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今晚是场大夜戏,主演专用化妆间静谧到只有翻阅纸张动静,石上柏手握剧本,沉浸在角色当中调动情绪,置身于人物的一言一行。
忽地门把手转动声响起,紧接着就是道嬉笑声:“呦,背词呢!”
石上柏掀眸,从镜子里头看到不怎么会在剧组出没的谢尧。
“最近看到你的频率有点高!”
谢尧熟练地打哈哈,赔笑道:“我是你经纪人,看到我不是常事?”
石上柏却没再理会,仿佛当他是空气。
谢尧只好主动出击,又是整理妆发,又是要求对戏。
得到的结果,不是被石上柏嫌碍事就是被一口“我怕无法入戏会笑场!”回绝。
石上柏掩唇干咳声,谢尧又逮住机会顺势拿出那杯二次包装的奶茶:“这是渴了吧,刚买的,还是无糖的哦!”
还贴心地插上吸管。
石上柏视线从剧本上移开,掠过他手里自己代言字样的奶茶,脑海突然蹦出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谢尧见他久久未接,表面强装镇定,手心却直冒汗,生怕他察觉出什么端倪。
主要是石上柏这人平时思患预防惯了,防备心重。
终于,石上柏放下那本贴满五颜六色的标签剧本,拿正眼瞧他:“平时买奶茶都是大东负责,怎么今天…”
谢尧挠了挠耳朵,眼神开始飘忽,不敢直视石上柏:“噢,大东啊,我放他假了...”
担心拖下去必会露馅,胡乱一通塞到他手中。
“再不喝可就要开工了!”
石上柏觉得今天的谢尧无比反常,但具体又说不出哪里,眼看确实要到开工的点,没再怀疑,
抬手将吸管往嘴里送。
谢尧心已然提到嗓子眼,目不转睛地观察他一举一动,同频感受那掺着中药的液体从牙口窜入舌尖再沿着喉管流下胃里…
关键时候石上柏停顿住...
谢尧满脑都是:完了,他不会尝出中药味了吧?
事先准备的狡辩话术已经准备脱口求宽恕。
可是接下来,意想不到的事发生,往往都只尝一口的石上柏破天荒的又喝了第二口,然后重新审视杯身问:“这是他家奶茶吗?味道有点怪…”
谢尧打马虎眼,胡乱瞎诌:“怎么不是,应该是他们家新品吧,很难喝吗?”
“将就!”
入口顺滑,奶味不厚重,回味起来隐隐约约的涩苦味,是在他接受范围内的程度。
反正换换口味也无伤大雅。
谢尧松了口气,:“能喝就行!”
打心里被辛夷折服,竟然想到这个法子让石上柏喝上药。
准备功成身退,又被石上柏喊住。
“你拿过来的新剧本我都看了,没有特别吸引我的,而且现阶段我认为也不适合无缝进组,既是对角色不负责,也是对观众不负责。”
石上柏现在的这部戏是薪焱旗下自制剧,当初文絮是允诺了他只要愿带新人出演,下一部戏他全权决定,公司无权干涉。
谢尧明白他的顾虑。
“我懂,之后的工作安排重点,那就放在商务上,新戏你慢慢挑,絮姐那我去说。”
很快,石上柏戏份即将迎来杀青,谢尧每天充当外卖小哥,从卖家辛夷手里取到“奶茶”再送到买家石上柏口里。
所谓亲力亲为。
辛春堂依然如故。辛仁宗身子一好,又被受邀参加中医同行协会。
这天,辛夷要跟着陈己去中药材市场进货,正巧撞上石上柏今天杀青。谢尧脱不开身,两人便约定好由辛夷把药煮好送到剧组酒店。
回来路上,辛夷让陈己送到酒店附近,下车后还不忘挥手和陈己告别。
陈己不放心,侧目凝视后视镜中的辛夷,一手提着保温杯一手拿着手机的从一条分岔路退至原点,看一眼手机,看一眼路,然后迈着碎步朝反方向走。
还是像小时候那样方向感极差。
不知为何,望着那镜中越来越小的身影,他无端冒出会和辛夷渐行渐远的预感,却又按耐住想喊住她的冲动。
犹豫间,后视镜里的辛夷已经消失不见。
谢尧在接到辛夷消息后便丢下手头的事情赶去接应。一路瞻前顾后,差点因为没注意到脚下的石头被绊倒,看到目标人物辛夷后,也是没有选择立刻碰面而是摆手示意她不要前进。
不就是送个药,怎么搞得像见不得人的秘密交易似的!
辛夷叹息照做,环顾四周荒无人烟的郊外,连只阿猫阿狗都没有,也不知道这表演性人格随了谁!
明明只有10米的间距路程硬是足足花了一分钟。
辛夷无聊到踢脚下的石子消磨时间,好不容易等到成功接头,辛夷想着怎么石上柏也喝了有段时间:“石上柏最近看起来有什么症状反应…”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个冷淡,不辩情绪的声音。
“你们在干嘛?”
“......”
石上柏杀青结束正打算回酒店,没成想途中遇上鬼鬼祟祟的谢尧。心生猜疑,结果还真是不负众望让他看到开头交易那幕。
石上柏审视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最后落在谢尧手中的黑色保温杯,黑眸微眯。
手按在保温杯上,谢尧企图抵抗不肯放手,越是这样越惹他起疑。
面色一沉,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些薄怒,扬声道:“给我!”
