲讽:“你就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当然,但是是她的问题,对不对?”江悯轻轻笑笑,“你知道我不愿用自己的照片做头像,你之前说这个头像里的人像我,这个图片的风格也符合我,所以我用了。因为杜锡红和我换上类似头像就把它换掉,于我而言不合适,我不想因为别人什么就去改变自己什么,你了解我。”
“这就是我当初的想法。你可以再找个好看的头像给我。”
“……”
“你不会觉得我不会找吧。”虽然听完这些话挑不出毛病,但奚元最大的特点就是嘴硬,就是要和江悯在面子上争高下,“不过这事情可以待会儿再说,你别想拿这个转移我注意。还有二,所以你认为,你这一年以来和杜锡红的所有交流都是因为工作?你们两个私下里没有任何越轨行为?你问心无愧,对吗?”
“对。不然?”沉默半晌,江悯像在自我反思,“我也没让你演过什么狗血剧吧。”
言外之意:不然为什么满脑子狗血剧情。
奚元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也低些:“江悯,我不是小孩,也不是什么满脑子充满天真幻想的狗血剧女主。这是个真实的世界,是个很复杂的社会,每个人也都复杂。人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也有很多不同的瞬间,在那些瞬间可能连自己都不太认识自己。所以长期选择爱一个人和在那一瞬间的脱轨并不冲突。”
当“真实的世界”五个字脱口而出,奚元自己也有点惊讶。
是的,她一开始并没有把这里当作是真实世界,而是充满对完美的想象,包括对江悯。
或许她错了,她不该对他这样一个完全就活生生的人抱有那样的期待。那如同将他绑架,也是在折磨自己。她笑笑:“但你说的话我还是信。一会儿我给你找个新头像,你给我换了。”
这样语气软硬兼备的一句话,让江悯失笑。
“一会儿去做什么?”他问。
“散散步吧。”
天气越来越好了,只是又要戴上鸭舌帽与口罩难免让奚元有一点闷。和江悯在附近的公园里漫无目的溜达,路过形形色色的人,他们大多和他们俩一样结伴而行,也大多是伴侣。有和他们一样二十出头的,大多是中年,大概孩子都在家写作业吧,想到这儿奚元忍俊不禁;老年成双结对的就少了,基本男女分开,大爷们围观着象棋棋局难控制嗓门,大妈们则列阵在大音响前载歌载舞。
很温馨的傍晚。
头像的事她一时选不出,和江悯说再等等。江悯又断断续续地和她说了点杜锡红的事。
譬如杜锡红之前有经纪人。但她很明白,她签约北城文化是“奉命于危难之间”,无论是为自己的事业和野心考虑,还是真对江悯有所想法,她无论什么事都越级和江悯直接谈,久而久之,就免去了其经纪人在她与江悯之间的传话作用。但如此一来确实有利于她工作。
奚元听着这些,没发表看法。
“不管怎么说,这事在我这姑且算翻篇,但我还是认为你欠我的多。”
“行。”
“……那我回去之后给你找头像。”
“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啊?”
看奚元咬牙,一副难以理解的模样,江悯双手插兜退一步打量她,脸上的笑容无可奈何:“怎么,你已经不习惯和我住一起了?”
奚元沉默。
这个答案需要她酝酿很久才说得出口:“因为……”
“我觉得,你好像不是很愿意碰我了。”
每次都要她大费周章地制造机会,很没意思。
第一次,也就是在剧组那次,甚至还被江悯给拒绝,她很挫败。
江悯也沉默。
她低头看着地面,没有再看他。听他徐徐说:“因为你告诉我,你为我打了个孩子。”
“而我后来想了很多次,反反复复的很多次,我也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一次。”
奚元下意识就想嘴贱一句:我可没出轨。可气氛不允许。她也想了很多次,反反复复的很多次,甚至怀疑江悯是不是对她腻了,是不是已经和杜锡红狼狈为奸了,都没想过是这个原因。
“奚元,你想要孩子吗?”
这大概是江悯语气最认真而郑重的一句。
从前奚元认为他认真,不过是他声音低些,语气硬些,语速缓些,可她竟然从这番话里听出诚恳。而她怎么品味这句话都匪夷所思,抬起头:“你什么意思?”
“如果你确定一辈子都不想要小孩,我们就永远都不生孩子吧。”
“什么?”
