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家已经是八点半了,空荡荡的肚子早就发出了抗议。
幸好克劳德有先见之明,提前发讯息给一家常去的餐馆老板让他准备两份外卖,等到工作结束后,直接骑着芬里尔顺路去拿。
外卖放置了一段时间有点凉了,但还有余温,趁热吃还算得上美味。
克劳德摘下皮革手套,冷水冲刷着他的双手,洗去捂出的一些汗,洗干净手后克劳德顺势捧着接了汪清水,往自己脸上扑打,丝丝凉意让他感到神清气爽,一天工作的疲惫都有所消退。
这两顿饭大概是他这段时间以来最正经的两次了,换做是平时,克劳德都是随便吃点速食面或者干粮,要不是考虑到家里多了一个发育时期的未成年,克劳德也不会特地去餐馆叫外卖来吃。
请原谅克劳德吧,他是真的没有什么做饭的天分,不炸厨房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要知道小时候,克劳德曾经为了在母亲节答谢克劳迪娅,背着母亲特地下厨,结果不熟悉厨房用具,差点把家给炸没了。
从那以后,克劳迪娅严厉禁止克劳德私自使用厨房,除非克劳迪娅在场。
不用母亲多说什么,被炸了一身黑的克劳德从那以后再也不要下厨做饭了,第二年的母亲节,他宁可跑几里路去山里采花制作花环,把自己衣服弄得破破烂烂的,也绝对不想再碰厨房一下了。
可谓是童年的心理阴影。
直到现在,他接二连三遇到需要照顾的孩子,克劳德的第一反应都不会是自己下厨做饭,而是交给蒂法或者带他们出去吃。对此,蒂法的表现是相当乐意。
毕竟,当年炸厨房的事,住在隔壁的蒂法可是亲眼目睹全过程,这件事到了现在,甚至沦为了她茶余饭后调笑克劳德的谈资。蒂法没少表示,要是以后克劳德要选择伴侣,那一定得选个会做饭的。
不然两人都等着喝西北风吧。
克劳德深以为然,只是事到如今,找伴侣这种事几乎是不可能的了,自己也习惯了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常,被杰诺瓦细胞改造后的身体,食欲也变得没那么高。
斯特莱夫快递公司刚开业那会儿,克劳德还试过一连5天不吃饭,整天忙着业务,身体都没出现什么异常,要不是蒂法的提醒,恐怕克劳德都忘了吃饭这一回事。至于现在还保持到点吃饭的习惯,更多的是想维持自己作为人类的模样,看起来并不那么像一个不老不死的怪物。
念此,克劳德每日“问候”了一遍该死的宝条和神罗,以及那个被扔进生命之流的不可回收垃圾——萨菲罗斯。
自己的人生变得一团糟,都是他们造成的。
哦对,还有克劳德那死去的一米八身高。
喷喷不平地咬着一次性筷子磨牙,眼神颇有怨念的意味,虽然这个时间段的萨菲罗斯也才十四五岁,但身高已经有一米七了,克劳德不服气地想:大家都被杰诺瓦细胞改造过的身体,都泡过魔晄,凭什么萨菲罗斯那家伙就能有接近2米的身高,而克劳德也才堪堪突破一米七的关卡。
太不公平了!
兴许是克劳德的目光太过强烈,坐在对面吃饭的萨菲罗斯都忍不住抬头问了句怎么了。
克劳德当然不可能说他嫉妒萨菲罗斯的身高,表面上还维持着风轻云淡的神情说“没什么”,实则心里闷得气鼓鼓的。
就在克劳德食不在焉时,萨菲罗斯早早吃完了晚饭,跟克劳德简单打了声招呼后,回房拿出家居服和毛巾,先一步进了冲凉房沐浴。
直到上床休息前,两人都没有再多的交谈,平淡的就像室友。
克劳德乐于享受这种难得的安宁,倒不是说他对萨菲罗斯有什么意见,只是长期以来来自萨菲罗斯的各种骚扰让克劳德对萨菲罗斯烦人的程度更上一层楼,哪怕现在和克劳德住在一起的“萨菲罗斯”是平行世界的同位体,克劳德也忍不住心生“原来他也还是能安分一点的”想法……
才怪,他收回这句话。
克劳德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卧室床上鼓起来的包,明显是属于另一个人的身形,他开始思考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我记得你有自己的房间。”克劳德双手环胸质问道,天知道他刚刚洗完澡准备上床时,手臂碰到另一个温暖的躯体,吓得他差点跟受了惊的陆行鸟一样炸毛,连忙爬出被窝打开灯。
躺在被窝里的少年冒出了个头,掀开一半的被子,做出全然无辜的表情,“我想和克劳德一起睡觉,这也不可以吗?”
