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爱丽丝像是看到什么那样，突然露出惊恐至极的表情，跌坐在地上害怕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克劳德察觉到了小爱丽丝的视线越过了他，看向他的后面，联想到古代种极强的感应能力，克劳德怀疑小爱丽丝出现了幻觉，他抽出巨剑朝背后一挥，也不知道是否斩断了未知之物，便立刻半蹲下来，把小爱丽丝拥进怀里，不让她看见那可怕的东西。

“没事了，爱丽丝，这里只有我们三人。”

克劳德轻声安慰，手掌裹住小爱丽丝的后脑勺，将她的脑袋埋进他的肩上。

小爱丽丝在克劳德怀里拼命摇着头，两只手攥紧他的衣服，嚅嗫着嘴唇。

“他、他要过来了。”小爱丽丝泫然欲泣，话都说不清了，她的脑袋一团糊浆，跟盖亚沟通一下子被灌输了太多信息，以至于她没能将它们整合出来，只能断断续续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克劳德没太理解小爱丽丝的意思，但心中若有预感：“是谁？”

小爱丽丝啜泣道：“萨菲罗斯——克劳德世界的萨菲罗斯，马上就要过来了。”

得知这件事，克劳德并没有太大的意外，以萨菲罗斯的性格，既然在这个世界埋下那么多伏笔，不再次降临这个世界反倒有些奇怪，但克劳德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萨菲会被置换到我的世界吗。”

然而，小爱丽丝否定了他的问题。

“不是这样的……另一个萨菲罗斯得到了‘世界’的承认，这个星球的意识被迫承认了他存在的合理性。”小爱丽丝的词汇有限，她绞尽脑汁用自己所知道的研究员说话方式来表达其中的意思，但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能理解的方式转告克劳德，“总而言之，他会在这个世界上复活，而且不会被‘抵消’。”

克劳德不明白小爱丽丝口中的“抵消”是什么意思，但他搞明白了小爱丽丝想要传达的意思——萨菲罗斯会在这个世界上复活，置换反应不再生效。

这就意味着两个世界的萨菲罗斯会在同一个世界里共存。

等等，共存？抵消？

克劳德思维一滞。

“两个世界同样的人是不能存在同一个世界的。”有了盖亚的帮助，小爱丽丝的思维逐渐清晰，她按照盖亚的旨意，继续解释对这个年纪的她来说过于复杂的消息：“他们身上都有着一样的信息，这样的信息在交互的一刹那会‘砰’地一声抵消掉，他们就会消失，再也不存在了。”

“但是，另一个萨菲罗斯来到这个世界时拜托了宝条给他做了一具身体，死掉后回归了生命之流，按照世界的规则，是可以被判定为这个世界的萨菲罗斯的死亡。”

“世界认可了另一个萨菲罗斯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所以，就算是萨菲哥哥回来了，也不会影响世界认可另一个萨菲罗斯的存在，用研究员叔叔的话来说，就是……对，卡bug！”

闻言，克劳德眉头紧锁。

“宝条的实验室有一个装置，是能够打开两个世界的通道，另一个萨菲罗斯会通过通道来到这里。我不知道那个东西在哪，但是盖亚告诉我，再放任装置继续运行，两个世界等同的信息流会流通交互得越来越多，它们会‘抵消’彼此，造成越来越大的空洞，为了填补这个缺口，盖亚们被迫不断靠近，到最后……”

小爱丽丝瞳孔颤抖着，不敢设想之后会发生的事情。

“克劳德的世界会和我们的世界相撞，到时候，大家都会被‘抵消’的。”

克劳德心底一沉，他总算是明白萨菲罗斯的计划了，之前所有的疑问基本得到了解答。

萨菲罗斯来到这个世界时，利用自己在生命之流获得的知识与宝条做交易，其目的有两个：一是让宝条给他制造一具最合适的复制体，二是打造出能够打通两个世界通道的装置，好让自己结束置换反应后能够再次回到这边。

这样一来，研究人员进出五个实验室的频次有所改变也就能说得通了，以及实验室权限跟克劳德所了解的不一样，多半是为了保护交易的那个装置，而那个装置，十有八九就在克劳德没能去探查的第三实验室里。