“江悯,说人话。我不想再和你弯弯绕绕浪费时间了。”
她有点不耐烦,先迈出一步开始往停车方向走,江悯没说什么地跟。没多久才从她后面轻飘飘飘来三个字:“我结扎。”
“……”
这话简直是晴天霹雳。
“不是,你回国之后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吗?”奚元驻足,旋身看他,语气又软下去,“倒不至于。”
“听着,那是非常非常小的概率,我们能做的都做了。”没想到有一天也能轮到她来安慰江悯,给他科普,“我们可能就是非常非常不小心地中了个头彩。如果知道是哪一天,我们应该去买个彩票,说不定都不用拍《神话》了。”她好笑。
“奚元。”他叫她一声,“我希望能和你理智地讨论这个问题,可能性再小也不代表没有。”
“哦。”
她想了想:“我不管以后,我只知道,我不想你结扎。”
“结扎不影响什么。只要你和我确定,你不想要孩子。嗯,或者去冷冻精子也行,正好我快老了,说不定现在的比以后的质量高。”
“江!悯!”奚元恶狠狠跺脚,瞪他的眼睛圆得像铜铃。拔高的声量甚至引起周围三两人侧目,奚元才后怕。所幸他们看起来不像知道江悯是谁的样子,只是单纯被她反应给吓到了。
说什么理智地讨论这问题,现在看来,他开玩笑成分好像更多。
他果然在那笑。
“我不确定,好吧?而且我是个封建的女人,行不行?我不喜欢结扎的男人。要不然你也不用在这和我笑嘻嘻,我肯定不会被你的鬼话蒙骗,明天就拉你去医院。”她翻个白眼,“并且我告诉你,以后是以后,你现在什么都不用管,只管怎么能讨得我芳心怎么干就好。”
“好。”
“嗯……而且如果你没错的话,再中一次头彩我也不会恨你。”
“那时候我们就结婚吧。”
“……”
“这个问题拒绝回答。”
“花言巧语的狗男人。”
奚元别过脸继续走,却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脸颊是多么烫,涨涨的。
“那我今晚去你家。”
“好,知道了!不要再废话。”她不耐烦回应,却享受极了这种作威作福的感觉,加快脚步,蹦蹦跳跳地把江悯甩开几米远。
面前的天空尽头是大片晚霞,大放异彩的金红一片,像天空是一只巨大的石榴裂开口,熔岩从其中喷薄而出,却又凝固静止。
她这样向前而去,有一种要去拥抱晚霞的错觉。
*
杜锡红的事算说开了吧,奚元想,江悯也已经换上她为他挑选的新头像。一个黑白色、男人抱着狗的照片,而男人戴着帽子没露脸,清冷风格里带了些酷倒也适合他。
和陈淞媛在一起时,陈淞媛调侃:你怎么看起来轻松不少。“轻松”这个词才让奚元意识到,原来之前她刻意戒断与江悯之间的亲密关系并不算解脱,唯有现在,她整个人状态才算得上自在从容。
陈淞媛没有细问。
其实猜也能猜到。
平静的生活,事业无波无澜,无非是感情上有所变化。
那天她们在一起喝酒,陈淞媛提到一个项目,问奚元有没有听说。是一档在韩国挺火的综艺,被内地买下版权,正处于前期筹备和挑选固定嘉宾的阶段。而买下版权的是一家小公司,据业内消息他们并不打算走资本运作那一套,也就是说,他们挑选固定嘉宾的硬性条件之一就是——不能是大牌。
“我对这一点很感兴趣。”陈淞媛说,“你也知道,很多国外的好综艺被内地买下版权后都变了味。因为综艺本身知名度高,IP好,大家都知道它会有好前景,于是各大资本纷纷下场,塞各自艺人,尤其是大牌明星。而说难听点,这些人在综艺里放不开,粉丝也玩不起,导致并没有什么良性的综艺效果。”
她说得很尖锐,很直白,切中要害,奚元深表赞同,托下巴疯狂点头。
同时在心里慨叹:原来她们两个已经这么熟了吗?熟到可以说这些话的地步。
“但不要大牌不意味要一些掀不起水花的艺人,或许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拔标准。现在这个项目正处于海选期,因为公司影响力有限,知道消息的范围不算特别广,据他们自己所言宣传要到后期才发力,总之我很感兴趣,不知道你有没有?”
“我想一想。我想看看这个综艺的韩国版本。”
陈淞媛用手机找出来给她看。
奚元越看越懵。
这不就是现实世界里一档特别火的综艺吗?每一期都是一批固定成员和嘉宾进行组队,到处做任务,最后进行终极比赛。搞笑值拉满,在最火时甚至成为世界范围的现象级IP。
“我也有兴趣。”她立刻笃定地说。
“是吧?”
陈淞媛不明真相,还以为是奚元和自己英雄所见略同,兴奋地与她击了一掌:“那我给你海选人联系方式,你和你经纪人谈谈?”
“哦,对。”奚元惊醒,“我得先去谈一谈才能确定。”
不过是去和江悯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