缃绮的高度刚好能看见周雁还的脖颈，她望着他滚动的喉结，还有喉结下瘦凹下去的那一个小坑。想到从前，自己喜欢用轻轻地啃啮这一处，两颊忽然就泛起一阵红晕，眼睛不自在地挪开，向上看去。

“周总？”周雁还眉毛几挑，嘴角突然绽开，冷笑两声，点点头，似乎是极满意的样子：“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曹缃绮，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啊。”

缃绮脸上的红迅速消退。她知道，他指的事昨天在饭桌上叫他“周主任”一事。她敛起笑，埋下头去，心想，您都对我这态度了，我还没脸没皮地叫您周主任，这不是犯贱么。

缃绮很快整理好心情，再抬起头时，已经是粲然的笑脸，仿佛对周雁还的话无动于衷，礼貌地问道“那条空调被您给我盖的吗？谢谢您。”

“空调被？”周雁还眉头一拧，“不是我，可能是早上阿姨过来，给你盖的。”

缃绮的心一下跌到谷底，她保持着疏离的礼貌：“但还是感谢您昨晚容许我睡在您家。我先去上班了，以后在工作合作中，希望您多多关照。”

缃绮伸出右手，伸到周雁还面前，朝他莞尔一笑。

周雁还的目光从缃绮脸上，落到她的手上。他原本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插进睡衣裤兜里，独留缃绮的手尴尬地悬停在半空中，他还微微昂起头，挑衅地与缃绮对视。

缃绮不服气地咬着后槽牙瞪他一眼，缩回手，侧过身，想从周雁还身旁闪出去。

周雁还往旁边挪了一步，挡在缃绮身前。

缃绮也不说话，扭身想从他另一侧窜出去。

周雁还自鼻腔中滑出一声嗤笑，换了个方向继续挡住曹缃绮。

缃绮气得剁了一脚，盯着周雁还，浑圆的眼睛凝成一个三角形，她压低声，恨恨地说：“周雁还！你干嘛！”

周雁还“噗嗤”，彻底笑开颜，他很享受看曹缃绮这副愠怒的模样。

这时，厨房的阿姨喊道：“周总，吃早饭了。”

周雁还朝厨房的方向抬抬下巴，“好人做到底，都收留你睡一晚上了，再请你吃个早饭，走。”

他走在前头。

缃绮看了看手上的表，时间还来得及，于是跟上周雁还。

缃绮在餐桌前坐下。餐桌上已经摆了一叠包子，两个茶叶蛋，还有两块瑞士卷。

阿姨给周雁还盛上一碗粥，端来一杯咖啡放在缃绮面前。

抿入一口咖啡，缃绮的思绪立刻回到几年前，她和周雁还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也是早饭。就是那顿早饭，俩人聊得不欢而散。

她低着头，一双眼从杯后看向对面的周雁还，他心里在想什么？他会想到那顿饭吗？

缃绮拿起一个瑞士卷，扯下一块塞进嘴里，口中残留的咖啡的苦味中和了奶油的香甜。

周雁还三俩口吃完早饭，一边往卧室的方向走，一边说道，“我去换衣服，待会儿坐我的车，顺路送你去你们单位。”

缃绮匆匆咽下咖啡：“不用不用，我坐地铁，地铁反而方便。”

她没好意思说，在早高峰搭你的顺风车上班，我得迟到。

周雁还看了看墙上的钟，”我知道你怕迟到，放心，一定不让你迟到。”

说完，就走向主卧，一点不在意缃绮本人的意见。

厨房里忙活的阿姨很热情，问缃绮够不够吃，不够的话再盛点儿。

缃绮笑眯眯地摇摇头，表示真的够了，自己一向吃不了多少。

阿姨关切地问她怎么睡在沙发上。

缃绮把昨天时间太晚，不敢回家的事解释一遍。

阿姨听着她的解释，眉头一点点凝皱，待缃绮说完，阿姨感慨地叹了口气，说小姑娘一个人在外打拼不容易。

阿姨没有将她和周雁还的关系往暧昧上想，还说出这样窝心的话，缃绮眼眶一红，瘪了瘪嘴，强压下自己的情绪，真诚地道出两个字：“谢谢。”

司机小哥已经将车停在地下车库，周雁还和缃绮乘电梯到地库后上车。

周雁还坐在司机后的座位上，缃绮自觉地坐上副驾驶。小哥先跟周雁还道早安，后看见缃绮，咧开嘴打招呼：“曹小姐，早上好。”

缃绮系上安全带，朝他点点头：“早上好。”

周雁还吩咐小哥：“先把曹小姐送到她们单位，再去单位。”

“好嘞。”

路上虽然堵，好在车还能移动。车缓缓行驶在高架桥上，高架桥下的一侧工地已经传出叮叮咚咚的施工声，在这个薄雾弥漫的清晨，听来并不觉得烦扰，反有一种空灵的感觉。

周雁还和司机说着几天地工作安排：“咱们今天下午三点左右，去一下x建。”