爱丽丝一直想告诉他的，大概就是这件事。

她希望克劳德能够去破坏那个装置，偏偏这份消息没能传达出来，也许是世界壁垒的缘故，克劳德没能听清爱丽丝的警告，导致他与装置失之交臂。

宝条从萨菲罗斯那边获得的知识，除了关于魔晄的开发，也应该是包含了特种兵的强化方向，借助萨菲罗斯所提供的数据，宝条从一般士兵上得到了实验验证，并不断地针对萨菲的身体进行强化实验。而这，仅仅是交易的副产物。

最关键的在于，萨菲罗斯烧毁了杰诺瓦。克劳德大概能确定这是在阻止萨菲与杰诺瓦的融合，确保自己是杰诺瓦细胞里的领袖地位，在重新降临这个世界后，萨菲会像克劳德一样，体内的细胞受到【Reunion】的呼唤，受制于萨菲罗斯。

由此，萨菲罗斯就能掌控萨菲这一个不稳定的因素。

克劳德心里感到很复杂，为了达成这一连串的目的，萨菲罗斯甚至算计了自己的死亡，在最靠近生命之流的忘却之都里，以自杀完成剧本的落幕，让杰诺瓦的残骸进入生命之流中，与这个世界的人类接触，人类自身的免疫系统与入侵自己身体的杰诺瓦作战，人类最终被感染。

与他的世界不同的是，星痕症候群的出现并非是复活萨菲罗斯，而是为了让萨菲罗斯得到这边世界的认可。

至于其中还牵扯到故意让克劳德怀疑起身边的萨菲，让克劳德对萨菲产生不信任，也只是顺带的事情。倒不如说，是一种掩人耳目的手段。

从头到尾，萨菲罗斯都算计得很清楚。

昨晚的幻觉里他故意不说，反而刻意引导着克劳德来到忘却之都，亲自了解这背后的真相，克劳德对此只能得出一个答案——萨菲罗斯在拖延时间。

而那个关键，就是小爱丽丝口中的装置。

克劳德久违地感到愤怒的情绪，再一次被萨菲罗斯耍得团团转让他胸膛中燃起怒火。

该死的，这个时候再折返回去，十有八九是来不及了。

碍于两个世界的壁垒，从一开始克劳德就只有前往忘却之都去了解真相的一条路可以走，萨菲罗斯不仅算计了他的死亡和复活，还算计了盖亚不会放弃自救，以及克劳德被派来这个世界后的行动。

让结局导向萨菲罗斯所希望的那样。

——不对，事情还没结束。

“爱丽丝，你知道他的□□在哪吗？”克劳德松开小爱丽丝，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表情严肃地询问。

小爱丽丝迟疑了一下，“好像在一个很冷、很冷的地方。”

是北方大空洞。

根据小爱丽丝的形容，克劳德一下子得出了这个答案。说得也对，北方大空洞是杰诺瓦外星生命最初降临之地，那里有大量结晶化的魔晶石，有足够的能量，也是星球精神能量聚集的地方。

萨菲罗斯选择那里作为放置□□的地方，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形势比较复杂，克劳德无法确定下一步该怎么做更好。

按照原定计划，他应该是前往五台跟文森特汇合，把小爱丽丝带回伊法露娜身边，但既然已经知道了萨菲罗斯真正用意，再去做这件事，无疑是浪费时间，把形势推向更糟糕的的局面。

搞不好到最后他什么都无法阻止。

无论是萨菲罗斯的复活，还是装置运行的关停，都是必须要去做的事。

就在这时，克劳德想起了他留给文森特的联系方式，他从裤兜里掏出一片极薄的魔晶石片，只有指甲盖的大小。

这是被锻造改良过的魔晶石，产量不多，成对使用，适合用于各种PHS无法联系上的情况。路法斯将这个魔晶石赠予他时说过，只需捏出裂痕，一端的魔晶石便会向另一端魔晶石发起通讯，并强制接听，没想到现在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将惊魂不定的小爱丽丝交给萨菲照顾，克劳德走到一边，直接捏裂了魔晶石。

很快，他听见了另一端男人的困惑声。

“克劳德……是吗？”

