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量麻药推进,无论深紫色虫卵如何振翅,那怪物挣扎和撞击手术台的力度仍旧渐渐减弱,直至再次无力地瘫软下来。
还不等晏绥松口气,发现自己再也无法控制躯体的虫卵震动了起来,居然硬生生地强行挤入黏连内,往胸腔的方向逃去。
晏绥眼疾手快,镊子一捏夹住虫卵前进的方向,同时手术刀飞快一挑,迅速割断虫卵前后所有的血红黏连。
还不等虫卵落入腹腔,晏绥的镊子已经夹住卵鞘,一甩丢入托盘内。
虫卵在托盘上徒劳地挣扎着,但脱离了血肉之躯,还未破开卵鞘的它也只能在托盘上原地打转而已。
经历了这么一场惊险大事故,一般人早已吓出了一身冷汗,晏绥却只是嘴角大大扬起,笑眼弯弯地在心里给自己的机智反应点了个赞。
但还没高兴一会,尖锐的刺痛就从晏绥的食指指节上传来。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刚刚拿麻醉针的时候,手背指节被盘里锋利的手术刀划破,血珠透过手套从细长的破口里涌出。
嘶,没有器械护士就是这样,太容易被锋利的器械弄伤了。
他迅速给自己的伤口消毒处理后,把剩下所有卵鞘剪下,然后开始给绞成一团的内脏分离并复位。
变形的胃往腹腔上方推,大肠和小肠剥离开,放回原本它们该在的位置……
随着晏绥一步步重新恢复怪物腹腔内的内脏位置,它手表上的表盘光芒居然也真的从猩红色逐渐转向橙红。
复位完成后,晏绥在手术刀的辅助下艰难地将针穿透坚韧的肌肉,缝合腹部的切口。
作乱的核心被清除,被搅乱的体内秩序也梳理归位缝合,最重要也是最麻烦的部分已经完成。
他最后再将那些不属于人类的细长虫肢和厚重虫甲切除下来,扯开褶皱发白的皮肤覆盖在暴露的伤口上,将他缝合包扎好。
手术台上的人已经重新恢复了人形,同时也彻底变成了个木乃伊。
经历了这么一波三折的手术后,“怪物”的身体体征总算趋向平稳。
手表上仿佛号丧的警报声也停止了,表盘上的光最后停在了仿佛带着一丝生机的浅橘色上。
总算是把人硬生生救回来了。
处理完最后一点收尾工作,晏绥回头,看向了还在托盘上挣扎的虫卵。
刚刚脑海中突兀闪过的知识碎片已经淡忘了不少,但他还是捕捉到了一些信息。
比如手术台上的这位是因为受到某种刺激,以及未知的力量入侵,认知崩溃导致精神值急速下跌,才在体内形成如此多的虫卵。
当虫卵成熟破卵而出后,他就会彻底变成一只虫子,丧失作为人类的一切。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晏绥用镊子夹起挣动不休的虫卵,手术刀对准卵鞘中的某一个点刺入。
比起坚韧无比的肌肉,这卵鞘简直不堪一击,轻易地被捅开。
然后晏绥轻轻一挑,卵鞘中的某个被虫卵爪子环抱着的东西被一下挑出,“叮当”一声掉落在托盘上。
这是一颗小米大小的深紫色晶体,在灯光下反射出幽邃的光芒。
而被挑出晶体的卵鞘瞬间黯淡,一下瘪了下去,疯狂挣扎的虫卵也停下来不动了。
晏绥用镊子轻轻夹起晶体,迎着光举起来,略有些好奇地观察着这颗纯能量聚合体。
就是这颗晶体引发虫卵变异,导致手术台上的仁兄差点变成一只虫子?
