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濯记得与小师姐相遇的时候也下了一场雨。

不过小师姐还不是小师姐，而是大小姐。

那是夏天的第一场雨，来得有些急，雨点毫不客气地拍打在变成深绿色的叶子上，拍打在假山之上，拍打在原本在空旷的前堂等待主子们挑选的侍女上。

这些侍女最大也仅是十二三岁，还要小些的便是只有四五岁，人数大概有三十来人。虽然这些侍女的衣服已经在来前被替换成干净的衣裳了，但是她们委实过于拘谨，将一身好行头都拧得皱皱巴巴。对于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年纪大点的女孩都乖顺地低着头，打算忍忍就过去了；而那些年级小些的却不太管得住自己的嘴，抬起头来张望就算了，居然还嘀咕了起来，像一群不安分的小鸡崽子。这嘀咕声和这雨点声倒是出乎意料地一致，原本安静的前堂变得吵闹了起来。

站在最前面的管事回过头来瞪了那些不懂事的小孩，却也不敢出声喝令让。要是他的声音盖过了这些人可怎么办？要知道马上要来挑人的那位大人可是最讨厌喧闹之人了，他可不想被拖出去给砍了。

管事的表情都因为这份焦急而变得有些扭曲了。

众人的心绪都因为这场突然降临的雨打乱了，除了那个看上去愣愣的女孩子。

女孩子大概有七八岁，看上去与周围的众人格格不入。虽然和其他侍女套着一样的衣服，但是背挺得格外的直。如果硬要形容的话，那要说她的背像是被壮汉抓着往后拉，与她幼稚的外表看起来违和感十足。而她的眼睛则一直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像是要变成钉子一样狠狠扎入前面女孩的透露。但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的眼神并不是灼热，而是放空的。看起来认真，实际上就是在发呆而已。

要说她的面容的话，当真是玉雪可爱，眼睛又黑又大，而睫毛也又翘又密，小鼻子似乎都要比其他人挺一点儿，加上一点红通通的婴儿肥，当真可爱，尤其是她的小嘴巴轻轻地咬着。

别人都喊她呆呆。

因为她的反应比较迟钝，要发呆个好半天才能给出回应，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没几个人搭理她。私下里有人还说她时不时因为太呆了才被人贩子抓住卖到这里来的，又或者是因为太呆了智商不够而被父母抛弃。

实际上“呆呆”只是在思考事情罢了，至于被卖这件事情……她是主动找上人贩子要求给自己找一户有钱人卖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所以天底下也不再有她的家了。为什么想到卖自己则是因为她的阿哥总是打趣她“迟早把你给卖了！”。阿哥已经不再了，她便替阿哥实现一下最后的愿望。

至于她在思考什么……那是她的梦，是错乱的记忆。

在她的梦里，她总是会看到各种各样的剑，各种各样的剑招，还伴随着不知从哪里响起的讲解。这些比现实有趣多了。以前的时候有阿爹阿娘陪着她玩小木剑，现在没了阿爹阿娘，她觉得自己回忆那些剑招，那些名剑倒也很有趣。

有趣到她注意不到滴落在脸颊上的雨点，逐渐染上湿气的衣服，还有周围的环境。

昨天晚上，看到的那剑是什么青龙？屠龙剑？名字古怪但是的确是把好剑，通体漆黑，却有银色龙纹，而长四尺有余，宽则有二尺分，剑柄则是赤红色，缠着白色的布料。就是可惜了在梦里她没能一试手感。不过想来这把重剑用起来应该也很不错。

她喜欢重剑胜过轻剑，只不过要在现实里寻一把重剑做武器着实困难。

她从不怀疑自己能否拿起来那把只比现在的她矮上一个头的重剑，只怀疑在今生今世能否寻得一把重剑来玩玩。实在不行，轻剑也是可以的。

但是很可惜，现在的剑太过昂贵，持剑还需要有什劳子持剑证，要拥有一把剑还是太难了。

要是能得到一把剑就好了，但是女孩子并不能当侍卫。

想到这里，她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

“大小姐，这就是近期的侍女，您……您挑选几个吧。”

“就她一个就够了。”

“……？”

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的时候，这个背挺得很直的少女才从管事的那不争气的眼神中回过神来，扫视周围一圈之后最后将视线停在了那个刚刚出现的女孩子身上。

这个和她看上去差不多大的女孩一袭看上去就很贵的青衣，有着一个很复杂的发型，面上带着一层轻纱，模糊了面容。

不过她直觉，这人应该长得不错。

“你在这里愣什子？还不快感谢大小姐。”皇上不急太监急，管事朝她凶到。

而那个还没有管事腰高的女孩子对她的反应似乎并无恼意，也没有要更改的意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就是那“太监”管事的“皇上”了。

她也看回去。

发现对方的眼角是向上翘的，似乎带着三分笑意。至于是否真的在笑，她也不清楚。只清楚对方很专注、很专注地看着她，像是除了她以外周围都没有人。

这样的目光，她第一次遇见，有些新奇。

“谢谢大小姐。”

她从这堆侍女中分开路走到了那个女子跟前站定，将头低下，行了个礼。

“以后，你就是我的了。”

大小姐这样说道。