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什么情况?她在说什么?
谢瑧怔住,忘记继续发火。
过了一会儿,林逢春道:“谢瑧,你那样想我也正常。先前的事,我向你道歉,但现在,我拿你当朋友。”
“你知道的,山寨里没多少女人。我自小没有同性玩伴,也不知晓外面的女子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她诚恳道,“那次遇到你,我才知道还有这样精彩的活法,比山里重复的打打杀杀有趣多了。”
“你有学识,有气性,又大胆,我佩服你,很是喜欢。”
“所以我来了。”
“希望你也能拿我当朋友。”
林逢春说完,定定地望住她。
原来是这种喜欢。
言语直白,目光灼灼,谢瑧的脸莫名发烫。
许是见她软下来,林逢春继续道:“谢瑧,我在书院人生地不熟,只和你更亲近些,你忍心让我去和男人同住吗?”
“况且,我是真没钱了!”
“你抢我那么多钱!怎么就带十两金?!”
“大多数都给弟兄们分了,我们寨穷得很……是你说放鹤书院只要交十两金嘛!”
“……”
谢瑧看不懂她,虽不似先前霸道无礼,但弯弯绕绕,无事献殷勤,总觉得没安好心。
难道真为挑个如意郎君?
但她不熟悉书院,又都是女子,肯定优先选自己。
等一下,自己当真要和一个山匪寨主同住,与她做朋友?
想到噩梦般死里逃生的经历,她打了个寒颤,冷硬道:“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多出些钱,让你一个人住。”
说罢,转身就走。
“喂,谢瑧!”林逢春叫住她,“你非不愿的话,我可把你女扮男装的事抖落出去了。”
“你——”谢瑧气恼回头,“你威胁我?!”
“诶呀,话别说那么难听嘛!”林逢春悠悠晃到她面前,“你仔细想想,有什么坏处?你让我住,我可以帮你遮掩身份,总比一个人撑要好。我知道你的身份,你不也知道我的?大家扯平了。”
山匪就是山匪,一贯的蛮横。
早知道不该和她坦白,谢瑧十分后悔,在山门见到她的时候就有此担心,果然应验。
她低头思忖片刻,道:“可以一起住,但你不能再用女扮男装的事威胁。”
“好好好。”林逢春点头如捣蒜。
“毕竟住的是我的地方,你得听我安排,届时再约法三章。还有,在书院里你得收起山匪脾性,不能为非作歹。我会为你的山匪身份保密,但如果做了什么坏事,我会检举你。”
“哪有为非作歹……?我能做什么坏事……?”林逢春不满地为自己辩解,但瞧谢瑧模样严肃,兼之日后长久相处,便道,“好,我都答应!谢瑧,你放心,我诚心来书院的!若以后违反,你自去告发我。”
谢瑧看她满口应下,隐隐觉得不对——就这么简单?
林逢春不给她思考余地,连忙催她去和许主事交涉,将同住一院的事情落定。
一个时辰后,新生们在许主事的带领下熟悉书院区域布局,领了统一的葛巾白袷学生服,到斋舍入住。
林逢春因改与谢瑧同住,不需再交住宿金,便将蒋峻伯救急的五两金退还给他。
她们住在一处偏僻的小院落。
陆序已拿了最好的院落,剩下的许主事让谢瑧先选,她挑中了这处,最小,但角落靠墙,更为安全私密。
谢瑧推开院门进去,当先是个小花园,绿肥红瘦,流水假山,池中几尾赤鳞鱼畅游。
绕过假山池,穿过洞门向里,方别有天地。
一屋两厢,三间布局,曲径四通,茂林修竹,芳草萋萋。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茅房、浴房都有。
她们逛了一圈儿来到正屋,房间阔大,两面开窗,一架四扇长屏风隔出里外——外间书橱圆桌;里间安置书案,和一张足可容两人的干净大床。
笔墨纸砚、灯烛杯盏、床褥被单等等一应俱全。
林逢春支起里面的窗户,窗外一排花树,树外便是高大的院落围墙。
她满意道:“阿瑧,地方不错。”
谢瑧逮到机会,让林寨主改了过分亲昵的称呼,唤自己“景游”,她偏不,说叫“景游”和别人一样,没意思,非要叫“阿瑧”,显得独特。
无可奈何。
林逢春一屁股坐到床上:“这屋住俩人还挺宽敞。”
谢瑧:“?”
“什么住俩人?”
林逢春:“?”
“不是我们两个一起住这儿吗?”
谢瑧的目光转一圈儿落在大床上:难道她觉得要睡一起?
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一下,谢瑧立即道:“当然不是!”
她拽着林逢春来到正屋东厢。
说是厢房,不过丈余宽的狭长小屋,里面堆放着杂物,勉强可容一床一桌一柜。
“喏,你住这儿。”
林逢春:“?”
她揪着脸望向谢瑧:“你怎么忍心?”
“这里挺好啊,有什么不忍心?”
她抗议:“西厢明明更大、离正屋更近,为什么我要住这里?!”
“那是留给翡墨的,你别想了。”
“还挺主仆情深……我不管!我不要住这儿,你给我安排别的地方!”
“还有浴房、茅房,你选呢?”
林逢春:“?”
“谢瑧!你好狠的心!”