剔透的紫色晶体光华流转,透过手术室的灯光,倒映在晏绥琥珀色的瞳孔上。
突然,镊子上的晶体在晏绥的目光下倏然溃散。
它散为一颗颗极为细小的颗粒,旋转着聚为一缕浓紫色的烟雾,呼啸着冲来。
晏绥双眼微缩,躲闪不及,被这猛然灌入胸口的能量冲击得后退了一小步。
他身体微微后仰,瞳孔涣散,脑海里像是炸开了一朵绚丽的花。
这个瞬间混沌又迷乱,恍惚间他感觉到胸口仿佛被一股热流贯穿,灵魂似乎脱离了身躯,飞至不知名处,瞥见了极其绚丽又极其古怪的景象和某种……存在。
……
……我是谁?
晏绥骤然回过神来,一切虚幻脱离而去,没有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任何记忆和印象。
他有些怔然地低头摸了摸胸口,又甩甩手甩甩腿。
还好还好,他的身体好好的,没有多出什么也没有少些什么。
只是,刚刚是怎么回事?
如果他没有感觉错的话,他的体内先是突然出现一种莫名的渴望,像是张嘴讨食的幼兽发出了呼唤的声音,而后那颗古怪的晶体被激活,能量全都涌入了他的身体。
晏绥垂下眼眸,看向在刚刚失神的时候突兀回到他手上的破裂手术刀。
温度顺着金属刀身,隔着手套传递到他的手上。
它在发热。
他凝眉闭眼感应了片刻,又仔细观察刀身,再将手术刀收会体内,发现手术刀中那些深刻的贯穿裂纹似乎愈合了些许。
这是怎么回事?
在他的记忆里,他从未发生过这种怪事。
晏绥凝视着自己的掌心。
那把满是裂纹和破口的手术刀就以某种形式潜藏在他掌心下的肌肉骨血中,在他的身体里。
……算了,反正他也没有突然异变成一只大虫子。
晏绥终究是不负责任地想着,收起了手术刀。
还有病人等着做手术呢。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手术室里切割下来的各种虫肢和虫卵,特地把几条卸下来的镰足挑出来放在一边。
虽然品质一般,但这镰足还算锋利,他得研究看看能不能在处理后作为手术刀的修复和强化材料。
迅速将完成手术的一号病人推入无菌病房接上仪器和吊瓶养着,晏绥风风火火地准备接下来的手术。
接下来的三个人好处理多了,离开二楼后,虽然他们的伤势没有再扩大蔓延,可也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
晏绥小心地将消毒后的普通卵鞘夹起来,用针尖轻轻地在卵鞘表面戳出一个小洞,然后用镊子轻轻挤压卵鞘,让卵鞘里的透明组织液从小洞里溢出来。
卵鞘里的虫卵居然仍有活性,钻到小洞试图钻出来,但榨取完组织液的晏绥将瘪下来的卵鞘丢入带盖的小铁桶里,“哐”地一下盖好盖子,然后拿起组织液开始往里面混合药液。
在他利索地给他们切掉了四肢皮肉皲裂的病变位置,然后捧着装满了不明液体的玻璃杯走向病床时,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认真地弯腰对着病床上昏迷的人说:“那个,你有知情同意的权力,虽然这个东西有点奇怪,但这都是为了救你,你理解一下。”
说完,他拉起对方几乎快要变成一条白骨的手臂,将那些不明液体厚厚一层涂在伤口上,然后分别包扎。
也不知道晏绥搞的伤口敷料到底有什么神奇的,他们手表上不断波动橙色居然稳定下来,开始向着绿色转变。
给剩下三位做完手术后,晏绥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凌晨5点了。
收拾好手术器械,做好登记,最后再去无菌病房里给那位差点变成虫子的仁兄换了个吊瓶,确定他一切情况平稳后,晏绥才慢吞吞地回到急诊大厅里,拉开椅子坐下。
然后整个人前倾倒在导诊台上,两眼发直,灵魂出窍。
一个人搞完四场手术前前后后所有工作,真是要了老命。
但他居然真的一个人把这四台手术做下来了,虽然过程很曲折,但结果目前看来很成功。
片刻后,他目光微微偏移,落在了导诊台旁的红色塑料袋。
他自动自觉地探手捞出一个苹果,“咔嚓”咬了一口。