“好。”

缃绮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一个接一个闪过的高楼，耳朵却很灵敏地捕捉到周雁还的话。

去x建？难道华荣和x建有什么要合作的新项目？她的心按捺不住地兴奋起来，如果是真的，那她一定要努力拿下项目，让领导不得不留下她。

她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问周雁还x建和华荣是否预备合作，可又觉着这样表现得太过急躁，会招来周雁还更多的厌恶，最后适得其反。她只好按下自己那颗急不可耐的心。

在距离单位还有一个红绿灯的时候，缃绮对司机说：“前面拐个弯就能停车，就把我放那儿吧，还有几步，我走过去。”

司机小哥常年跟在领导们后头服务，岂是没有眼界见识的人，立马明白缃绮是什么意思。他打了一圈方向盘，拐向另一条路，把车停好。

缃绮笑着和他挥手说再见，推开车门下车，刚准备关上车门，突然想起还没和周雁还说再见。她半个身子探进车里，朝二排的周雁还摆出一个礼貌的笑，微微点头弯腰：“周总，谢谢您，再见。”

说完，她轻轻合上车门，趁着绿灯还有几秒，赶紧过马路。

周雁还转头，从车窗里看向缃绮，车窗上的暗色膜纸把女孩的背影和周围环境都渲染得黯淡无光。他按下车窗，缃绮的背影变得鲜活，她穿着一身职业套装，平底皮鞋，长卷发披散在背上，清晨的微风一下一下地撩起她的长发。她低头看看路，又抬头看看前方，时不时左右查看两边的车。

从前他也是习惯将她放在学校前一个路口，然后目送她走远。周雁还思绪徜徉，眼前长发飘扬的背影与从前一个个扎着马尾、丸子头的背影重合，她一直走得这么坚定，精神昂扬。

缃绮隐入人群，眼前一个一个背影也淡去了。最后留在眼前的是那个深秋的黑夜，曹缃绮绝决远去的背影。

周雁还的眼神瞬时黯下。

司机见缃绮已经走远，慢慢发动汽车。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下后排的周雁还，言道：“曹小姐真不错，人长得漂亮，工作能力强，性格也好。”

司机想着缃绮是周雁还的熟人，有意借此奉承周雁还，谁知等来的是周雁还一句冷冰冰的回答：“你才和她认识多久，能有多了解她？就这么夸她？”

司机表情尴尬，不知道这位曹小姐是何事得罪他们家周总。他脸上的笑容显出内心的慌张：“我认识曹小姐的时间当然不如周总您久，或许有些关于她的事，我不清楚…”

刚才周雁还没有细想，脑子一热，对手下脱口而出那句话。现在细细一想，在旁人看来，曹缃绮恐怕是个无可挑剔的女孩。因为她不管对谁，哪怕对前男友们，都是笑眯眯的，给人满面春风之感。

唯独对他，这么狠心残忍。怎么有理由要求其他人和他感同身受呢。

“我胡乱一说，刚才语气可能有点重，但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不要多心，”他朝后视镜笑笑，安慰司机，“我刚想起来，昨晚喝多了，忘记和x建的张总约好时间，咱们今天下午不去了，改天再去。”

·

缃绮今天是踩点走进办公室的。

同事们基本都已经坐在工位上，缃绮一声声和大家说着早上好，走到自己的工位上。

于姐从前面递来一个外卖保温袋：“早上我吃早饭，给你带的皮蛋瘦肉粥，昨晚辛苦了。”

缃绮觉得有必要让于姐知道自己对昨晚那些事情的不满，因此脸上没有笑容，面无表情地接过那个袋子：“谢谢姐。”

于姐没有生气，反向缃绮示好：“昨晚的事你别怪我，我知道你不愿意，我也是看x总的脸色办事啊。”

缃绮垂下眼皮，手上不停的收拾工位，十分忙碌的样子：“事情已经过了，我只希望下次不会再遇见这样的事。幸好周总帮我解了围…”

于姐眼睛一瞪，两手一合：“对，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你可得好好利用和周总的这层关系，争取华荣以后的项目。”

缃绮犹豫着要不要将华荣似乎要与x建合作的事告诉于姐。思来想去，万一于姐又拉上刘子修，她岂不是给别人做嫁衣，而且目前还不能确定这件事。还是等先确认，并且有一半的把握拿到项目后，再同于姐说。

她点点头：“放心，姐，我会的。”

于姐回到自己的工位，缃绮也在工位上坐下，她掏出手机，才发现王炎莘给她发了条消息：“明晚想吃什么”

明天周六了。每个周六晚上，王炎莘通常会从昌平过来找缃绮，他会在路上买好菜，带到缃绮家，俩人一起烧几道家乡风味的菜。

缃绮回复：“明天不开火了去吃日料吧昨晚刷到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