“是我，文森特。”克劳德沉着冷静说道：“我已经抵达忘却之都了解所有真相了，情况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复杂，没时间让我们犹豫了。”

另一端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伴随着衣料摩擦声，环境的杂音变得小了些，估计是走开了。

“跟我说说吧，也许我能帮上忙。”文森特压低嗓音。

克劳德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和推演出来的结局一一分析给文森特听，隔着两地，克劳德都能想象到同伴皱紧眉头的模样了。

思索一番后，对面传来文森特的声音：“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现在的情况确实是进退两难。哪怕你是即刻出发前往北方大空洞，先不提爱丽丝和萨菲罗斯的安置问题，光是地理环境的严峻程度，仅靠你的芬里尔是无法抵达北方大空洞的。另一方面，哪怕你选择折返米德加，时间赶得上的情况下，也不一定能突破戒备森严的神罗，带着两个孩子过去无疑是自投罗网。”

克劳德肯定道：“就是这么回事。”

文森特沉吟片刻，说：“在此之前，我先跟你说明一下我这边的情况吧。”

跟当初他们预想的情况一样，处在明面上的文森特吸引了神罗大部分的注意力，屡次遭到神罗的追兵，最开始准备的马车也在第一次袭击中损毁，好在文森特顺利抢夺神罗的军用直升机，让他们不至于沦落到步行逃难的地步。

神罗的直升机到底还是安装了定位器，神罗很快就再次锁定了两人的位置，派了更多的士兵来拦截。

文森特推测其中是有总裁的命令，顾及到机舱内还有古代种的缘故，神罗那边并没有实施轰炸式攻击，而是想尽办法逼停文森特。

在塔克斯工作多年，文森特很清楚怎么去对付神罗，当中过程虽然惊险，他依然是顺利躲过了神罗鬣狗般的突袭行动。在分别行动的第三天，文森特驾驶着直升机，降落在五台外围的空地上，以免被五台的人误认为是神罗的进攻而发起对空作战。

之后的事情简单了许多，文森特以出卖五台的名义，获得了进入五台的资格，同行的古代种伊法露娜成为他最有力的证明。

鉴于神罗的进攻愈发猛烈，五台现阶段的形势越来越严峻，他们迫切需要一个转机，从神罗身上咬一大块肉下来。五台方表示，他们愿意配合文森特的行动，为伊法露娜提供庇护，而文森特也必须用等价的回报来争取这份力量。

这很合理。

“我这边调取了一部分数据，距离忘却之都三百公里外有一架暂无任务执行的五台直升机可以供你使用，预计半天时间就能抵达。”

在共享情报期间，文森特没有停止手上的工作，对面传来噼里啪啦的打字声，显然是在调取距离克劳德最近的交通工具。

魔晶石薄片裂痕越来越大，传达出来的声音也开始有点断断续续，文森特把身体凑得更近一些，让克劳德能够听清他说的话：“我这边建议，我们兵分两路，你去北方大空洞去阻止萨菲罗斯的复活，而我则带领五台去佯攻神罗，让五台吸引神罗大部分兵力，等米德加兵力空虚，就可以潜入第三实验室关停那个装置，运气好，应该能在那里找到杰诺瓦。”

“这样一来，两边的行动都可以同时进行了。”

克劳德忖量一番，认为文森特的提议是当下最优的选择，但还有一个问题仍需解决。

爱丽丝和萨菲该怎么办？

他不可能把那两个孩子丢在忘却之都不管，更不可能把他们带到北方大空洞那么危险的地方。

如果文森特那边基本能确定派人驾驶直升飞机来接应他，最好的选择应当是在北方大空洞的外围降停，让驾驶员带着两个孩子先回一趟五台，送到安全的地方，自己则是多花费些力气，去往萨菲罗斯□□的所在地。运气好，他能顺利找到；运气不好，他可能要“死”几次在漫天飞雪的极北之地，中间耽误的时间搞不好萨菲罗斯都已经完成复活了。

在这段思考时间里，克劳德没把孩子们的想法纳入考虑范围，这也导致了他刚将自己的安排说出口，就遭到了小爱丽丝和萨菲的强烈反对。

“我不同意，克劳德一个人去太危险了。”萨菲板着脸，语气生硬，这还是他头一回如此鲜明地反驳克劳德。

在旁边偷听了谈话内容，萨菲大致明白了将要发生的糟糕事态，联想到克劳德记忆中那个银色长发男人，萨菲轻绞眉头，乖戾而暴躁的情绪从胸膛处溢出，如潮水般要将他吞没在这片无尽深海里。