丰沛的果肉和汁水涌入口腔,让他不由眯起眼,只觉得这苹果仿佛掺了蜜,甜到入心。
啃完苹果,晏绥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距离夜班的下班时间早上8点还有两个多小时……
但愿别再来病人了……
晏绥打了个呵欠,放下了手机。
……
“嘀嘀嘀——”
一阵清脆的声音在晏绥耳边响起,他猛地一震坐了起来,发现是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闹钟响了。
外面的天已经亮起,清晨的光透过门窗撒入,带来新一天的生机。
早上7点半,该去换药了。
晏绥去药房里翻出需要的东西后,带着吊瓶和药去查房。
经过两个小时的愈合,三人组那快成白骨的四肢居然惊人地长出了大量血肉,只差一层皮肤就能恢复完毕。
而那位差点变虫子的仁兄同样恢复良好,虽然还在麻药的作用下昏迷中,但手表上的光已经变成了稳定的嫩黄色,估计很快可以出无菌病房。
就在晏绥给这位仁兄换吊瓶的时候,病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下一秒,门被“哐”地一声推开,重重地撞击在墙上,一群穿着灰黑战训服,全副武装的人举着奇怪的仪器和冲锋枪,飞快地涌入了病房里。
晏绥刚挂好吊瓶,一转头就对上了许多黑洞洞的枪口。
“……”
片刻后,他很识相地在枪口面前举起双手。
某个战训服按着耳边的耳机,低声道:“目标已发现,目前挟持人质一名,请指示。”
晏绥懵了。
人质?难道说的是这位差点变成虫子的仁兄?
他下意识看了病床上的木乃伊一眼,惊得那群战训服猛地踏前一步,枪口举得更高。
晏绥连忙后退一步举高双手,表明自己的无害。
“让开。”
一个反手架着外套的高大男人出现在门口,那随意的姿态在一群严阵以待的战训服中,简直松弛得让人瞩目。
在他的目光锁定晏绥的同时,晏绥也注意到了他。
在这群全副武装的武装小队里,这个男人的存在感简直强到惊人。
他长眉入鬓,鼻梁高挺,脸部线条硬朗深刻,流畅饱满的肌群裹在略显紧绷的灰黑色衬衫下,脖子上戴着一条黑色皮质颈环,挽到手肘上的袖子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
但他却偏偏有一双眼尾微微下垂的眼睛,将他身上的侵略感缓和不少。
但即便如此,在他强健却并不夸张的躯体下,那隐而不发的攻击性和危险感简直明显到了让人下意识屏住呼吸的程度。
晏绥就屏住呼吸了。
这个男人越过了紧绷戒严的战训服,长腿一迈,几步就轻松地迈到了病床前。
晏绥随即看到了那条黑色颈环的侧面,套着一个跟他们手腕上一样的精神值波动检测仪,屏幕上闪烁着绿色的光。
男人在病床边翻开木乃伊仁兄的眼皮仔细看了看,又弯腰看了下他已经变为嫩黄色的手表,一抬头就对上了晏绥又圆又亮的眼睛。
男人眉梢微挑,歪头对他散漫一笑。
那双漆黑的眼看似含笑,但眼底却如冰川下深暗的海洋般沉冷。
晏绥不过一眨眼,就感觉眼前一花,手臂猛地被大力钳住,然后一阵天旋地转,直接被男人抓着双臂反剪到身后。
冰凉的手铐落在他手上,只听“咔嚓”一声,晏绥就被彻底铐住。
“捕获疑似A15432个体,带走。”
说完,男人将他往病房门处的那堆枪口一推。
晏绥踉跄几步,就见那些如狼似虎的战训服扑上来,将手里的奇怪仪器往他的身上一怼。
只听“咔咔咔”一阵连响,像是蜈蚣一样的铁爪一圈圈嵌套到晏绥身上,将他像个茧一样从头到尾套了个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然后黑布兜头蒙上,他又被推进了一个密闭的黑箱子里关上。
随着“咔嚓”一声落锁声后,周围隐隐震动起来,像是被连人带箱给运走了。
晏绥头上罩着黑布,像个茧一样蜷在黑暗中,一脸茫然。
不是,发生什么了?他这是被绑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