“你见过哪有十几岁的大男孩还跟别人一起睡觉的。”
“克劳德不是什么别人,是妈妈,儿子跟妈妈睡一张床上很正常吧。”
“啊,这么说倒也没错……”克劳德痛苦扶额,接着猛然惊觉哪里不对劲,“见鬼的,差点被你绕进去了,我才不是你妈妈,从年龄上看,非要叫的话,你叫我哥哥还差不多。”
闻言,萨菲罗斯不着痕迹地笑了,他跟克劳德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克劳德是他的母亲,是赐予萨菲罗斯生命的人,比起最开始见面的针锋相对,克劳德的态度肉眼可见软化了很多,虽然还不让他称作“母亲”,现在起码能称他为“哥哥”。
这种变化,克劳德是希望寻求的是其他更多的联系吗?
短暂的思考过后,萨菲罗斯似乎明白了什么,这回果真从顺如流地改了称谓:“哥哥,一起来睡觉吧。”
额筋跳动,克劳德的脸色黑了一下。
怎么改了称呼还是一如既往的火大呢,这家伙根本没搞明白问题在哪吧。
克劳德深吸了一口气,自从捡了萨菲罗斯后,他的情绪每天都像坐过山车一样呼啸起伏,这对他的心脏太不友好了。
“听好了,要么你睡我房间,我去你那睡;要么就回你的房间,我们各睡各的。”克劳德严肃地跟萨菲罗斯谈判,言语间不见得有任何退让的意味。
萨菲罗斯一下子就恹下来了,放下掀起的被子,他一点都不喜欢克劳德想尽办法跟他划清界限的模样,这令他很不舒服。
萨菲罗斯问:“那克劳德能坐在床边陪我吗,等我睡着就好了。”
克劳德思索了会儿,应允道:“……可以。”
得到克劳德的同意,萨菲罗斯明显高兴了许多,他扭动着身体靠近床边,试图挨克劳德更近一点,汲取他身上好闻的气味,满足地眯起了双眼。
年轻的星球灾厄一点都没有未来时可怖的模样,反而像极了一个爱撒娇的大孩子,悄悄地试探年长者的底线。
换做是旁人,怕是一开始就招架不住了。
正如宝条所言,萨菲罗斯生来有一副好皮囊,俊美得惊心动魄,格外出众的容貌吸引不少少男少女对他充满了崇拜与憧憬,就连年纪大一点的都忍不住夸赞他的美貌。当这样的一个优秀战士摆出各种惹人怜爱的表情,或撒娇、或请求、或遗憾、或不甘……就跟向信任之人露出毛茸茸的肚皮没什么区别。
想想吧,一个强大克己的神罗特种兵,只在认定之人的面前摆出独属于他的表情,论谁也止不住地想偷笑。
但很可惜,站在萨菲罗斯面前的是克劳德·斯特莱夫——一棵在盖亚星球出了名的榆木。
尤其是被某个人外祸害过后,克劳德对他的防御力直接拉满。
可怜的少年萨菲罗斯啊,这样来看,完全能理解为什么他会对这个世界的自己这么敌视了。
克劳德不是一个擅长聊天的人,他说是陪在萨菲罗斯身边等他睡着,就真的一句话也没再说了。
院子里的树木摇曳着月光,碎片斑驳地照映在略有发灰的窗户上,枝头沙沙作响,坐在床沿上的男人背对着萨菲罗斯,思维随着嘀嗒走动的钟表逐渐飘远。
他又开始发呆了,以至于都没能察觉到床上的孩子已然安然入睡。
神罗战士的入眠速度很快,这是从军队训练营开始就会培养的一项技能,战场上休息时间具有不确定性,若是不在短暂的休憩时间内恢复精力,是难以在战争中活下去的。
体感对时间的流逝逐渐变得模糊,又在抵达某一条界限时骤然清晰,等克劳德回过神来,月色已深,四下寂寥。
克劳德侧头望去,萨菲罗斯平稳的呼吸昭示着他已陷入了梦境当中。
少年的面庞白净精致,轮廓柔和俊朗,恬淡的睡颜美好得不甚真实,克劳德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撩起一缕银色发丝,轻轻地捋到耳后,露出他半边眉眼。
手指穿梭在发丝间,一下又一下,好似不知疲倦地抚摸着那曾经令克劳德无比着迷的银发,渐渐的,瞳孔深处泛起一层柔和的光,淡淡的温柔如洗去世间沉珂,将被封藏的情感倾注在这一刻。
一阵涟漪自心上扇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如游鱼穿膛,搅动一阵又一阵水花。
男人弯下了腰,低头与少年的鼻尖相贴,湿热的呼吸在狭小空间内交融。克劳德拨开了萨菲罗斯的额发,将迟来的晚安吻轻轻落在了他额头上,不带一丝情欲,一触即离。
正如母亲给予孩子美好的祝福:糟糕的一天终会于美梦中消弭,太阳再度升起之时,幸运会来到你的身边。
默然许久,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克劳德身躯猛地一僵,大脑跟沸水一样发出尖锐爆鸣。
他这是在做什么!?
