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语雾。
让人产生幻觉,又让人自觉死亡的妖物。
……
秘境整年温度适宜。
但无论如何,水下总是有点冷的。
河水寒冷刺骨,还总觉得未知水域中会有什么庞然大物拉住脚。
百百意识渐渐模糊。
直到俞囚拉了她一把,将她拉到浅水滩。
百百站了起来,与俞囚面面相觑。
百百懵了一下,旋即开始发作。
“觉得自己很英勇是吧?我告诉你,不顾自己生命就去相救他人的行为,是极度愚蠢。”
“我不想你死。”
“我也不想我自己死。”
“我喜欢你。”
“我也……什么?”
“我不想你死,无论何时。”他突然开始说三百年前的事,“那一天,有人为我造了一场梦境,以爱为名困住我,我想明白了,那就是‘语雾’。”
俞囚看着她:“所以我当时不受控制地指认了你,因为我意识在幻境中,而身体,则被这幻境的主人掌控。”
有人要害柳百百。
“但我不会让你死的,哪怕是作为将死之人、该死之人,残存在世上,我也要将你从地府拉回来。”
“那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你该待的,是鲜花盛开的阳关大道。
这样近乎于发誓的宣言,打得百百措手不及。
她低下头。
俞囚说:“那个梦境里有你,所以我沉浸其中。但是对不起,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那些……我挺该死的,我修为很差,自以为抗住了魔根,就是英雄了。”
他说着说着,带上了哭腔。
“但不是的……我甚至不及你的万分之一,那时候我看着你走上去,走上‘天梯’,走去一条不归路。我就在想,为什么不能是我呢,如果我去死,就没有人会伤心,没有人会惋惜了……”
他越说越难过,越说越狼狈。
是他亲手将神逼上了绝路。
落云在水面沉浮,围在他们腿边,冷得要命。
柳百百会再次死亡的阴影给他带来恐惧。
他忍不住哭出声来,手背遮在眼前,不想让她看见情绪。
但落云产自他手,表露着他的心情。
它们统统围在百百身边,像在抚摸差点失去的宝藏。
好不争气。
突然,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俞囚眼睛猛然睁大,整个人愣在原地,也忘记流泪,只会呆站着。
他从没这么失态过。
因为……
神在向他献吻。
……
如同被落雷击中,整个人,整个身躯,都处于极度振奋的状态。
鲜血在叫嚣,心脏在狂跳,马上要突破胸腔。
俞囚毫不怀疑,自己可能下一秒就会死掉。
百百踮脚,眯眼看他这个状态,忍不住想笑。
她正要抽离,下一刻,俞囚猛地贴上来。
两唇相触,俞囚忍不住掐着她的肩膀,将百百整个人往自己这边带。
已经称不上是吻了。
是俞囚单方面的啃咬。
像狗一样,粘人又有点招架不住,只要她轻轻一动,还能听见轻哼挽留。
落云也激动起来,起伏得更明显,从水面顺着小腿攀升,慢慢往上,一路长驱直入,最后顺着脊椎,深入脖颈。
柳百百两手推开他,惊慌失措道:“你疯了吗?!快走开……我叫你滚开呐!”
“啪——”
清脆的一声,打得俞囚头往一边偏。
百百有点懵,本来只是想阻止的,却没收住力道。
她看向俞囚。
俞囚也死死盯着她。
眼神幽暗,情绪翻涌,脸色潮红到不正常,看向百百的眼神像失去了理智。
百百有些错愕。
下一秒,俞囚恢复正常,眼中却泛起泪光。
百百:……
服了他了。
百百双手环绕他的脖颈,再次贴上去。
落云将两人围住,完全笼罩。
……
水镜外,瞿白子听了关星河的汇报后,转头看向归玄子。
“其他人都顺利回来了,只有玄剑派的那两个弟子不知所踪,水镜里找不到他们。”瞿白子继续说,“你觉得他们去哪了呢?”
归玄子看了一眼模糊的水镜道:“谁知道?万一死了呢?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去,很难生还吧?”
“是啊。”瞿白子笑眯眯地看着他,“这种道理他们也知道吧,有点费解呢?那两个孩子,居然就这么主动跳下去了。”
“我又不是他们,怎么会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呢?”
瞿白子仍旧笑眯眯的,归玄子被看得烦躁,离开此地。
他走后,瞿白子的笑容迅速沉寂下来,他给关星河传讯,让无极仙府的弟子控制秘境后,尽量搜寻他们的踪迹。
关星河应答下来。
……
那一日泡水之后,柳百百发起了烧。
二人在河边峭壁上,找到个天然的山洞。
百百躺在里面,身下是干草铺成的临时床榻,身上盖着从储物袋里掏出来的应急衣物。
意识虽然漂浮,但思维却异常清晰。
好不容易这样安静下来,百百忍不住整理思路。
当年自己死的时候,被扣上了“杀害余韵”的罪名,由俞囚指认。而所谓的刑罚,则是走上“天梯”,只要还能走,就一直走。
但百百却被不可能出现在“神迹”的一只魔物杀死——六手无面佛。
所以那只魔物,是被圈养的吗?
谁能在无极仙府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还不被发现?
