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道夫震惊不已,要不是腿脚有问题,就要当场跳起来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现在的情绪,只能一个劲的点头,“真爱啊,真爱。这确实是真爱,上帝都要为此流泪……”伪人和人类水火不容,这两孩子一路走来肯定不容易。
震惊过后,伦道夫对两人的感情史来了兴趣,“和我说说,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周遭陷入了沉默,温蒂不说话,卡尔里斯也不开口。卡尔里斯很清楚,他的爱情始于一场骗局。况且他不清楚温蒂是不是真的爱他,所谓的恋人说辞只是他会和身为伪人的路西菲尔一同出现在这里最好的解释。
他也不清楚,是不是只有他一人对这个所谓恋人身份上过心。
卡尔里斯岔开话题,“刚才听您和路西菲尔的对话,你们以前认识吗?”
他表现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能不能详细说一说?”
“我和路西菲尔……”伦道夫干笑两声,虽然脸上表情不变,但实际眼睛偷偷瞟向温蒂。卡尔里斯也顺势看向温蒂。
她与两人不同,一直盯着脏兮兮的水杯发呆。卡尔里斯收回视线。
伦道夫说:“我和路西菲尔……如果要详细叙述那可得讲个三天三夜,那我就长话短说吧。”
“——她是我们的孩子。”
他笑着一摊手,“就是这样。”
这话约等于放屁,相当于什么都没说,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眼前的老人看上去邋里邋遢,一副精神失常的模样,实际上脑子比在座的人都清楚。他很聪明,聪明至极。
卡尔里斯没表现出不满,捧场地笑了笑,“原来是这样。”
既然伦道夫不想说,那么他虽好不要多问,否则会引起怀疑,更何况他当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卡尔里斯坐直身子,“伦道夫博士,有件事可能需要您帮个忙……或者说,这件事只有您可以。”
伦道夫正端着脏杯子喝水,听闻一抬头,“什么?”
卡尔里斯侧身拉过温蒂的手,温蒂感觉被人牵起手,思绪回归,一点茫然的看着他。
“其实,温蒂最近的身体好像不太好。虽然她本人从未明确说过,但我很担心。抱歉,作为男友我对于路西菲尔的事情一向很敏感。”卡尔里斯说:“伪人不是人类,我也没法带她去医院。”
路西菲尔面无表情,她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卡尔里斯紧紧攥住,拇指按在她的手腕关节上。
“身体不舒服?”伦道夫惊讶。正如同卡尔里斯说的那样,伪人不是人类,人类会得的疾病不会在伪人身上出现。
如果路西菲尔真的身体不适,那可真是遇到大麻烦了。
他连忙站起来,“快跟我来。”
“我……”
温蒂刚想开口,卡尔里斯就拉着她站起,他微微垂首,“你确实不舒服,对吗?”
温蒂咬了咬下唇。
伦道夫将卡尔里斯和温蒂带到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地方,这里比起之前搜查时所经过的地方更为隐蔽,只有长期呆在这里才能找到。
卡尔里斯默默记下了路。
这里摆着许多奇怪的仪器,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一堆子仪器中间能看到几个非常格格不入的东西,桌子以及床铺。桌子上则放着餐具,其中盘子里还盛有没吃完的食物。
他问:“博士,您在这里生活?”
“嗯……是的。”伦道夫注意到桌子上的东西,一拍脑袋,“天呐,我怎么忘记收了,真是邋遢。”
他连忙端起餐具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回来时两手空空。他搓了搓双手,示意温蒂到他身边来,“我们快开始吧。”
.
检查的过程以及操作繁琐,卡尔里斯不是专业人事,看得一头雾水。最后干脆放弃深究,耐心等待结果。
时间过了很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两个小时,卡尔里斯无法确定准确时间,只知道这段时光非常难熬。
余光里走进一道身影,卡尔里斯抬头,看见了温蒂。她终于结束了,只不过脸色变得更差,嘴唇变得和刚见面时一样苍白无比,一副蔫蔫的样子。卡尔里斯心中一紧,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不是检查吗,怎么变成这样了?!
温蒂一头钻进卡尔里斯的怀里,头埋在胸口,双手环着腰。
伦道夫在后面一瘸一拐地跟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份折了一道的报告单。
卡尔里斯质问:“她这是怎么了?”
伦道夫:“没事,抱一会儿就好了。”
卡尔里斯疑惑。
他晃了晃手里的报告单,“这位……嗯,不知道名字的先生,你之前是不是受过什么重伤?”
“是受过。”卡尔里斯说。
“我指的是致命伤。”伦道夫强调,“会使你当即死亡的那种。”
卡尔里斯回忆起修女刺向自己心脏的那一幕,猛地起了一身冷汗。伦道夫笑道:“看来是的。”
他将报告单递给卡尔里斯,“路西菲尔不是什么大问题,只不过少了一部分而已。”
卡尔里斯正准备翻阅,听闻一愣,“少了一部分?”
伦道夫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卡尔里斯左侧胸膛,有着心脏的位置,“在这里。”
见卡尔里斯又在发愣,他一挑眉:“不信?”
他伸手一勾,卡尔里斯腰后藏着的手枪就这样到了他的手上。卡尔里斯:“你……!”
伦道夫迅速后退,天知道他一个瘸子怎么会这么灵活。不等卡尔里斯逼近,他抬起枪——
只听一声巨响,卡尔里斯猛地推开温蒂。随着一阵刺痛,他缓缓地低下头,只见一个血淋淋的洞出现在右下腹。也许是肾上腺素,疼痛来的快走的也快,痛感闪过一瞬,就被无知无觉所取代。
这个疯子!