周围的气温似乎因为他低了几分,带着十足的威慑力,不容人拒绝。
依谢尧对他的了解,他是真的生气了,只好束手就范。
石上柏不费吹灰之力,轻松打开,是他每天熟悉的气味。
“所以我每天喝的奶茶都是她送的。”
谢尧见没有回旋余地,欲将他拉回酒店:“阿柏,我回去跟你解释…”
想着被这两人当成猴子耍,石上柏避开:“就在这说。”
瞧着石上柏不肯罢休的架势,辛夷只想赶紧结束这场闹剧,毕竟事因她起。
“你别怪他,是我请求他这么做的,你怕苦不配合喝药,我就只好把中药掺在一起做成奶茶治疗你的失眠。”
闻言,石上柏眼睛转向她,用一种淬着冰带着寒意的眼神飞快扫视她一遍,
难怪那奶茶喝着奇怪,居然是中药。
嘴角一撒,冷笑声,一字字挤出牙缝:“你什么身份多管我的闲事!”
字里行间毫不掩饰的恶意。
再一步步向辛夷逼近,不依不饶:“真当自己是救世主啊,还是说现在的医者都能打着治病幌子不择手段?图财?还是图我这个人?”
辛夷被恶言相向,被他逼得后退缩起脖子,实在不理解为什么石上柏对她敌意那么大!
豁出去了!
她仰起脸庞义无反顾对上他的眼睛,斩钉截铁道:“我没有!到是你,是不是有什么被害妄想症,觉得所有人都对你另有所图。”
“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吧?有种你就跟我过来!”
辛夷在路边拦下辆出租车,打开副驾驶车门。
石上柏瞧这理直气壮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愤愤紧跟其后。
他倒要看看她作何解释。
留下谢尧只身一人抱着保温杯在原地凌乱。
不是,他石上柏什么时候变得只要勾勾手指就会轻易跟人走了?
司机师傅瞥了眼一前一后气鼓鼓上车的两人,还以为是闹别扭的小情侣。
见惯不惯的,有意让他俩破冰:“小伙子,你们去哪?”
这边石上柏还在反思自己被激上车行为实属不太理智,眼下这师傅不问副驾驶的辛夷,反过来问后座的他。
极不爽快地吐出两个字:“问她!”
师傅又以过来人口吻带:“不是我说啊,小情侣间不要怄气,让着点女孩子。”
辛夷却淡淡解释:“师傅,去城南老街口,还有,我和他不熟。”
到了目的地,辛夷自顾自付款下车。
石上柏也跟着下车,就是眼前这到处都是人的场景让原本略微紧蹙的眉头更紧几分。
辛夷尽收眼底:“放心,这儿没人会注意你。”
“可以说了吗?”石上柏问。
“你跟着就知道了!”
石上柏无奈,隔着一米间距跟着她来到聚集着一批劳力工作者的街头处。
他们三五成群蹲在地上斗地主,脚边的牌子手写着水电,木工......
辛夷走向其中搬运工位置上的一对默默无闻的中年夫妻,见到辛夷,他们立即起身相迎,看起来互相认识,聊了几句,像谈拢什么后又各自离开。
石上柏也摸不清辛夷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老街上,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伴随着讨价还价声...
大爷大妈们吹拉弹唱,孩童嬉闹追逐。
确实像她说得那样,在这里没人会注意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他就在大庭广众下没有任何伪装情况下和辛夷一路闲逛将近20分钟。
直到看见不远处的辛春堂招牌,门口停着辆小货车,而刚才那对夫妇正在卸药材。
石上柏以为是要带他去医馆,可辛夷临门一脚又拐进隔壁家小卖部。
他只好双手插兜的在门口等,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四个字!
和他一起的还有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扎着羊角辫,脸上两团红晕简直就是翻版的年画娃娃。
一时间大眼瞪小眼。
“哥哥,你是谁啊?”
石上柏不知道怎么和小孩相处,无处安放的手摸到杀青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到口袋里的巧克力。
那小孩又问:“那你是辛夷姐姐的男朋友吗?”
今天是怎么回事?谁都要误会他俩的关系?
石上柏蹲下与小女孩平视,掏出巧克力放在她手心,拿出自己都没察觉到柔声语气回答:“不是!”
小女孩见有糖吃,又蹦又跳地跑开还不忘分享给同伴。
辛夷这时抱着瓶纯净水一手攥着一叠钞票回来。
看到这一幕,发自肺腑的:“是不是喊你哥哥,你才会好好说话?”
“分人!”
石上柏出言极快,不假思索,感觉到自己话语的轻率,自己跟她有什么好解释的,尴尬地清咳一声。
便又质问她到底要做什么?
辛夷二话不说,只是丢过来瓶水。
石上柏单手帅气接住,狐疑看她。
“放心喝,这水没放中药。”辛夷说。
石上柏别过头,他确实走得有些口渴,便扭开瓶盖,正值那对夫妻正好卸完货。
“辛医生,我们都搬好了,您检查一下。”
“不用不用。”辛夷掏出那几张纸币。
女人收到钱没有表现该有的欣喜而是愧疚,“每次都要麻烦你去兑换零钱,实在不好意思。”
石上柏这会也注意到,他们用的居然还是按键手机。
这个年代居然还有人在用这么老的旧款机型。
震惊间隙,辛夷退回他身旁解释。
“我第一次去找他们搬货时,他们支支吾吾地表示可以少收钱但是请求我能不能支付现金。问了才知道,因为年纪大怕被拖累就被工地辞退只能接点零碎的散工维持生计。”
辛夷双眼闪烁,溢出一丝苦笑:“是不是有种建造信息时代的人却被时代抛弃的感觉。”
“我的私心也是同理,传统中医在工业化时代夹缝生存,甚至被打上伪科学标签,从神农尝百草到本草纲目,历代先辈呕心沥血,就因为中药苦就去否定中医价值吗?就难道不该给它这个机会吗?”
石上柏鲜少有这种哑口无言情况,要么不屑说,要么一针见血。
憋了许久,在辛夷殷切目光下没头没尾地来了句:“那你不是我的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