而这次的兽潮、掉下悬崖的幻境,也一定是人为导致,且是冲着她来的。
难道是自己在赛场暴露身份所致?那人怕百百会吐露自己死亡的真相,所以要再次赶尽杀绝?
语雾。
听俞囚说,好像是能制造幻境的一种妖物,本能是让猎物在美梦中死去,再捕食它们。
但被人加以利用后,竟能夺取意志,控制身体。
让百百掉下悬崖,也让俞囚沉浸美梦。操控他的身体,指认柳百百,给她套上坚不可摧的枷锁。
在柳百百死后。
为了隐瞒真相,俞囚也被投入无息界,再向玄剑派称,他们二人遭遇了意外,双双殒命。就算玄剑派不信,也找不到证据。
真是恶心。
只是那人没想到,俞囚获得机缘,并没有死去,反而横空出世,入了魔界。
等罪魁祸首重新看见柳百百之后,内心忐忑,害怕真相揭露。所以什么兽潮、语雾……都是为了再次杀死她的手段。
一切都明了了。
只是……
为什么一定要柳百百走“天梯”?
她有什么异于常人吗?
除了天赋。
……天赋?
有什么东西破裂开,露出底下的真相。
不过多想无益,此刻他们能不能出去这个秘境都难说。
……
柳百百一连昏沉了几天。
这几天里,也不知道为什么,秘境竟然开始下起了雨。连绵不断,让洞外的河水都涨了起来,甚至有淹到洞口的迹象。
雨水裹挟着寒气,洞内理应很冷。
但有东西挡在洞口,遮住寒风。
天阴沉沉的,为数不多的光线,也被洞口的黑云掩盖,使得里面很暗。
落云挤在洞口石壁上,形成一堵“墙壁”。也因此,洞内很暖和。
百百蜷缩在一起,看向洞外。
黑云漂浮,雨点落下来时,打散了那些云雾,但很快,又有其他的黑云填补空缺。
百百看着它们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俞囚的命令,那些黑云被雨淋得七散八落,也不敢进来一点点。
一大团东西,极为可怜地挤在狭小的洞口处。
百百昏昏沉沉地看着,不知不觉中,又昏睡过去。
迷迷糊糊的,她感受到有人想把自己扶起来。
不过眼皮重如千斤,她实在睁不开。
她又感觉有人往她嘴里塞了什么,香喷喷的,应该是食物。
但百百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吞咽。
意识再次昏沉。
身体烫得百百都觉得,内脏和皮肤已经分离开,感觉麻痹,她躺在地上,却又觉得漂浮空中,离地面很远。
四肢无法支配,就像被温热的海绵裹着,没有落实感。
半梦半醒间,周身的温度骤降。
潮湿的寒气贴上百百皮肤,每一寸覆盖,她的热度传递出去,让她的意识都清醒了些。
她眼睛眯着睁开。
视野狭小,只能看见包裹全身的黑云,如潮水舔舐脸颊。
在温度平衡的身体里,柳百百意识再次陷入沉睡。
第二日。
百百从有些潮湿的干草堆里醒来。
神清气爽!
她摸了摸额头,感叹居然连烧都退了。
百百往四周看了看,只见地上的火堆,还没有完全熄灭,被空气中的水汽一激,飘散着点点烟雾。
她环顾整个洞口,却没发现俞囚。
柳百百站了起来。
躺得太久,身体有些酸软,等她原地舒展了会,便往洞口看去。
洞口的落云较前几天而言,已经松散得不成样子。就像一块黑布,被人撕了好几个大洞。
光从里面漏进来。
外面还在下雨。
百百走出去看了一眼。
涨起来的河水,已经淹没洞口前的浅滩,漫天雨雾中,不见俞囚踪影。
哗啦啦的暴雨,空气中弥漫的潮气,都让她有一种已经被雨淋湿透的错觉。
百百又退回洞内。
她扒拉着洞口的落云,将堆叠在一起的黑云往旁边空缺的地方匀一匀。最后,落云又重新全部挡住洞口。
刺眼的日光、雨打在地的声音被尽数吞没,它们与百百之间,仿佛隔着一堵厚重的墙。
一切声音都变得遥远。
洞内沉寂下来。
百百坐在草堆上,突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她呆着,望着洞口石壁,笑出了声。
总觉得……好像巨兽的嘴呢。
把呆愣的她吞吃入腹。
在没反应之前。
“呼呼——”
寂静的洞内,突然响起异声。
百百警惕起来。
不是吧?不会想象成真了?
“呼呼——”
冷风突然从背后袭来,从尾椎骨窜到头顶,激起一路的鸡皮疙瘩!
“谁?!”
没有人回应她。
错觉吗?
等等,封闭的洞里,哪来的风?
还是从背后来的!
百百猛地站起来。
她向着洞内最里面的石壁走去。
俞囚不见了。
而这谷底,哪会有出口让他离开?
只有可能是这洞里面暗藏玄机。
她刚刚真是痴了,居然连这点都没想到。
百百祭出流光,用它上面映射的微光照着石壁。
一步一步走,一寸一寸慢慢照亮一小块范围。
直到最后照上了一个凸起。
平坦的石块上,有一个半凸起半凹陷的图案。
是个太极图。
百百按了上去。
下一秒,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