卡尔里斯捂住自己伤口怒道:“你在干什么?!”
“别急别急。”伦道夫竖起食指左右晃了晃,然后向下一指,“你看。”
话音刚落,卡尔里斯就感觉右下腹处传来密密麻麻的痒意,手拿开一看,伤口正在迅速愈合,甚至比之前在隔离区用叉子自|残时愈合的速度还要快。
“不惊讶嘛,难道之前已经知道了?”伦道夫若有所思地摩擦着下巴。
伤口已经完全愈合,衣服布料的破洞处能看到底下完好无损的皮肤。可惜他的衣服,上面沾满了血。卡尔里斯问:“你之前说我的心脏里有什么?”
“路西菲尔啊。”伦道夫眨巴了一下眼睛,指了指又靠近卡尔里斯身边的温蒂,“路西菲尔虽然只告诉了大概,但我轻而易举猜出来了。她的一部分在你的心脏里,支持一切血液供应,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难怪他的检测结果只有血液显示不合格,心脏是输送血液的器官,因此不可避免的,血液会受到一定影响。
卡尔里斯看向温蒂,她竟然救了自己?
伦道夫继续说:“当然,这都是有代价的。不过代价不在你,而在路西菲尔。她失去了身体得一部分,肯定会变得虚弱。不过好在你作为人类无法吸收,当路西菲尔接近你的时候,或者说接近你的心脏时,她感受到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就会感觉好受很多。”
正因为你无法完全吸收,路西菲尔随时可以将那一部分拿回去,当然在她拿回去的那一刻,你将迎接死亡。伦道夫在一番斟酌后,没有说出这件事,他觉得就目前来看,现在这样很好。
卡尔里斯回忆起昨晚温蒂趴在自己胸膛上的一幕,而此时,温蒂也在尽力靠近自己的左胸膛。他的心理蔓延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原来自从再次见面后,她的一切亲近行为都是为了他的心脏。但至少温他们会永远在一起,这是最重要的。
他将温蒂揽进怀里,尽可能的接近自己心脏的位置。果不其然,温蒂苍白的脸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恢复血色。
伦道夫看着两人,面露微笑,似乎在脑补一场旷世奇恋。
“还有别的办法吗?”卡尔里斯问。
伦道夫:“什么?”
卡尔里斯说:“我不可能一直呆在她的身边,总会有自己的事情。有没有其他的办法,能让她好受些?”
查明伪人一事后,他就要回密西西了。他不知道温蒂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回去,又或者加百列同不同意她的离开。没错,最大的问题是加百列,那个自称为温蒂的亚当的男性,只要有他在,他和温蒂之间永远隔着一层除不去的薄膜。
伦道夫思索片刻,“有是有,不过你得吃点苦头。”
“这我不在意。”
“你的血液。”伦道夫说:“假如将你的血输给路西菲尔,那么她能保持很长一段时间的活力。当然,是按照输血量来的。比如100cc能坚持大半天,400cc则是三四天左右,如果想要延长时间,则也需要加大输血量。”
他叹了口气,“就算你是一个身强力壮的青年人,动不动就抽血,身体肯定遭不住。反正路西菲尔现在也没什么大问题,离开你顶多身体不舒服,多睡点觉就能把精力补回来。换而言之,她并非非你不可,就算你就此消失,也亳无大碍。”
伦道夫的本意是安慰两人,谁知道卡尔斯里的声音变得不太对劲。他说:“不是非我不可?”
“嗯,对。”伦道夫答。他感觉奇怪,这个男人怎么心情一会好一会坏的。
卡尔里斯垂眸看温蒂,她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她似乎觉得自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便手撑着卡尔里斯的胸脯,想稍稍远离。卡尔里斯的眼神暗了暗,搂着她的胳膊不自觉一紧。
温蒂为难:“太热了……”
热?
卡尔里斯不解。但伦道夫听懂了,他笑着说:“伪人和人类的体温相差过大,人类对他们来说,就像火炉一样。”
卡尔里斯:“你对伪人真的很了解。”
伦道夫微笑:“毕竟她是我们的孩子。”
真是滴水不漏,卡尔里斯腹诽。他放开了温蒂,对方也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远离,仍然离得很近只是不再紧贴着。
“反正你就放心吧,这是独属于路西菲尔的能力。不管对她还是你,都没有副作用。”伦道夫站了好久,那条瘸腿发疼,变少了一个地方坐下,“特别是你。我知道你肯定会担心,伪人身体融入身体后,自己的心理状态会不会变化,比如逐渐偏离人类而亲近伪人。”
这确实戳到了卡尔里斯近几天关注的地方,他确实觉得,自己好像一遇到温蒂,就变得不清醒了。
“答案是——不会。”
伦道夫的手握成拳用力敲着那条坏腿,仿佛这样能减少痛苦,“路西菲尔没有强大到能够彻底改变一个成年人的认知以及性格习惯,就连伪人们引以为傲的心理暗示也不可能。”
“你所做的一切举动都源自于你自身的欲望,所有的变化并非因为路西菲尔,而是你在经历生死后,看透了真实的自己。也许你自己感觉不到,但我告诉你,大脑有时候会欺骗它的主人。”他一根手指点在自己的太阳穴,“你的身体比你更懂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