按住半边脸,克劳德瞳孔颤抖着,不可思议地回忆着刚才的所作所为。
难道他这是被杰诺瓦细胞控制了吗,怎么会对萨菲罗斯做出亲吻的事情来?!
一切纠结无果后,克劳德暗骂着卑劣的杰诺瓦,起身推门离去,殊不知在他关上门的下一刻,屋内的另一双眼睛悄然睁开了。
少年的唇角欢愉地上扬,病态的雀跃自他眉眼处绽放,他抚上了克劳德亲吻过的额头,回忆着那冰凉却显温馨的晚安吻,难以言喻的美妙几乎膨胀撑满了他的整颗心脏。
那就像是被引力牵引的小行星,一头撞进璀璨的星云里,迎来宏大雄伟的燃烧。
他那别扭又可爱的母亲啊,即便不擅长表达爱意,他的孩子终究会谅解他的。
母亲需要他,而他也需要母亲。
他们再也不是孤身一人。
这,便足够了。
……
之后一段时间,斯特莱夫快递公司多了一道银色身影,亦步亦趋地跟在星球英雄身边。
那个少年沉默寡言,表情冷淡,待人接物礼貌客气的同时又不免觉得有些生远,这样一个孩子唯独在斯特莱夫先生跟他说话时才会作出鲜活的反应,表现出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模样。
有人说他俩是亲兄弟,有人说他俩是同父异母,也有人说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不管怎么看都像是被斯特莱夫先生收养的,种种猜测传到当事人的耳朵里,年长的斯特莱夫先生也没想争辩些什么。
“不对哦,克劳德是我的妈——”
眼疾手快地捂住另一个当事人的嘴,堵住了没说完的话。
克劳德尴尬一笑,有些汗流浃背,“是哥哥。”
顾客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拍着克劳德肩膀大笑道:“我懂的,像妈妈一样的哥哥对吧。”
说罢,还朝萨菲罗斯比了个“我懂你”的眼神,也不知道到底是懂了什么。
碍于有外人在,克劳德不好发作,等回到家里,克劳德还是没忍住转过身来,两手捏住萨菲罗斯的脸颊肉,力道不轻不重地往外扯,颇有被气笑的意思。
“不是说了很多遍了吗,对外要宣称我们是兄弟,你是我收养回来的。”
被捏住脸颊肉让萨菲罗斯说起话来含含糊糊的,仔细听,克劳德还能听出不服气的情绪:“克劳德先是我的妈妈,其次才是我的哥哥啊。”
“真是倔犟的小鬼。”
“那也是遗传克劳德的。”
这样的争吵都不知道发生多少次了,几乎是每天都会在家里上演。
萨菲罗斯乐此不疲地向周围的人公开他与克劳德的特殊关系,克劳德总是会被萨菲罗斯气得跳脚,变着法来惩罚萨菲罗斯。
比如说,今晚萨菲罗斯最喜欢的海鲜意面要对他说再见了。克劳德冷哼一声,把采购回来的食材丢进萨菲罗斯的怀里,让他自行处理。
萨菲罗斯不用低头去看都知道里面没有他的海鲜意面食材,他既没有抗议,也没有多说什么,抱着食材钻进了厨房。
与克劳德相比,萨菲罗斯的厨艺天赋不知道要高多少,在跟教材学着做过一次后,克劳德毫不迟疑的把厨房交给了比他年纪小得多的萨菲罗斯。
外卖比自己做饭要贵得多了,以克劳德目前的小金库来说,绝对撑不住两人天天吃外卖的开销。
就在克劳德准备脱衣服洗澡时,一道声音从后面叫住了他,克劳德回头望去,萨菲罗斯忽然从厨房里折返回来,在身后掏出了一朵浅蓝色的花,献给了他。
克劳德认得出来,那是绮鸣花,一种无法培育的花种。
它们自雪山寒崖处生长,一生都在遭受着来自恶劣环境的干扰,人类怜惜它,可它却又无法接受人类为它特别设置的温室,哪怕是模拟绮鸣花的生长环境,思考许多生存变量,它们都会在不久之后枯败死去。
那是注定无法人工栽培的花种。
爱丽丝曾经有跟他提起过它的花语,克劳德记得是——
“命中注定与你相遇。”
两人齐声开口,接着双双一愣,似乎都没料到,对方会知道这罕为人知的花语。
“克劳德,以前也有人像我一样送这朵花给你吗。”
“……”
不知道为什么,克劳德有点不敢接这话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