“不然呢?本来就是单人院落,你是分钱不花加进来的。”
“我们可以住一个屋啊!”
“想都别想!”谢瑧斩钉截铁道,“你答应过的,得听我的安排。”
林逢春回想起自己的承诺,不情不愿地熄了火。
划分好住宿,二人一同去膳堂用膳。
书院伙食不错,十几种菜色,有鱼有肉。
林逢春探长了脑袋看饭菜,啧啧称赞,轮到她时,却被舀菜大娘无情地一铁勺拦住。
“林公子,你需交一两金的饭钱,才可以在膳堂吃。”
林逢春:“怎么他们都不用,单我要???”
大娘和颜悦色:“他们都交过住宿金了,公子没有。”
“……”
林逢春对破书院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这比强盗还能抢钱啊!
她眼睛梭巡一圈,发现蒋峻伯不在,只好眼巴巴向大娘告饶赊账,大娘不依。
影响了后续吃饭的人,公子哥儿们纷纷抱怨。
连膳堂中吃的人也听到动静朝这边看。
自己做惯了山里威风的大王,何曾受过这种气!
林逢春忍无可忍,一把揪住大娘衣领,逼问:“你当真要收?”
大娘许久未见这种架势,颤声回:“公子,这是书院的规矩……”
“什么破规矩!”林逢春气性上头,举拳欲挥。
周围一阵惊呼。
谢瑧喝止:“逢春!你不是答应过我了!”
林逢春看着她,泄了气,松开大娘。
大娘抚胸顺气。
四周议论纷纷,正僵持,半空里伸出一只手,谢瑧给出一两金。
林逢春有些感动,刚欲道谢,便听她压低声音道:“你不适合这里,早点离开吧。”
大娘赶紧收下钱,林逢春却没了吃饭的兴致,闷头扒饭,无甚滋味。
谢瑧胃口倒好,多吃了一碗羹。
回去路上,林逢春闷闷的不说话。
怎么这破书院规矩这么多这么烦人!
别的都罢了,偏到用钱,山寨里那套威胁打抢,在书院里全无用处,可恨自己答应过要守规矩,抛却山匪脾性。
好憋屈!
干嘛想不开给自己设套啊!
她很郁闷。
从前习惯的生存法则都失了效,她愣头愣脑地闯进全然陌生的领地。
谢瑧说得没错,书院不适合自己。
她真郁闷。
但真要早点离开?
刚来就灰头土脸地走?
林逢春气鼓鼓的,而腹诽的对象迈着轻快的步伐。
“公子——”
谢瑧进入小院,翡墨便从远处飞奔过来,撞了她个满怀。
翡墨作为书童,一直被拦在书院外,现在才许进来。
谢瑧见到她挺高兴,却看到她泪眼汪汪:“公子!你是不是被那个臭男人威胁了!”
未及回话,便听她气愤道:“那个男的真下贱!娘子!你别怕!我们不受他欺负!不和他住!”
“欸……”
“狗男人!我和你拼了!”这厢翡墨已瞥见缀在娘子后面的林逢春,英勇地冲了上去。
翡墨一直跟在谢瑧身边,学过几手三脚猫功夫,上来就是两招不成样的劈头拍裆,勾腹推面。
林逢春窝了一肚子火,对着送上门的沙包,毫不留情。
“啊!啊!”翡墨惨叫几声,霎时被击倒在地。
林逢春高扯她的胳膊,曲膝压住她后背,一手别着她的脸狠狠按在地上:“不是要和我拼了吗?就这点本事?”
翡墨如同一条被摁在砧板上的久离水源的鱼,扑腾不动,非常狼狈。
“林逢春!放开她!”谢瑧急道。
“哼。”林寨主斜眼看她,“她先动的手。”
谢瑧见她眼神凶狠,又想到那张虎皮,心中一紧,道:“我知道,你先放了她!”
“公子!干嘛怕他!……诶唷!”
林逢春一用劲,翡墨痛呼出声。
谢瑧扑上去,抓住林逢春的手腕:“这是误会,你先放了她。她是我的婢女,我代为向你道歉。”
好像是第一次被她这样近、这样热切地瞧着。
林逢春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手上不禁放松。
谢瑧觑着机会,连忙把二人分开。
“公子,你怎么能握住他!怎么能说我是婢女啊!他不就……”翡墨着急。
“好了,翡墨。”谢瑧安慰,“没关系,她知道我们的身份。”
“娘子……?!”翡墨惊呼。
“她也是女子,所以一起住。”
“……啊?!”翡墨瞪大眼睛看向林逢春。
“哼!”林逢春抱臂不屑。
翡墨两边望望,脸上写满惊疑。
“之前没找到机会和你说,本来今晚也要让你们见面的。”谢瑧道,“她叫林逢春,是涧石寨的寨主,先与我们同住。”
翡墨脸上的疑惑变成茫然。
“……寨、寨主?”
“嗯,进去和你细说。”谢瑧扶起她,晚风一吹,冷嗖嗖的。
翡墨稍稍抬了下胳膊:“诶唷!娘子,我胳膊动不了了……”
她泫然欲泣。
谢瑧心疼,求助地看向一旁的寨主。
林逢春气早消了,故意不耐烦道:“诶呀,脱臼罢了。我给她安回去就好。”
心底却想,当初劫谢瑧,应该多劫一个婢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