他不明白为什么克劳德要独自一人前往，更不明白克劳德不选择把他也带上。

自己同样也是萨菲罗斯，克劳德应该很清楚，以他的实力，萨菲绝不是拖后腿之人。

然而，此时此刻，克劳德的注意力完全在另一个萨菲罗斯身上，他下意识地把萨菲也当做要保护的对象，不去过问萨菲本人的想法是否愿意。

答案很显然，萨菲当然是不愿意的。

一想到克劳德将要去往他看不见的地方，那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就像一道绳索牢牢地套在他脖子上势必要把他勒死。

他的手掌在发抖，指尖在发白。

萨菲的内心不再平和。

不甘和嫉妒就快冲破他的胸膛，变成丑陋的诅咒。

他比任何人都离克劳德很近，却在那个男人面前，永远无法争夺赢克劳德的视线。

萨菲想杀了另一个自己，彻彻底底。

让他无法借助克劳德的记忆一次次复活，让克劳德注视着的“萨菲罗斯”有且仅有他一个。

明烈的情绪如同沉怒的炬火，如实质的杀意由内而外散发出来，完美地绕过了场上另外两个人。

平日里温和乖巧的模样不复存在，萨菲直勾勾地盯着克劳德，浑身萦绕着不寒而栗的气场。

克劳德被这双眼盯得寒毛竖起，战栗攀爬脊背，但他下意识去忽略这份异常，只归根于孩子在乎他安全。他们四目相对，克劳德尝试解释自己的想法，并说明此行的危险性，但这依然无法得到萨菲的认可。

萨菲的声音冰冷得渗人，一条条地反驳克劳德降停之后的计划的不合理之处，少年英雄的气场毫不掩饰地展露出来，在这一刻，克劳德久违地意识到萨菲并非是自己所认为的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孩子。

他是战士，是神罗制造出来的特种兵。

无论是政治、军事、经济、社会等各方面领域都接受着精英教育，克劳德无法驳回，只能认可萨菲的随行。

“既然萨菲哥哥要去的话，我也要去！”小爱丽丝跳了出来，语气坚毅。

克劳德一听，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小爱丽丝。

那种糟糕的回忆有一次就够了，克劳德已经没有任何心理承受能力去再一次面对爱丽丝的死亡。他毫不怀疑，哪怕是面对四五岁的孩子，萨菲罗斯都能不带一丝怜悯地痛下杀手，尤其那个孩子是爱丽丝。

小爱丽丝跑到萨菲旁边，抱着少年的大腿朝克劳德做了个鬼脸，理直气壮地说明明是克劳德让萨菲保护她的，萨菲走了的话，谁来保护她呢。

萨菲的话还好说，涉及到爱丽丝的安危，克劳德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他严词教育了一番小爱丽丝，不说他们真打起来时能不能护得住小爱丽丝，光是严寒之地的低温就足够要了小爱丽丝的命。更何况，克劳德曾答应过伊法露娜，要把小爱丽丝完完整整地归还给她的母亲，克劳德认为这没什么可商谈的。

对于克劳德的发言，小爱丽丝像是有所预料，她站出来，闭目，双手祈祷着。

伴随着她的祈愿，萦逸的光点从四周汇聚起来，形成一道道光河，旋转没入三人的体内。

克劳德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感受到了温暖，那是不同于体温的温度，而是切切实实被一种生命包裹着，仿佛回到了人体最适宜生存的环境。

这是……爱丽丝的魔法？！

小爱丽丝得意的插起腰来，像是在证明自己也是能派上用场的。不得不说，有了小爱丽丝这一个办法，克劳德要遇到的困难几乎削减了一大半。

“把我也带上吧。”小爱丽丝歪着头，调皮一笑，“盖亚说，克劳德还会需要我的帮助的。”

事到如今，克劳德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先跟小爱丽丝的母亲先做报备工作了。

希望那位母亲不会劈头盖脸一顿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